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初上,雲韶樓內經過一晚上的喧鬧,樓內只剩殘捲的凌亂杯盤,夥計已分送恩客回房,歐陽院主剛陪笑送走最後一批公子哥,走進樓裡吩咐道:「把門闔上,今日辛苦大家了」
「是!」兩位夥計迅速的分工推起大門,就在兩扇即將關上之際,突然一雙手從門縫裡伸了出來,十隻手指如鐵鑄般抓在門上,呼的一聲兩人幾乎是同時隨大門飛了出去,摔到地上直挨疼。
歐陽院主聽到吵鬧聲,趕忙回頭往大門看,只見個滿臉怒氣的中年人,身後帶著兩位年輕公子,踏步走進雲韶樓,插腰喊道:「敝人落劍門武翠霄,請你們掌櫃出來。」
雲韶樓江湖人士眾多,歐陽院主早已聽聞過三大派的名號,遙遙走近,半蹲下身,行禮嬌聲道:「唉呦,武大俠貴客光臨小院,可太難得了,您今天可定要好好喝幾杯咱們這裡有名的雪澗春。」,歐陽院主作了十幾年樓主,什麼場面沒有見過,她見武翠霄臉色不悅,心下尋思說不定是來鬧事的,自然絕口不提已經關門的事情,招手叫夥計再準備一間廂房出來。
武翠霄冷臉看著歐陽院主,道:「掌櫃的,我只問一件事,段景行是不是住你們這裡?」
歐陽院主神色一緊,輕笑道:「武大俠也不怕您笑話,咱們這是煙花之地,不想留姓名或用假名的公子爺太多了,這位段公子奴家真沒聽過,您是不是再去別的地方問問?」
武翠霄長年行走江湖靈敏異常,歐陽院主神色變化固然只有極短的剎那,仍逃不過武翠霄的目光,他拍了拍腰上配劍,配劍上響鈴叮叮兩聲,道:「掌櫃的,不用玩這些,帶不帶路一句話,不帶路我就逐間搜。」
歐陽院主擺手道:「武大老爺您千萬息怒,我真沒聽過什麼段景行,會在我這裡過夜的,多半是酒醉或要親熱的,您要說長住的,也只有群先居廂房的那位老爺,可他今日不在阿!」
楊赫在後面聽兩人對話,不住暗笑,這歐陽院主見沒有辦法再掩飾,一段話好像什麼都沒講,實際上卻什麼都講了。
武翠霄回道:「不在我也去探探,妳請個夥計帶路就是了,不勞煩。」說完就逕直往樓梯走去。
那群仙居是樓中大號的廂房,大約是三間廂房的大小,朱紅門旁掛著小小的吊牌,娟秀的字體寫著群仙居,三人走到近房門,武翠霄向楊赫道:「楊公子,先把窗戶透個洞看看?」,想來是武翠霄自持身分,不願偷窺,可他心思謹慎,擔心兇手潛伏偷襲,不想貿然破門。
楊赫心下罵道:「就你正大光明、名門正派,呸」,他摸摸鼻子用手指沾了沾口水,從側邊窗戶戳破個小洞,探眼往裡看去,廂房內漆黑一片,藉由樓中蠟燭的微光,大致看的出來裡面收拾的相當乾淨,能躲藏的地方不多。
「我看沒什麼問題。」
武翠霄點點頭,提起手上佩劍,貼著牆,用劍柄迅速的敲了兩下房門,兩扇房門伊呀打開,武翠霄動作迅速閃身進入,楊赫及陸峰緊隨其後,房內確實已無人影,不過三人立刻聞到股強烈揉合蘭花與橙花的香氣,這味道一沖楊赫突然想起,這就是段景行身上的味道,他住的地方味道如此重,難怪身邊總有這麼強的香味,武翠霄眉頭一皺,罵道:「用香用這麼重,這段景行什麼奇怪癖好?」說完武翠霄看了看四周,轉頭看向楊赫道:「人不在,回去馬家庄招招集眾人再議吧,說不定段景行在那邊,也好當眾問問他。」
「武前輩,不急,機會難得先讓我搜看看這裡有沒有什麼證據?」
「搜?」武翠霄臉皺成一團,怒瞪了眼楊赫,道:「我去外面等,有消息跟我說。」想來武翠霄自持名門身分,在沒有證據下,貿然搜別人住處可不是大俠行徑,他全然不想參與。
楊赫與陸峰見武翠霄走出群仙居,互看一眼後便各自開始四處查看,他們二人年青哪來這麼多包袱,楊赫翻看了幾個衣櫃、抽屜,只有幾件素衣,整個房間空蕩蕩的像哪像有人在住,各式家具則隱隱反射出光芒,彷彿剛打磨好搬進來,唯一比較多物品是在梳妝台上,擺著不少飾品,甚至還有些粉末殘留,楊赫心下尋思:「香氣、女紅、飾品?」
此時突然喀的一聲,楊赫往對面的床看去,只見陸峰蹲在床角,向楊赫招手,楊赫快步去,陸峰道:「楊赫你看,這床下面本來是用整片木板雕成,但被人切開一角,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推開。」,陸峰邊說邊將被切斷的木板取下,二人往黑漆漆的床底看去,在有限的火光下,什麼都看不到。
「來吧!」楊赫二話不說捲起袖子,伸出右手往洞裡探去,只覺得裡面好像有包沉甸甸的東西,不好拉出來,「有摸到什麼嗎?」陸峰焦急的詢問,楊赫沒有回答,吸口氣手全力往裡面伸,手上抓到東西後呼的往後一扯,那東西比想像中沉,楊赫噗通一聲坐到地上才能拉出。
只聽到框框兩聲,二把銀光色的判官筆,隨著一件布包被拉出來掉在地上,楊赫定睛一看,一時不知道要高興還是難過。
拉出來的判官筆與藍色布包上面滿滿的褐色血跡,似乎訴說了一切,楊赫打開布包,裡面除了些打火石外,有本青色冊子上面寫著「清風錄」三字,楊赫對這類冊子熟到不能再熟,外面探子日常蒐集一些訊息,便會記錄在這種冊子上,等到要撰擬探報的時候再來翻看,楊赫趕忙拿起翻看到最後紀錄的頁數。
「哀,看來...段景行應該是真的遭毒手了。」楊赫嘆了口氣,向旁邊的路峰拿起冊子比著上面的日期,正是約莫二十日前。
「段景行不可能二十幾日都不紀錄資訊,如果他有參加馬家的群英會,更不可能不紀錄,可惡,那冒牌貨痕跡這麼明顯,我應該早點...」楊赫憤憤不平的闔上冊子。
「別想了,快去跟慧空大師報告吧,還有很多事要做」陸峰安慰的拍拍楊赫肩膀道,二人走出雲韶樓門口,武翠霄半倚在門邊,楊赫手拿著兩把判官筆正待開口,武翠霄卻搶先一步道:「看來楊公子說對了,掌櫃的說二十日前,段景行在房間不知為什麼突然自己打爛了好多家具,還把自己弄得到處都是血,他掏了一大把銀子叫掌櫃的善後。」,武翠霄站起身來道:「哼,哪裡是自己打爛,分明是被那兇賊殺了。」
同樣的馬家庄中堂,三大派高手同樣臉色凝重的坐在前首,只是在慧空大師簡要說明經過後,堂裡早沒有幾十日前的莊嚴肅穆,取而代之的是互相指責叫罵的喧囂與吵鬧,及馬家家人混在在其中的啜泣聲,楊赫坐在椅上環顧四周,心理不斷回顧著先前的場景:「所以假冒的段景行,開始就是想要所有人離開江寧再下手,我雖打斷了計畫,可他仍留有後手讓慧空大師誤判,最後等到我們最虛弱的時候,不費吹灰之力一口氣滅了三門,但難道中間沒有變數?如果慧空大師改與馬家眾人一起出發?如果我們沒人丟出訊號?這其中到底還有沒有漏掉什麼?...」。
楊赫困擾在問題之中越想越亂,腦袋昏昏沉沉,直到有人拍了拍他後背,楊赫猛然回頭發現是吳有德站在身後,道:「吳...吳大哥,怎麼了?」,吳有德笑笑道:「楊兄弟,辛苦了,大夥早散了你還在這苦思,別想了,來,跟老哥哥回鏢局,明天總標頭請客,可要好好跟我們喝一杯。」楊赫四處觀望,才發現這偌大廳堂裡各派早已散去,原來自己苦思忘了神,連會議結束也不知道。
「吳大哥,最後慧空大師有說什麼嗎?」楊赫趕忙問道
「沒什麼,說什麼都是他的錯,他會回雲法寺秉報再請住持另派人過來,然後說一說,變成那個很囂張的武翠霄說話,你哥哥我也不想聽,反正盡是沒用的,大夥吵一吵就不歡而散,別想啦,快回鏢局,累了一天了要好好休息。」吳有得拉起楊赫就往外走去。
夜近三更,慧空大師閉著眼盤坐在床上,不斷默念著金剛經,今天發生太多事情,饒是他修為過人,也感到心煩意亂,實在難以入眠,突然門上響起叩叩叩三聲:「大師睡了嗎?」
慧空大師心中一陣厭煩,吵鬧了整天,現在最不想聽到的就是人的聲音,他繼續閉著眼低聲默念經文,並不回應。
「達觀莊楊赫求見大師。」
慧空大師睜開眼,深吸了口氣,這達觀莊楊赫屢破兇手計畫,即便現下,仍實在沒理由不見,他緩緩道:「進來吧。」
楊赫推開門,向慧空大師一揖,道:「謝大師。」
「何事?」
楊赫抬起頭,雙眼放光,朗聲道:「除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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