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堂竹小心翼翼的打開手上的古籍,卻見一股炫目金光猛地裡從書中激射而出,撲面而來。猝不及防下他急忙以手障目,護住一雙招子。那金光卻似通曉靈性,到得其身前時,便一分為二,化作兩道金龍,圍著他身周團團而轉。晚堂竹見炫目之感減弱,才放心從指縫間向外瞧去,卻見那兩道金龍越飆越快,到後來已非肉眼所能捕捉,舉目所見,只有一道包覆著自己的光網閃爍不定。他定睛一看,才發覺原來光網並非固定的,每當它成形後很快便會被四周的黑暗所吞噬,而光網一滅,古籍又會隨即吐出新光,在黑暗擴散前迅速織出新的光網,把黑暗屏蔽在外。職是之故,在他看來,光網才會顯得忽明忽滅。
虛無幻境一片漆黑,晚堂竹手上的古籍實為此間的唯一光源,有了光網的保護,外爍便無法輕易侵擾其元神,然他生怕光華有時而盡,書中金光並非源源不絕,當下把握時機將精力全心全意的聚焦到內文之中,從第一頁開始一字一句的細閱起來。
這部《禮記·孔子閒居》共七百字,不過是寥寥幾頁,晚堂竹半盞茶的功夫便已閱畢,當下很快的便梳理出其中大較,以自己的心得揚搉出一個屬於其獨有的版本,曰:
‘欲稱王者何以纔能並壽於三王,同參於天地乎?稱王路漫漫,遑論要侔德覆載,並禹齊湯矣!然若欲一匡天下者,必先明乎“先聖後聖,其揆一也”之理。舉凡天下王者,不外乎“愷悌君子,民之父母”八字焉,萬古莫能出於其右。言則安能以父母之儀,撫馭萬民?稽之三王之行,當可得出三義,曰:五至、三無、三無私是也。
五至者,志至、詩至、禮至、樂至、哀至也。五至自志及哀,環環相扣,故志至則詩至,詩至則禮至,如此類推焉,終至哀樂相生,二至混為一談。五至至大,充盈天地之間,卻非關實質,不寄於高陵大川,而在民心,此為欲稱王者必具之要素之一也。
三無者,無聲之樂、無體之禮、無服之喪也。揭櫫首無,簡而化之曰:夙夜其命宥密。揭櫫次無,簡而化之曰:威儀逮逮,不可選也。揭櫫末無,簡而化之曰:凡民有喪,匍匐救之。而三無中又分五起,然此節非關那十六字箴言,則不作贅言,此為稱王者必具之要素之二也。
三無私者,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也。以王者之公心質諸天地日月,若俾其能以天地之教為人教,化日月之德作政德,則足以入聖而後得神助,為此子降下股肱臂助,至安邦奠國,亦即所謂“嗜欲將至,有開必先”之真義,此為稱王者必具之要素之三也。
若夫“清明在躬,氣志如神”一語,則為何以入聖之竅門。蓋若將十六字以一體視之,乃能洞悉前八後八字之間實為因果之關係。通篇七百,至此而畢。’
所以晚堂竹料定此文中對他最為切身者該為文末處所提及的三無私,既知那十六字便是出自其中,他便開始著手研磨到底如何才能達至孔夫子所闡述的那個聖人境界?他想起文中言及箴言的後八字時提到一個典故,說道因上蒼感念文王之德,遂於嵩山峻極向凡界賜下甫侯和申伯二人以輔助西周之大業,那麼若把這道理套用回自己身上,若他晚堂竹終能悟道入聖,上蒼是否也會為自己和濰坊諸人生下得力賢士,作他們這一艘艘苦海孤舟的慈航,普渡水深火熱的群俘?
晚堂竹這般猜想其實沒錯,他甚至未曾入聖,天神苟敦便已派了自己人間的化身肖無生來拯救他們,眼下他要做的便只是以三王之心比作自己之心,在古籍灰飛煙滅後憑著在這段短時間內修成的偌大願心織出一張能把一切外邪擋格在外的光網,便可真正達到‘清明在躬,氣志如神’的境界,繼而以逸待勞,坐俟功成。
晚堂竹還在不知琢磨什麼,卻在思考間,他手中的古籍已化為一堆灰燼,飄向無垠的漆黑。光網隨古籍而逝,晚堂竹沒了光網的保護,杏柔的意象瞬即又出現在他的腦中,再次啃噬著他的靈魂。
晚堂竹抵受著那道幾欲把其身體撕碎的大力,努力把那十六字箴言充塞於腦海之中,一時間箴言和杏柔交替佔據著他的神識,彼此間互相激烈碰撞,就在晚堂竹的體內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氣場!
此時杏柔的意象已非如先前那般銷魂蝕骨,意象在箴言凌厲的衝擊下,杏柔的音容驟變得極為猙獰,她歇斯底里的向著死守神關的晚堂竹咆哮,兩條本來嫵媚誘人的玉臂寸寸龜裂,幻化成兩隻佈滿紫黑色麟片的魔爪,襲向他現時身處之地。
箴言的能量一時間被杏柔的異變削弱了不少,晚堂竹見魔爪有摧枯拉朽之能,似乎非他那以神識織出來的光網所能抵擋,當下把心一橫,乾脆把那早已千瘡百孔的光網抹掉,任由魔爪長驅直進,同時努力把身體殘存的力氣匯聚於丹田,決定孤注一擲跟魔爪奮力一搏。
晚堂竹竭盡所能把從古籍中悟到的三王之心、氣、神引導至神識之中,在魔爪即將壓頂之際,他終於成功牽動起聖人之力,迸爆出一股遠超其極限的能量。
晚堂竹只覺這股足以毀天滅地的能量自其足底湧泉穴注入體內,並以雷霆萬鈞之勢急速湧上其頭頂的百會穴處,晚堂竹一時只覺若自己不叫破嗓子縱聲疾呼一番,那股能量便會撐破其肉身,屆時不愁魔爪滅頂自己也已不活了。
‘清!明!在!躬!氣!志!如!神!嗜!欲!將!至!有!開!必!先!’
晚堂竹窮盡體內每一分力量一字一句的哮出這十六字箴言,當魔爪已將近觸碰到他的頭皮時,那股能量也已抵達百會穴,而在兩者短兵相接之際,他亦剛好喊出了最後那個‘先’字,那‘先’字甫一出口,兩股大力便朝彼此猛烈衝撞,只見杏柔和包覆著他的那股漆黑被震得晃動不已。晚堂竹正焦急著不知這番爭持到底鹿死誰手,驀地裡一股純潔的白光自四方八面湧現,粉碎了一切魔障,一時間只聽杏柔痛苦的怒嚎聲響徹虛無幻境,白光中仿佛有一股極大的吸力,把魔障捲進這個白色漩渦之中,頃刻間便被吸得半點不剩。
魔障褪去後,晚堂竹只累得快要中斷神識,墮入更深的虛無之中。卻在此時,白光開始不絕鑽進他的印堂之中,隨著被強行灌入體內的白光越來越多,晚堂竹只覺周遭白光越發稀薄,身邊不再是一片混沌,神智越益清醒的同時眼前逐漸呈現出一個金碧輝煌的房間。待晚堂竹印堂吸入全數白光後,他猛然睜開雙眼翻身坐起,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扭頭四顧間卻察覺自己正置身於半月堂的一處偏房內。自此,他意識到自己終於衝破了虛無幻境甦醒過來,回到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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