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陽翊成忙鬆開攙扶著趙長城的手,退回房苟悟的身旁,凝神戒備。
趙長城拖著顢頇的步伐一拐一拐的前行,口裡喃喃咒罵著差點把他害死的蒲雋,渾然未有察覺到自己的前方多了兩名不該在此地存在的人。
房苟悟他們這時也瞧出趙長城該非衝著他們倆而來,二人當下打了個眼色,彼此心領神會,同步向著城桓的另一邊開溜。
他們正要施展輕功縱躍,卻因剛才的略一耽擱,蒲雋一行人又去而復返。
幸而二人附近有一片草長及腰的小叢林,才讓他們及時矮身鑽入,二人剛剛躲好,隊伍便已出現在盡頭處。
可留意到這個動靜的不止是房氏二人,趙長城此時已勉力舉起殘廢的雙手撕下戎服的一角包紮了額角上的傷口。而血勢既止,他腦筋也稍為清晰起來,當下吐了幾口唾沫在手心,便去擦掉臉上的血漿,而正因此緣故,當他張開雙眼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趾高氣揚、春風得意的蒲雋。
仇讎再遇,分外眼紅,趙長城咨牙倈嘴的狠瞪著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臉,雙拳捏得格格作響,驀地全速起動,挾著凌厲無匹的殺意向對方疾飆過去。
蒲雋也不是省油燈,在趙長城起動不久後便已感到一股尖銳的惡意衝著自己而來,他定睛一看,目光所見只有一隻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朝自己張開血盤大口,來勢猛惡無儔。
不等蒲雋下令,邊巡隊的士卒見勢色不對,便已築成一個鐵桶護著蒲雋,同時以統一熟練的手法為手中的火繩槍上膛,準備擊殺來者。
也許是趙長城自鬼門關走了一遭後,其狼狽的模樣早跟原先稜角分明的軍人儀范判若兩人,致使他以往朝夕共對的舊部一時未能認出他。若蒲雋等人知曉他們欲戕害的上級並未如願死去,恐怕早已一擁而上,把這該死不死之人再殺一遍。
畢竟還是蒲雋目光銳利,他瞧這血人的身形有些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是誰,他見趙長城轉眼已跨進方圓十步以內,遠程火力已失去優勢,便命部下放棄上膛,改以槍頭的刺刀迎擊。
趙長城雖然滿腔毒念急欲還施蒲雋之身,但當他從極端狂怒中冷靜下來後,就開始暗悔自己剛才的躁進急功,空逞匹夫之勇。作為城防軍的司令官,他是常州城面對外界的第一道屏障,每當值勤之時,他都要膺負起排查把關之職,其處事若非慮周行果、圓滑世故,又焉能多年來坐穩高位而不被推倒?
是以此刻的趙長城猛然驚覺,現下彼我之勢懸殊,對方握著人數和武力上的絕對優勢,自己貿然跟對方槓上,定然討不了好去。
一個念頭無聲劃過他的腦際:難得大難不死,怎麼不找貴人出頭?!我只需如實指控蒲雋那廝的所作所為,大仇便可得報了!
趙長城腦裡想著那個貴人是多年前提攜他擢升司令官之位的程薰君,此人是焦天華的外甥,自小跟趙長城交情甚篤。雖然程薰君未能成功帶趙長城進入焦天華最核心的人脈圈,但總算給對方撈了個軍銜,算是為多年之交給下一個體面的交代。
思念及此,趙長城當即止住腳步,更向蒲雋等人深深一揖,壓低嗓子道:‘見過幾位軍爺,剛才多有叨擾,實在抱歉。’他生怕再說下去會露出馬腳,於是行色匆匆的便鑽到旁邊草叢去,試圖擺脫蒲雋等人疑惑的視線,卻因此暴露了房苟悟二人的藏身之處。
從趙長城朝草叢方向走來開始,房苟悟暗裡已不知操了這浴血瘋子的祖宗十八代多少回了,苦於蒲雋等人距離不遠,他們若動身迴避勢必驚動對方,屆時很有可能還沒進城便已掛了,是以到得趙長城撥開他們身前最後一撮雜草時,他始終拿不定主意眼前的危機該當如何化解。
直到趙長城跟他們二人六目交投後,一切為時已晚。
蒲雋的部下見到草叢裡竟然又躲著兩名不明來歷之人,吆喝聲中紛紛上前把連同趙長城在內的三人團團圍住,蒲雋見自己甫掌大權便生出這許多破事,生怕他這個代司令官之位坐不暖便又被上級拉下來,當即喝令部下擒住三人帶回城中詳細拷問。
被重重包圍的三人大眼瞪小眼,都怪對方壞了自己大事!
待房苟悟和濮陽翊成從無盡的不忿不甘中緩過神時,他們已置身於常州城的牢獄裡。
牢獄異常地寬敞,裡面縱然囚禁了許多不知犯了什麼事的人,二人待在裡頭也不見狹促。
房苟悟已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進來的,他的魂魄之所以被喚回現實當中,全因身邊一名囚徒開始跟他攀談。
只聽那人以渾厚好聽的嗓音禮貌地問道:‘兄弟是因何故被狗腿子抓到這裡來關著?我看你年紀不大,瞧著也像富貴人家,這裡條件不好,你可能會熬不住。這樣吧,縱然你我相會於黑獄之中,說不上是善緣,但兄弟之後若有什麼困難,都能跟我說,做哥哥的可勉力幫襯一二。’ 那人頓了一頓,似乎想起一事,又道:‘啊對了,忘了自我介紹,我本是揚州軍人,打了個敗仗,便當了戰俘。我姓楚,單名一個霞字,兄弟可以叫我楚兄。’
囚室的另一端是審訊室,室內充滿各式扑撻嫌犯的夏楚,此時趙長城正被長滿倒鉤的鐵藤抽打著,施刑者正是蒲雋。
蒲雋看著遍體鱗傷的趙長城,嘴角肆意溢出邪笑,單憑對方戎裝上趙長城三個大字,便足以讓他向對方施以極刑。
蒲雋這時獰笑道:‘老趙啊老趙,我差點讓你在眼皮下逃脫了。嘿嘿,你是想進城找程薰君那傢伙吧?你有否想過,縱然你不犯傻跑到我跟前,又該以什麼法子進城去呢?可別忘記,本大爺現在才是這邊巡隊的司令官呢。哈哈哈哈!’
趙長城本來在被推下山坡後經已身負重傷,再經蒲雋一頓虐打,早已奄奄一息,他欲張口反嗆,奈何力不從心,只能默默忍受著對方於其身心上的無盡凌虐,此時他心中不禁反覆泛起八個字:悠悠蒼天,曷其有極!
與此同時,一道白影從審訊室外急速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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