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戒所贈黑玉膏確有奇效,楊赫屁股上的疼痛經過一夜休息立時緩解不少,楊赫與陸峰一大早出發,路上陸峰絮絮叨叨細數赤霄閣的收藏,楊赫屁事一了,此時聽來倒是饒富趣味,積極發問,陸峰更是開心的喋喋不休,二人邊說邊聊,午時方到江寧城中,臨別之際,楊赫雖猜測陸峰多半也是銜命赴馬老英雄之約,但一路多次試探,陸峰無意透漏,楊赫見陸峰口風甚緊,自也不好再問,二人相約往日互訪後,便先散去。
江寧城下午時分,人潮湧動、攤販沿街叫賣之聲絡繹不習,楊赫心情愉悅,一邊前往震威鏢局,另一邊卻不時停下賞玩攤販,深深沉浸在喧鬧之中,不過一路上好幾次遇到到城中捕快正列隊一隊,一臉嚴肅的來回奔走巡邏,路人見狀除閃避外,亦多顯驚懼之色,直連續遇到第三次,楊赫終於忍不住,攔下一個叫賣糖果的小販,問道:「這位哥,敢問今兒怎麼回事,遇這捕快巡邏第三回了」,那小販撇嘴低聲戲謔道:「這些官老爺們,平日納涼,有事就愛演戲,礙的都沒地方做生意,咱只知道城東有戶人家出大事了,聽說光往外運那屍就運了一整天,嚇壞人了,不過細節咱也不清楚,我看這事邪門,你也別多管。」,楊赫一聽,哈哈幾聲謝過小販後,趕忙加緊腳步往震威鏢局走去。
這震威鏢局不愧江寧第二大鏢局,即便已到下午時分,大門前還是四處放著滿滿的貨物,標師、趟子手進進出出將貨物安上馬車,準備出標,外門兩尊大石獅此時像是在監督一樣,正虎虎生風盯著忙碌的眾人,楊赫閃身穿過,請門口小廝通報後,不一時就見一位身材矮壯的大漢,手提長刀僕僕的快步走到門口,來人正是吳有德,吳有德見到楊赫,開懷笑道:「楊兄弟,想不到才不到幾日又再見面了,咱們真有緣分,快進來~一路辛苦,等下馬上帶你去廂房裡安頓一下。」楊赫見到吳有德如此熱情,想到前幾日其實是設計他這老實人,心下一虛,尷尬報拳笑道:「吳大哥,辛苦,這廂房倒是不急,小道想著還是先拜見總標頭,好盡個禮數。」
吳有德用力拍了下自己後腦杓,笑道:「阿,對、對、對,要見要見,我就是個粗人,總是忘東忘西的,阿!」,吳有德喊了一聲,續道:「不過,這幾日局裡來了好幾個標,還好不遠,只是岳總標頭出標去了要明日才回來,現鏢局裡二標頭當家。」,楊赫其實不在乎誰當家,走個程序而已,擺手道:「沒問題,吳大哥,請!」
震威鏢局占地甚大,但格局簡單,前院由四周廂房圍繞成一大塊空地,空地周遭擺滿兵器木架,此處應是供鏢師練武、放置鏢物之用,跨過空地後即是前堂,楊赫注意到周遭的兵器架上大半是空置狀態,前堂則不少人正排隊入堂匯報,二人走過空地,到前堂門前等待時,楊赫不禁向吳有德笑問道:「吳大哥,恭喜阿,局裡最近好生興旺」,吳有德撓頭道:「楊兄弟你怎麼知道?」,楊赫道:「鏢局前門庭若市,我看這周遭架子多空著,想著鏢師應都是出鏢去了,現前堂又排滿了人,想來自是鏢務興旺。」,吳有德笑道:「哈哈哈,真是什麼都躲不了楊兄的法眼,咱鏢局近來接了不少鏢,大夥可是忙了個底朝天,不過說來才巧,那天總標頭排鏢師,發現半月後鏢局內大半兄弟們剛好同時走鏢回來,總標頭那個開心,早命二標頭好好打點,要慰勞慰勞兄弟們,現下前堂這些就是各市採買的夥計,看給二標頭忙的。」
楊赫又等了好一會,好不容易見到劉在齊,劉在齊一見到楊赫,眉宇間略有失望之意,楊赫倒也不奇怪,畢竟達觀莊雖說應了震威鏢局所邀,但派了楊赫這默默無名之輩,又有點沒將這事放心上的意思,二人客套寒暄一陣,楊赫抓緊機會匆匆結束,離去前,劉在齊向吳有得問道:「有德,昨日城裡那事,你與楊公子說了嗎?」,吳有得一愣,回道:「二標頭,您沒吩咐,尚未說。」,劉在齊擺了擺手道:「嗯嗯,去廂房路上跟楊公子說吧,這幾日你隨楊公子,他有什麼需要,你定全力配合。」,吳有得應了一聲,與楊赫一齊走出前堂。
「吳大哥,昨日江寧到底發生什麼事?」楊赫這問題忍了半天了,二人才稍走出前庭沒幾步,楊赫就趕緊追問。
吳有德皺眉嘆道:「哀,馬大英雄邀眾人來除的那惡人,昨日在江寧犯案了,江寧陳家五十六位男丁,沒一人留下…」
五十六?陳家?楊赫一時不知道是被人數震驚到,還是震驚於受害者的身分,脫口問道:「是『鬥山刀』陳志寬的陳家?」,吳有德一臉嚴肅的點了點頭,楊赫心下震驚,他印象這鬥山刀一派,刀法以密不透風,再藉機反擊成名,與其相鬥就像跟一座山打架一樣,極其穩重難纏,因此兇手武功即便能擊殺陳家數人,可總要耗上點時間,其餘人當有時間求援,特別馬老英雄發帖這事,陳家一定知道,但五十六人一夜之間竟無一能逃出,這兇手難道手握什麼神兵?還是有什麼致命殺手,能讓陳家全無抵抗之力?想到此處,楊赫不禁感到背上一個冷顫。
「不可思議對吧,那現場更為恐怖,我昨日代表鏢局去致意了解一下,不過往那廳裡望了眼,聞到那味,早飯就淹到喉嚨,死稱活稱才藉口跑了出來找個暗地裡吐了,今日到現在都還沒能有胃口吃飯,聽說城裡仵作跑了二個,是家屬花重金把城裡屠戶都給找來,才勉強能把屍身運了出來…」,吳有德見楊赫不語,心下猜出楊赫的想法,不禁咋舌補充道。
「家屬?沒有滅門嗎?」楊赫聽出端倪,開口問道
吳有德沉吟一聲,道:「這好似是兇手的獨特習慣,只殺成年男丁,婦孺老弱一概不殺,昨日現場有幾位俠士也是從淮陰、寶慶來應邀的,說之前兇手幾次外地行凶也是如此,大家可是議論紛紛,說其中必有陰謀,楊兄弟你怎麼看?」
楊赫一時想不到其中有何曲折之處,將一門男丁屠盡,卻留下婦孺,從兇手角度而言,是撒下仇恨的種子,平台引人復仇罷了,哪能有什麼好處,不過這也引起楊赫的興趣,拱手向吳有得道:「吳大哥,我想現在還早,能否帶小道去趟陳家,我想看看現場有無線索,指不定明日英雄群會能有大用。」
吳有得聽到楊赫要去陳家,心跳了一下,趕忙擺手道:「楊兄弟,我看還是別去了,那地現在邪門的緊,明天你再跟其他人問問細節便罷了。」
「吳大哥,我此次下山奉命抓兇,想來出力的部分應是力不從心,但出點主意的機會倒是不無可能,因此犯案現場定是要親去一趟的」,楊赫語氣堅定,吳有德見楊赫堅持,心想倘若不應允,報到二標頭那又要挨罵,愁容道:「好吧,楊兄弟要去那我自然奉陪,只是先說好,我負責帶您進門,之後就在門外首著,那地我是絕不再踏進去的。」
二人在鏢局取了馬後,直奔陳家,陳家在江寧屬大戶,朱紅大門寬七呎餘,兩邊高高的護院上架著青瓷瓦片,大門牌匾上不動如山的大字,頗具氣勢,但現今大門緊閉,路人則對此處無不閃避,四周空蕩蕩的毫無人煙,剩下殘風百般無聊的踢著落葉,二位小廝則倚於門旁,試著用剩下不多的斜陽暖暖身子,吳有德上前打了聲招呼,與二位小廝交談一陣再按塞了幾兩碎銀後,小廝打開大門,吳有德轉身向楊赫道:「楊兄弟,請吧,我剛問他們,現陳家人怕兇手折返,家眷先散住在幾位江寧朋友家,只留下兩位下人看門,剛好你進去探案方便,不過也要小心別動了人家東西,怕引來誤會,我在外面給你顧著,快去快回吧。」,楊赫點了點頭,快步走了進去。
楊赫一踏進陳家,刺鼻的血腥味就撲面而來,楊赫立時便知道吳有德為何不想進來,陳家裡木雕流瓦頗為精緻,但僅一眼掃過,就能看見地上、壁上諸多大大小小或成塊狀、潑灑狀或霧狀的赭紅血跡,不難想像昨晚陳家,應是宛如人間煉獄,楊赫提了一口氣,快步往中堂走去,一路上小心繞過地上的血跡,那中堂門扇半掩,楊赫貼著門縫探頭往內看了一眼,登時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楊赫趕緊縮回身子靠到牆上,用力運起達觀莊「無心功」,好一陣才緩過來。
那中堂應是血案第一現場,裡面血跡已不成塊分布,而是像潑灑顏料一般,呈現霧狀的塗抹在牆壁上,恐怖之處在於,亂戰之下,有不少臟器橫飛,一日內尚難以收拾打掃,而這些四處噴濺,已成稀泥狀的器官,在密閉空間裡經炙熱太陽一曬,那血腐之味配上這景象,活脫讓人嚇破了膽。
楊赫緩過神,卻也不敢走進中堂,繞著中堂走了一圈,那中堂後連接陳家後院廂房,除堂外一兩處血跡,果如吳有德所說,兇手並未到後廂行凶,除一路上看到諸多廂房門扇未掩,想來必是陳家人走的心急外,並沒有再看到血跡,而陳家後廂房料是人口眾多,在原有格局外又加蓋不少廂房,路徑頗為複雜,楊赫隨著彎彎繞繞的小徑走過去,晃著晃著走到一偏房小院處,突然地上又出現一小攤赭紅色血跡,楊赫走進蹲下細看,這團血跡與前院不同,除出血量明顯較少外,還有不少往下滴濺的形狀,似乎出血時有用手抵住。
難道兇手也有受傷?不對,倘兇手受傷,血跡必會一路滴濺,且兇手如受傷後急於離開,血跡又豈會於這後院流於一處?還是陳家有人在此處與他交手?楊赫思來想去,不明所以,繞了幾圈後廂也查不到什麼,楊赫只好悻悻然離開,踏出陳家大門時,太陽已落西山,街上紅燈點起,楊赫看吳有德將二匹馬遷到對街,正不住往陳家探望,一臉焦躁,見楊赫出來,吳有德趕緊拉馬過來問道:「楊兄弟,如何,有發現什麼嗎?」。
楊赫問道:「吳大哥,您可知道陳家是否有人見到兇手?有人與他交手後,僅有負傷?」,吳有德遙遙頭:「沒有,就我所知,與他交手的一個都沒活下來,沒聽到陳家有傷者。」
楊赫皺了皺眉,道:「這就奇了!好吧,吳大哥,您知道陳家受害者屍身存放何處?我想應還是要去看看。」,吳有德聽完大驚失色,搖頭擺手道:「不成,不成,這…這…你也看到那場景了,現在又天黑了,那…那…我…」,吳有德講到後面,已接不上話,喘了兩下才緩緩道:「楊兄弟,你要看那怕也是不成,現屍身皆暫放在衙門,應該一二日後即會安葬,衙門那邊說什麼都不會讓我們進去的,且震威鏢局沒問過陳家人就帶去看屍身,怕也不符禮數。」
楊赫拍了拍吳有德的肩膀,安慰道:「吳大哥你別擔心,您只管帶我去衙門,便回去鏢局裡先好生休息吧,剩下我會自己處理,放心,我這默默無名之輩,縱有什麼閃失,不過就是被當宵小,討幾噸打關個幾天,絕對牽連不到鏢局這邊,走吧,快走吧。」,吳有德道:「這…這…」,楊赫也不再管吳有德支支嗚嗚還想說話,拉著他趕緊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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