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痕跡探查所 - 13 回家

段世言神情陰鬱，走在第六區的巷弄裡。

一身黑色西裝，手中提著裝了玩具的袋子，整個人籠罩在一層無聲的陰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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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一收到泰勒的訊息，他便立刻動身來到第六區。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V2Uy5Zm7y

雖然違反了與她的約定，但李婆婆應該會理解的吧。

他抬頭望向那片昏灰的天空，總覺得，這天色與聽聞李婆婆住院那日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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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會是他睽違已久，再次回到故鄉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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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避開了前來吊唁的人群，等到孫老闆因過度疲憊而先回休息室休息，靈堂前才終於空無一人。

段世言才從對面巷口的陰影中，悄悄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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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那天是最後一次見到妳⋯⋯我就應該親手交給妳的，妳不是很喜歡泰迪熊嗎？」段世言低聲說，聲音虛弱得幾乎融入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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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袋中取出那隻封存已久的泰迪熊，輕輕放在供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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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向那張遺照，照片中的女孩笑得燦爛，一如往昔。

一時半刻擠不出任何的話語，只覺得胸口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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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中，突然浮現很久以前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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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孫妹妹才剛出生。

聽說她第一個學會的字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而是「世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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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當初有些吃味，伯母卻覺得那樣的伯父很有趣。微笑著對一臉愧疚前來的少年說，「看來我女兒是真的很喜歡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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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到嬰兒車裡的女嬰，好奇的段世言忍不住伸出了食指想要觸碰。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EnkWehtoM

沒想到被她的小手給輕輕地握住了，一股陌生柔軟的溫度順著指尖傳來，少年不禁睜大了眼，這是他從未感受過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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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言、世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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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嬰兒很快就會走路了，三歲的她總愛跟在少年的身後，成天喊他世言世言的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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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母還會不忘提醒她個幾句，要加「哥哥」這樣才有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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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總會笑著說沒關係，伯母這時會對他說，「不能因為我女兒可愛就這樣，這樣以後寵壞她了該怎麼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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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戰爭爆發，身為軍醫的伯父與伯母被派往傷亡最嚴重的區域，卻再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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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雙親身亡的消息的那一晚，孫妹妹蹲在地上哭了很久，直到段世言看不下去將她抱了起來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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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房間裡陪著她一晚，她才終於停止哭泣，沉睡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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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跪坐在床沿，手始終牽著女孩的手，跪到他腳都麻了也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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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深怕一動，又會把好不容易哄睡了的女孩給吵醒。

自從雙親去世後，孫妹妹就變得很成熟又獨立。

不哭不吵不鬧，也不再成天吵著想要什麼玩具，原本一直嚷嚷著大人買給她的泰迪熊玩偶也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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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才幾天前，他們還在第五區的車站前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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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啦，世言哥要保重身體唷！」女孩故作灑脫地說，卻還是回頭緊緊地抱住了他。

「我一定還會再來找你的。」她把臉埋在他懷裡，悶悶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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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騙子。不是說好了會再來找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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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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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段世言喉間溢出了一聲痛吟，眉頭深鎖，胸口疼得厲害。

他蹲下身，捂住胸口，左胸口傳來劇烈疼痛，令他直不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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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哈啊⋯⋯呃！」他眼眶泛紅，撐著地面低喘，手指死死揪住白襯衫的前襟，連指節都泛白。

顫抖著手勉強拉鬆領帶跟領口，但疼痛卻絲毫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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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人彷彿都要被這股猛烈的疼痛撕裂，他額頭抵在了地面，倒抽了幾口氣，拼命咬唇忍著呻吟，肩膀因顫抖而微微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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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沿著額頭滑落，他知道，自己下一秒可能就會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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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能被人發現來過這裡，當初和李婆婆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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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呃⋯」他拼命咬著唇，才嚥下了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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撐著牆艱難地站起身，視線逐漸模糊不清，唇角甚至滲出血來，卻還在強迫自己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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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靈堂，又怎麼跌進巷口的陰影中。

在即將要往地面倒去前，忽然有人從身後扶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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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言！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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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意識中，他聽見泰勒老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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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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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在⋯⋯褲子的右口袋裡⋯⋯」他斷斷續續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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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勒立刻從他西裝口袋中取出藥，擰開礦泉水瓶，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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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世言整個人都靠在了泰勒的身上，才虛弱地勉強能夠站穩，服下藥後，他被泰勒半扶著坐到了牆邊，頭往後一靠，便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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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累了，只想先睡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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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送你去醫院嗎？」泰勒語氣滿是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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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世言搖了搖頭，虛弱地說：「我休息一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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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待他睜開雙眼時，映入眼簾的還是泰勒老闆擔憂的面容。

「好點了嗎？」

「嗯⋯⋯你怎麼還在？」

段世言臉色仍蒼白，但聲音總算恢復了一點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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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的狀態，我怎麼可能丟下你自己走？」

「⋯⋯」

「在第五區過得還好嗎？我們也很久沒見了吧。」泰勒說，段世言片刻間停頓了。

「怎麼？靈魂痕跡探查所的人欺負你？」

「怎麼可能。」

「我想也是，白瑞安他們人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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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世言瞥了眼手錶，時間不早了。他本就不該出現在這裡，萬一被發現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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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才意識到一件事——等等，泰勒剛才提到「白瑞安」？應該不是自己發作累暈聽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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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勒，你認識白瑞安？」段世言朝他詫異地問，精神似乎恢復了不少。

「認識啊，我沒跟你說過嗎？」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怎麼？你對他很好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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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勒看著段世言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總感覺他好像有點變了，而改變的原因大概率就是在那位白瑞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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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世言欲言又止，眼神閃爍著猶豫，沉默半晌後，低聲說：「算了，你別跟我說，我該回去了。」

「我送你回車站。」

「不用了。」

「你狀態這麼差，我怕你半路又昏倒。」

「反正也死不了，真正該死的都活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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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口，泰勒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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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這種話。孫小妹的事，不怪你。」他的語氣也跟著沉了下來，目光銳利而嚴肅，然而段世言卻閃躲了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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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如何，她是因為來找我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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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那張好不容易恢復點血色的臉，重新變得蒼白，泰勒不禁皺起眉頭。

他這愛自責的性格，還真是從小都沒變。他心想，這人果然很需要人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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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言，不要有罪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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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在泰勒的堅持下，他還是陪著段世言走回了車站。

一路上，段世言沉默不語，直到將近車站時，泰勒忽然遞給他一個小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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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他一臉茫然地拆開，裡面是一個陳舊的信封袋。

「李婆婆當初交給我保管的東西，差不多該是時候給你了。」

「這是⋯⋯婆婆的遺物？」他翻看著泛黃的信封，似乎已有多年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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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原本就是你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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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勒望著他，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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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有些事得處理，可能一陣子聯絡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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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保重身體。」泰勒又說，眼底卻閃爍著未知的愧歉，那是段世言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表情，令他感到極為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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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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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言，希望有一天，你能夠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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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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