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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兩年在英國，邱頌然和邱靖慧偶爾會見面，雖然不算親近，卻比過去多了許多交集。或許是因為身處異鄉，血緣以外的牽絆顯得格外珍貴。
某年冬天暴風雪，她們聚在邱頌然的租屋處喝酒聊天，酒精讓她們願意在彼此面前卸下防備，談論過去那些從未真正說出口的事。
她才知道，原來妹妹對父母總是淡淡的態度，並不是因為冷漠，而是對自己的父親有濃重的恨意，對於這個家也是不抱期待。
邱靖慧的母親叫做周曉雲，當初是個能力出眾的女強人，婚前和邱友尚兩人攜手創辦公司，曾是最好的事業夥伴。然而隨著生意成功，邱友尚開始花天酒地，不時與秘書、助理，甚至生意場上的應酬對象有許多不清不楚的關係，一次又一次地傷透了周曉雲的心。
「因為我媽個性耿直憨厚，直接和他吵過幾次，結果他不僅把我媽趕出公司，還轉移財產，想讓她淨身出戶。」邱靖慧搖著手中的酒杯，語氣淡淡的，彷彿這只是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往事。
邱頌然聽了，心裡不太舒服。
她一直都以為繼父和繼妹之間只是因為距離遙遠或工作因素而冷淡，還曾經很羨慕他們總是給足了物質需求，卻沒想到繼妹因為過去的種種，竟對於這個父親也是如此怨懟。
那再婚之後呢？繼父還如同往常那樣花心嗎？媽媽知道嗎？
「所以我討厭他，就算他給我再多錢，我也討厭他。」邱靖慧將酒一飲而盡，嗓音透著一絲苦澀，「阿姨對我雖然不差，但她始終不是我的媽媽。我不想叫任何人媽媽，也不想讓任何人代替她。」
這句話讓邱頌然怔住。
自從再婚之後，她的母親便把所有的關心都給了這個繼妹，卻沒想到她不願意接納，所以邱靖慧才會一直不願意叫她媽媽，而是阿姨。
這個瞬間，她竟有點可憐自己的母親了，這麼多年來的給予和付出，就像是白費了一樣。
「妳可憐她，誰可憐妳啊？」邱靖慧翻了個白眼，「我看到她那樣對妳我更有氣，自己女兒耶？難道不是比任何人更珍貴嗎？妳要我怎麼接受她對我的好意？她要是把我當親生的，還不把我打死？」
「那……妳知道妳媽現在住在哪裡嗎？」她問。
「她住在隔壁縣市。」邱靖慧望著手中的酒杯，神情少有的柔和，「我每次回台灣都會去看她，但我爸不知道，我都跟他說我在外面和朋友喝酒玩樂。她年紀大了，但身體還不錯，我常去陪她聊天，也希望能補償她……」
邱頌然才明白，為什麼每次邱靖慧回國，總是急著往外跑。她以為妹妹只是愛玩，喜歡在外頭過夜，沒想到她是去找自己的母親。甚至回國後揮霍無度，動輒向家裡伸手要錢，也不是因為任性，而是想給她母親更好的生活。
她忽然覺得有些可笑，邱頌然似乎只專注於自己的痛苦，對這些一無所知。
「那……妳爸真的都不知道嗎？」她低聲問。
「我管他知不知道。」邱靖慧不屑地笑了笑，抬起頭看向天花板，聲音裡帶著幾分醉意，「妳記得嗎？上次他們在胡楊路買了一間兩房兩廳的小房子，說等我畢業了可以住進去。」
「嗯。」
「等我回國，我就要把它賣了，我要去跟我媽住。」邱靖慧仰頭躺在租屋處的木地板上，酒氣彌漫在狹小的空間裡，她輕聲喃喃：「誰稀罕回那個家啊？誰稀罕進我爸的公司上班？我自己也能賺錢，我才不想回去。」
邱頌然沉默了。
她沒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這個與自己相處了這麼多年的妹妹，忽然覺得，她們其實並沒有那麼不同。
她們都不想回到那個家，因為那裡沒有真正的歸屬。
過了許久，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抬手抽了張衛生紙，蓋在邱靖慧的眼睛上，她的淚水爬了滿臉，迅速的吸收了水費，胡亂擦乾眼淚後，邱靖慧顯然是說得累了，「我睏了。」
於是邱頌然把床讓給了她，讓她去走廊盡頭的公用衛浴洗漱後準備休息。
房間裡的燈光微微晃動，彷彿那些無處安放的過去，也隨著這場醉酒的平和，被暫時擱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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