齊席崙見己方在損折不大的前題下成功降服了晚堂竹的部隊和花家軍,只樂得呵呵大笑。賀宗元在這一戰中居功至偉,他也甚為乖覺,一馬當先便走在前頭,任由對方兵士押著回城。
餘下的人不少對這名叛徒恨得牙癢癢的,巴不得食其肉寢其皮,以洩心頭之憤,可一眾常州兵士見對方畢竟人數菲少,若垂死反抗起來難免會再生亂子,當下把眾師團分割開來,而一些如楚霞般戰力奇高的猛將更是重點看守,眾人見對方勝而不驕,對他們依舊是嚴密佈防,唯有收起恨意,任由敵人擺佈。
齊席崙和蒲雋在一旁監察著部下的行動,直到最後一名俘虜進城,二人才放心從後跟上,自此這場大半夜的激戰終於以常州軍的決定性勝利告一段落,城外戰場回歸寂然。
晚堂竹至此才得悉在自己背後施暗算者竟然便是多年的心腹隨侍賀宗元,到頭來這一場主僕竟然如此慘淡收場,晚堂竹心裡再豁達大度,也不禁一陣苦笑。
成王敗寇,原是從軍者必須修習的課題,晚堂竹很快便調整心情,接受了自己成為敵人俘虜的事實。他們的大軍就這樣被對方押著穿過常州城的大街小巷,晚堂竹沿路看去,見常州在焦天華的統治下,滿街都是橫征暴斂,老弱遭官兵驅擯,婦孺被酷吏凌辱,至於方當盛年的大好男兒,不是被強徵充軍,便是被其奴隸牛馬,從事苦活。
因為常州城的禮崩樂壞,反而顯得他們這一隊人的招搖過市其實也不是那麼招搖,反正城內的百姓都已是那塊被架在火堆上烤的肉,處境絕不比他們這些俘虜好得到哪裡去。
晚堂竹昔日在部隊裡秉軸持鈞,把持軍機,過的是比一般人優渥富足的生活,雖遠遠談不上漿酒霍肉,但也沒有多艱難。到如今成為戰俘,看著滿城比螻蟻還要卑賤的悠悠蒼生,才切實體會到‘哀民生之多艱’這句話的真義。
晚堂竹還想偷聽那些苛待百姓的官兵們的對話,了解城裡的狀況,卻已被後方一名常州士卒狠狠踢了一記屁股,逼著跟上前方隊伍的步伐。
眾戰俘走了大半夜,終於被領到了城裡負責安置人犯的大牢,由於戰俘眾多,在安頓了兩三個師後,地方已經不敷應有,於是餘下的人又被分配到舊城區中一大片荒廢日久的民宅裡暫時羈押。
在焦天華治下的常州城分為新城和舊城兩個城區,地理上後者又為前者所完全包覆。撫署、府衙、地方司令部等軍政機關正是位於相對上較為發達的新城區,而舊城區則是一切地下交易和奴隸買賣的集中地。若說得通俗一些,新城和舊城便分別是統治者的白手套和黑手套,充當著支撐這個軍閥政權的兩條支柱。
晚堂竹猜他們這些戰俘被安置在舊城區的目的旨在隔絕他們染指常州軍政中樞,同時能藉助地理上的便利防止他們輕易逃脫,使之更易控馭,而當大部安頓下來後,接下來便只有望天打卦了。剛巧晚堂竹跟楚霞被關押在同一所宅子裡,兩人便就今後的打算聊了起來。
楚霞也不怕彼時常州的官兵就守在宅院外圍,自顧自的放聲咒罵道:‘公子爺,咱們這回可真是看走眼了,怎料到賀宗元那廝看似老實,竟會臨陣倒戈,投向賊子一方。如此可恨之人,實在死不足惜,他日楚某有幸得脫囹圄,誓要手刃此獠,以慰我枉死將士的在天之靈。’
晚堂竹搖頭苦笑道:‘他暗算了我,是我軍被迫屈降的關鍵,若焦天華要論功行賞,此子以後定當不同聲價,再也不必含垢忍辱當我的貼身隨侍了。’
也許是二人的話聲過於張揚,吸引了駐守宅外的官兵注意,大門突然被一腳踹開,數十名魁梧精實的官兵從外頭衝進來,不由分說的便對二人拳打腳踢。
二人雙腳遭縛,站不起來,當下只有挨打的份兒,只見那些官兵便如適才凌虐街上的百姓一樣對他們無情痛擊,直到楚霞被打至嘔血後,官兵們生怕再打下去鬧出人命不好交代,才悻悻然作罷,放過了奄奄一息的二人。
經此一役楚霞被打至內傷,晚堂竹武功雖高,然骨骼比一般的壯丁略有不如,也是九死一生,剛才楚霞還打算把賀宗元罵個痛快,可到得現在也已無能為力了。
往後幾日除了有下人為他們這些俘虜送飯以外,便再也不見有人進來。由於當日二人被打之時,楚霞以肉身擋住了官兵向晚堂竹落下的大半重拳,是以其傷勢遠較晚堂竹為重,常州軍卻沒有為二人請來大夫看診。如此病不延醫,過了三天,楚霞的傷勢變得急轉直下,傷口開始流膿,是遭受感染的先兆。
相反,晚堂竹經過三天的調養,身體總算略為恢復,其時眾人腳上的綁縛已解,他見楚霞勢危,情急下顧不上有何後果,便衝到門前沒命價的敲打起來。
晚堂竹本擬自己這般大吵多半又會惹來對方一頓毒打,他此時為了垂死的戰友早已豁了出去,一時間髒話橫飛,竟罵出了這輩子加起來恐怕也沒這麼多的粗言,他此舉旨在刺激對方開門進來,好讓他們念在不殺戰俘這個承諾份上,終會把大夫請來替楚霞續命。他叫罵了一頓後,頗覺氣息不暢,正想好生歇息一會再罵,卻在此時,遠處終於傳來數十組橐橐靴聲,晚堂竹屏息靜氣,做好即將要被揍成楚霞那樣的覺悟,凝神靜待前方的大門被人踹開。
砰的一聲,兩扇大門再一次往內飛彈開去,可這回門前那兩列常州官兵卻沒有衝將進來,反而退至兩旁,讓出了中間一條通道,通道盡處則站著一名穿戴常州戎裝、晚堂竹再熟悉不過的故人—那名賣主求生的叛徒賀宗元。
卻見那賀宗元滿臉堆歡的走了進來,先向晚堂竹鞠了一躬後才道:‘公子爺,咱們又見面了,士別三日,如隔三秋,這三天以來怠慢了公子爺實在抱歉得很。俺知道楚爺傷勢刻不容緩,公子爺也不必過慮,在下這不就來了嗎?’說著向身邊一名常州官兵道:‘你到杏林坊跑一趟,把裡頭最好的大夫請來,如果楚爺有何三長兩短,我要你的命抵債。’那官兵聽後匆忙領命而去。
指派了人去請大夫後,賀宗元又是嬉皮笑臉的對晚堂竹道:‘爾等這三天所受的委屈俺都明白,不過公子爺切莫氣惱,好日子今天便要到了。’說著往旁一站,作了個請的手勢,大聲誦道:‘焦公恭請晚公子以及一眾揚州義士前往半月堂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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