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晨微弱的陽光像個羞澀的訪客,小心翼翼地從窗簾縫隙中鑽入公寓,像一條金色的蛇,蜿蜒爬過冰冷的地板,最終無力地癱倒在牆角堆積如山的零食包裝上,投下斑駁破碎的光點。
若涵在睡意朦朧中,像個失去方向感的醉漢,胡亂伸手試圖抓住那個喋喋不休的鬧鐘按鈕,結果手機不堪其擾,從床頭櫃滑落,砰地一聲掉在地上,發出垂死的悲鳴。她認命地嘆了口氣,像個洩了氣的皮球,睜開沉重的眼皮,看著那盞原本明亮的小燈因為劇烈撞擊而閃爍不定,像在嘲笑她的起床困難症。早晨七點半,這個對她而言簡直是反人類的時間點,卻是她與那個冰山怪人好不容易達成的「合租和平共處」時間約定之一,真是自作孽。
她用力嗅了嗅空氣,像隻警惕的小狗,卻驚訝地發現那股熟悉的、每天早上準時飄來的咖啡香並沒有如往常一樣從廚房傳來。
奇怪,冰山先生今天轉性了?他不是一向自律到像個機器人一樣,準時早起的嗎?難道昨晚的咖啡讓他回味無窮,決定睡個懶覺?
昨晚,他們在舒適得有些不真實的氛圍中分享咖啡的短暫時光,彷彿是一場美麗而虛幻的夢境。她甚至一時頭腦發熱,主動承諾今天要早起幫他準備早餐,作為咖啡豆事件的進一步補償,真是閒得**。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像只慵懶的貓,艱難地從溫暖的被窩裡爬起來,像個遊魂一樣隨意套上一件寬鬆得能裝下兩個她的T恤,拖著沉重的腳步,蹦蹦跳跳——好吧,其實是跌跌撞撞地走向廚房。
「曉陽?冰山先生?你起來了嗎?本廚神要開始做早餐啦!」若涵試圖用活力滿滿的聲音掩飾自己的睏倦,但空蕩蕩的廚房只給了她沉默的回應。
廚房裡空無一人,像被洗劫過一樣。昨天他們喝咖啡的杯子還孤零零地擺在那裡,沒有被及時清洗和歸位。這太不像曉陽那強迫症般的風格了。她伸手觸碰了一下杯子,已經完全冷了,像他的心一樣。
若涵歪著頭,腦子裡充滿了問號,也許他昨晚通宵工作太晚?決定破天荒地多睡一會兒?畢竟他一向自律到近乎苛刻、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沒有人類情感的程度,偶爾放鬆一下也無可厚非。她打開冰箱,像尋寶一樣翻找著準備早餐的食材,決定做些簡單的三明治和煎蛋,展現一下自己(並不怎麼樣)的廚藝。
「做點好吃的,說不定能讓那個冰山心情更好一點,別整天板著一張死人臉。」她自言自語地哼著不成調的歌,「反正我昨天也答應要做早餐了,不能言而無信。」
正當她像個笨拙的屠夫一樣切著麵包的時候,曉陽的房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他穿著平常那件像焊在身上的深藍色襯衫,頭髮整齊得像假髮,一絲不苟,但眼睛下方那兩個明顯得像被人揍了兩拳的黑眼圈,無情地暴露了他可能一夜未眠、飽受折磨的事實。
「早啊!」若涵努力擠出一個陽光燦爛的微笑,試圖融化冰山,「我在做早餐呢,今天有豪華火腿蛋三明治和——」
「不必了。」曉陽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打斷她,語氣生硬得像石頭,「我已經喝過咖啡了。」
若涵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像被冰凍的瀑布。「咖啡?什麼時候?我怎麼沒聽到你沖咖啡的聲音啊?難道你學會了瞬間移動?」
「速溶的。」他簡短地回答,像在節省口水。眼神像掃描儀一樣掃過她那亂得像鳥窩的頭髮和睡意未消、看起來傻乎乎的臉,「你不是常抱怨起得太早會扼殺你的創作靈感嗎?繼續睡吧。」
若涵感到一絲莫名的尷尬和委屈。確實,她平時總是像個怨婦一樣抱怨早起,但今天是例外啊。「我不是說了今天要幫你做早餐嗎?作為昨天的... 你知道的... 賠罪嘛...」
「沒必要。」曉陽的目光像X光一樣落在她正在切割的麵包上,冷冷地指出,「我看那個麵包,如果我沒記錯,根據購買日期推算,已經光榮變質三天了。」
「什麼?不可能!」若涵像被踩了尾巴一樣跳起來,趕緊低頭檢查,果然發現麵包上有幾個可疑的、綠油油的黴點。她挫敗地嘆了口氣,像個洩了氣的皮球,「好吧... 算你狠… 不過我還有雞蛋和——」
「我十分鐘後要出門,有個重要的會議。」曉陽邊說邊像陣風一樣走向玄關,拿起他那個看起來就很貴的筆記型電腦包,動作流暢得像排練過無數次,「今天可能會很晚回來,不用等我。」
若涵皺起眉頭,像個偵探一樣察覺到了不對勁,「等等,你看起來不太對勁啊。臉色差得像剛從地府回來。昨晚沒睡好嗎?」她放下手中的刀,像個關心病人的護士一樣朝他走去,「是不是… 昨天咖啡的事情還在困擾你?我以為我們昨天已經… 和解了?」
「沒有。」曉陽再次生硬地打斷她,像關上了溝通的大門,「只是工作上的問題,與你無關。」
但他的表情和他那緊繃得像拉滿的弓一樣的姿態,無不在告訴若涵,肯定有什麼天大的事情不對勁。
「你確定嗎?」她還是不死心地試探性地問,像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傻瓜,「如果還是因為咖啡的事,我真的可以——」
「我說了沒事!」曉陽的聲音突然拔高,像一根繃緊的弦突然斷裂,「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跟你有關,張若涵!別太自作多情了!」
廚房裡的空氣瞬間凝固,溫度驟降到冰點。若涵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盯著曉陽,感到胸口像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一陣尖銳的刺痛。昨天那個願意耐心教她沖咖啡、甚至體貼關心她財務狀況的、有點人情味的曉陽去哪了?消失了嗎?面前這個人,眼睛裡透著一種冰冷刺骨且充滿疏離的光,彷彿昨天的短暫和解只是一場她自作多情的幻覺,從未發生過。
「好吧,」她努力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平靜,像在念悼詞,「那… 祝你會議順利。」
曉陽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沒有再說任何一個字,像個匆匆離去的陌生人,拉開門走了出去。門關上的聲音比平時稍微大了一點,在清晨寂靜的公寓裡顯得格外刺耳,像一聲決裂的宣告。
若涵像個被遺棄的玩偶一樣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手裡還愚蠢地抓著那片已經長毛的變質麵包。
「到底… 怎麼回事啊?」她咕噥著,像個迷路的孩子,隨手把那片象徵著她失敗嘗試的麵包扔進垃圾桶,「昨天還好好的… 今天就翻臉不認人了?男人的心,真是海底針… 不對,是冰山下的針,又冷又難撈。」
---
曉陽像個逃兵一樣站在擁擠的電梯裡,緊握著筆記型電腦包的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像要將包捏碎。他知道自己剛才的反應像個控制不住情緒的**,太過度了,但他無法控制那種從胸腔深處不斷湧上來的、幾乎要將他吞噬的煩躁感和戾氣。
昨晚,在與若涵分享咖啡和那短暫得如同曇花一現的和平時刻後,他像往常一樣回到房間,打開筆記型電腦準備處理一些積壓的工作。然而,他卻收到了一封來自父親的、簡短卻字字誅心的電子郵件。郵件裡冷冰冰地告知他,那個曾經承載了他童年記憶和家族榮耀的企業,情況比他想像的更加惡化,資金缺口像個無底洞一樣擴大,可能需要出售部分核心資產來苟延殘喘。這封如同判決書的郵件,像一把重錘,徹底摧毀了他好不容易才勉強重建起來的一點點平靜。
他整晚輾轉反側,像烙餅一樣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每當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會像放電影一樣浮現出母親生前溫柔的笑容,那些早已模糊卻依然溫暖的咖啡時光,以及父親那日漸憔悴、寫滿了絕望的臉。
他需要更多的錢,需要更穩定的工作,需要… 牢牢掌控住一切。而這一切脆弱的平衡和希望,在昨天被若涵那個女人一時的粗心大意和愚蠢行為徹底打亂了。儘管他表面上像個寬宏大量的聖人一樣接受了她的道歉和那包廉價的補償咖啡豆,但內心深處那種被侵犯、被打亂節奏的不安和憤怒並沒有真正消失,反而在這封充滿了壞消息的郵件刺激下,像野火一樣愈演愈烈,幾乎要燒毀他的理智。
「你反應過度了,林曉陽。」他在心裡對自己說,試圖保持冷靜,「她並不知情,她只是個腦子不太好使的麻煩精。」
但另一個充滿了怨恨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尖銳地反駁:「但她本就應該更尊重他人的物品和空間,更謹慎小心,更懂得察言觀色,更...」
更像你一樣活得像個機器人?
曉陽用力搖搖頭,試圖趕走這些像蒼蠅一樣煩人的雜亂思緒。電梯到達一樓,發出沉悶的響聲。他像逃離牢籠一樣大步走出公寓樓,沿著熟悉的路線,漫無目的地往附近那家他常去的咖啡館走去。今天根本沒有什麼狗屁會議,他只是需要一個藉口,離開那個讓他感到窒息的狹小空間,離開那個總是能輕易點燃他怒火的若涵,離開那種讓他感到無力、失控的環境。
他迫切地需要重新找回那種掌控一切的感覺,哪怕只是暫時的。
---
下午三點,一天中最昏昏欲睡的時刻。若涵像個失去靈魂的軀殼一樣坐在電腦前,試圖強迫自己專注於一個新的設計項目,但注意力像脫韁的野馬一樣不斷游移。曉陽早上那莫名其妙的冰冷反應,像一根刺一樣扎在她心裡,讓她感到困惑、委屈,還有… 受傷。
她原以為,經歷了昨天的「咖啡風波」和難得的和平共處,他們的關係已經有了一些微妙的、積極的轉變,甚至可能… 朝著朋友的方向發展。但顯然,事情沒她想的那麼簡單,現實總是喜歡打臉。
她心煩意亂地瞥了一眼手機,猶豫著是否應該放下自尊,給那個冰塊臉發條短信問問他的情況,關心一下他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什麼麻煩。但轉念一想,又擔心自己的關心會被當成驢肝肺,甚至會進一步惹惱那個陰晴不定的傢伙。真是麻煩透頂。
正當她像個選擇困難症患者一樣猶豫不決時,公寓的門被推開了,發出輕微的響聲。曉陽像個幽靈一樣走了進來。
「你回來了?」若涵抬頭,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驚訝,「我以為你說今天要加班,會很晚回來呢。」
曉陽略顯疲憊地點點頭,像個剛打完仗的士兵,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放下電腦包,像個機器人一樣徑直走向廚房。若涵眼尖地注意到他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紙袋,上面印著一家看起來就很貴的咖啡店的標誌。
「會議… 還順利嗎?」她試著找個安全的話題,像踩著地雷一樣小心翼翼地跟著他走到廚房。
「還行。」曉陽從櫥櫃裡拿出濾紙和手沖壺,動作依舊精確得像教科書,但眼神裡卻透露出一種明顯的心不在焉和疲憊。
「你… 又買了新的咖啡?」若涵指著那個紙袋,像個好奇寶寶,希望能引起一些積極的對話,打破這尷尬的沉默。
曉陽準備燒水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嗯。」一個單音節的回應,冰冷得像南極的風。
「是… 昨天我買的那家烘焙坊的嗎?」她不死心地追問,試圖找到一點共同點。
「不是。」斬釘截鐵,不留餘地。
若涵深吸一口氣,像個即將奔赴刑場的勇士,決定不再拐彎抹角,直接面對這個問題。「林曉陽,你今天到底怎麼了?從早上開始就陰陽怪氣的。是不是我又不小心做了什麼惹到你了?我們昨天不是已經把話說開,都翻篇了嗎?」
曉陽正在倒水的動作中微微頓了一下,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但他沒有轉身。「沒什麼。只是有些私事在煩我。」他輕描淡寫地說,試圖敷衍過去。
「是工作上的問題嗎?還是...」若涵停頓了一下,鼓起勇氣問出了那個她一直想問的問題,「還是因為… 昨天那些咖啡豆的事?你還在生氣?」
「我說了不是。」他的聲音又變得冰冷刺骨,像淬了冰的刀子,「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跟你這個麻煩精有關,張若涵。世界不是圍著你轉的。」
這已經是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句傷人的話了。若涵感到一股無名火像**一樣從胃裡猛地竄了上來,燒得她理智全無。
「那你能不能別把你的壞情緒像潑髒水一樣發洩在我身上?」她終於忍不住反擊道,聲音因為憤怒而拔高,「我昨天已經低聲下氣地道歉了,還花了我好幾天的飯錢買了新的咖啡豆賠給你,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和好了嗎?你還想怎麼樣?」
「和好?」曉陽發出一聲充滿諷刺的冷笑,終於像個被激怒的鬥士一樣轉過身面對她,眼神冰冷,「我只是接受了你的道歉,這不代表我就必須像個傻子一樣忘記你做過的蠢事。」
「忘記什麼?」若涵的聲音因為委屈和憤怒而提高了八度,「那不過是一包該死的咖啡豆!有那麼嚴重嗎?!」
「不過是一包咖啡豆?」曉陽的眼神變得異常尖銳,像要刺穿她一樣,「你根本就不明白那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那是… 那是我母親生前——」
「我知道!你昨天已經告訴我了!不用再強調一遍!」若涵像被點燃的**桶一樣插嘴打斷他,「但這不代表你可以像這樣無理取鬧地對待我!好像我是故意要毀掉你的寶貝一樣!我有那麼惡毒嗎?!」
「你的行為模式,你的性格,從來就是這樣。」曉陽放下手中的手沖壺,像個法官一樣轉身完全面對她,準備宣判她的罪行,「毫無界限感,不尊重他人的私人空間和物品,做事前從不動腦子思考後果,然後永遠期待一句輕飄飄的道歉就能解決所有問題,抹平一切傷害。」
若涵像被無形的巴掌打中,踉蹌著後退了一步,臉色蒼白,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我... 你在說什麼?」
「看看這個公寓吧。」曉陽像個檢察官一樣揮手示意,歷數她的罪狀,「你的衣服扔得到處都是,像遭遇了**;你的設計工具霸佔了整個客廳,把公共空間當成了你的私人畫室;任何一個角落都能看到你留下的垃圾… 而我,只要求廚房那個小小的角落是完全屬於我的,只有每天早晨那個手沖咖啡的儀式是不被打擾的,而你,連這點微不足道的要求都做不到。」
「我做不到?」若涵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和委屈而顫抖,像狂風中的樹葉,「我他媽的已經做了所有我能想到的補償!我甚至犧牲了睡眠,熬了一整晚幫你查資料、像做化學實驗一樣調配咖啡,就為了在你那個重要的匯報前幫你一把!你還有沒有良心?!」
「這根本就不是補償的問題!」曉陽也罕見地提高了聲音,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這是尊重的問題!基本的尊重!但你這種連自己的生活都搞得一團糟、亂七八糟的人,怎麼可能理解『尊重』這兩個字到底意味著什麼?」
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時間都停止了流動。若涵睜大眼睛,嘴唇因為震驚和屈辱而微微顫抖。這句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準地、狠狠地戳中了她內心最深、最不願意觸碰的痛處——她畢業後那窘迫的經濟困境,她為了維持生計、追尋那遙不可及的設計師夢想而不得不委身做直播的無奈和窘迫,她對自己混亂生活的厭惡,以及對未來的深深迷茫...
曉陽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這句話說得太重了,太傷人了,但他那該死的驕傲讓他無法道歉,只是像個懦夫一樣別過頭去,拿起那袋新買的咖啡豆,開始機械地、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一樣準備他的手沖咖啡,試圖用這個動作掩飾自己的失態。
若涵的眼睛開始發熱,像要燒起來,但她強迫自己,命令自己不准流淚。不,她絕對不會在這個冷血、刻薄、自以為是的混蛋面前哭,那太丟人了。
「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無可救藥的混蛋,林曉陽。」她用一種異常冷靜的聲音說,聲音低沉而壓抑,像暴風雨前的寧靜,「你以為你很了不起?你很完美?你那些刻板到變態的時間表,強迫症一樣的整潔要求,還有那副永遠拒人於千里之外、不食人間煙火的冷漠樣子?」
曉陽的手停了下來,像被凍住,但他沒有回頭。
「你以為這個世界上誰都像你一樣有時間、有閒情逸致去講究那些沒用的、裝模作樣的調調?有些人,比如我,正忙著為生存掙扎!忙著追尋那該死的夢想!而不是像你一樣,膽小地躲在自己用水泥和鋼筋築起的高牆後面,用你那套所謂的『規則』和『邏輯』把自己和整個鮮活的世界隔絕開來!像個活在套子裡的人!」
若涵的聲音越來越大,情緒也像脫韁的野馬一樣越來越失控。她知道自己可能說得太過分了,可能也戳到了他的痛處,但那種被冤枉、被輕視、被踐踏的憤怒像**一樣在她胸腔裡爆炸,讓她無法停下這傷人的話語。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直播嗎?因為那裡的人至少有血有肉,有真實的情感,會哭會笑,而不是像你這樣的... 沒有溫度的冰塊!」她深吸一口氣,像個豁出去的鬥士,「也許你最該學的,就是放下那些該死的、讓你活得像個機器人的控制欲,學著像個正常人一樣去感受生活,去愛,去恨!」
曉陽猛地轉過身,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駭人的怒火,像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正常人?你所謂的正常人是什麼標準?是那些在網絡上搔首弄姿、扮可愛博取關注的膚淺網紅嗎?靠著賣笑和裝瘋賣傻騙取打賞來維持那可憐的生計?」
「你… 你說什麼?」若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被雷劈中一樣呆立當場。
「你以為我沒看到你工作時的樣子嗎?」曉陽發出一聲冰冷的、充滿鄙夷的冷笑,「那副刻意裝出來的可愛表情,那種捏著嗓子說話的聲音,那種… 令人作嘔的虛偽。然後你還有臉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責我冷漠?至少我從不偽裝自己,不像你一樣戴著厚厚的面具。」
若涵臉色瞬間慘白,像被抽乾了所有血色,胸口劇烈地起伏,像要炸開一樣。這是曉陽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毫不留情地批評她的工作,而且是用如此尖銳、刻薄、充滿侮辱性的方式。她知道做直播主有時需要一定程度的人設經營和表演,但聽到曉陽用「虛偽」、「令人作嘔」來形容她賴以生存的工作,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羞辱。
「這就是… 你內心深處真正的想法嗎?」她聲音乾澀地、靜靜地問,像在確認一個殘酷的事實,「這就是你一直以來對我的真實看法?」
曉陽再次別過臉去,像個不敢面對自己罪行的罪犯,沉默不語。他的沉默,比任何惡毒的言語都更傷人,像一把鈍刀子在慢慢割她的心。
「你根本… 一點都不了解我。」若涵的聲音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像風中的殘燭,「你不了解我到底經歷了什麼,不了解我為了什麼而苦苦奮鬥。你只會高高在上地坐在你那個冰冷的、用邏輯和規則堆砌起來的王座上,用你那套自以為是的、狗屁不通的標準來評判所有人,好像這個世界上只有你的活法才是唯一正確的!」
她像個失去理智的困獸一樣走近一步,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倔強地直視著他。「林曉陽,你知道你身上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嗎?你害怕!你害怕情感!你害怕失去那可笑的控制,害怕與人建立任何真實的連接,所以你像個膽小鬼一樣躲在那些冰冷的規則和邏輯後面,以為這樣就能保護你那脆弱的心臟不受任何傷害。但你猜怎麼著?」她發出一聲充滿嘲諷和悲哀的笑,「這只會讓你變得更可悲,更孤獨,像個活在真空裡的怪物!」
曉陽的表情變得異常僵硬,像戴上了一層厚厚的面具,彷彿被她這番話當頭一棒擊中。「你對我… 又了解多少?」他低聲說,聲音裡少了之前的咄咄逼人,卻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蒼涼,「你以為我是故意選擇這種令人窒息的生活方式?你以為我喜歡像個機器人一樣活著?」
「那是因為——」
「不,你聽我說完。」曉陽猛地打斷她,聲音裡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痛苦,「當你的世界毫無徵兆地突然崩塌,當你不得不像個成年人一樣獨自扛起所有的責任和重擔,當你為了生存、為了保護你在乎的人,不得不犧牲自己所有的感受和慾望時,你才會明白,什麼叫做真正的掙扎,什麼叫做身不由己!」他的眼睛裡閃爍著痛苦的、不甘的火花,像瀕死的星辰。
若涵徹底愣住了,像被施了石化咒。這是曉陽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裸地談論他的處境,他的掙扎。她突然意識到,在那個永遠冷靜自持、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外表下,可能隱藏著比她想像中多得多的、沉重得多的故事和傷痛。
「那… 那為什麼…」她的聲音不自覺地軟了下來,帶著一絲困惑和… 同情?
「因為我沒有選擇!我他媽的沒有選擇!」曉陽幾乎是嘶吼了出來,像一頭絕望的困獸,「當你的家族生意瀕臨破產,像一棟搖搖欲墜的危樓;當你的父親已經脆弱到像個玻璃人,無法再承受任何一點打擊;當你是那個家裡唯一一個還能站著、可以扛起這一切的人,你告訴我,你還有什麼狗屁選擇?!」
這突如其來的情緒爆發,像**一樣在狹小的廚房裡炸開,讓若涵徹底震驚了。她從未見過曉陽如此失控,如此情緒化。他深吸了幾口氣,像個溺水的人試圖抓住空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但眼睛裡那濃重的痛苦和絕望卻像墨水一樣,無法掩飾地蔓延開來。
「那些咖啡豆...」他聲音嘶啞地低聲說,像在述說一個悲傷的秘密,「那是我和我母親之間… 唯一還剩下的連接。是我在這該死的一切混亂中… 唯一的慰藉,一點點可憐的念想。」
若涵感到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了,疼得她無法呼吸。她想說些什麼,想安慰他,但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但你是對的。」曉陽突然說,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平靜,卻帶著一種濃重到化不開的疲憊和蒼涼,「我的確害怕失去控制。因為每一次我試圖放鬆,每一次我流露真實的情感,結果… 結果都是一場災難。」
空氣中的緊張感慢慢消散,轉變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悲傷的沉重。若涵像個木偶一樣站在那裡,看著眼前這個一向冷靜得像冰山的男人,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擊的一面,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林曉陽...」她輕聲喚道,聲音比她想像的還要顫抖,帶著一絲小心翼翼,「我不知道你... 經歷了這些…」
但她的話沒能說完。突然間,一種無法控制的、排山倒海般的感覺猛地湧上心頭,積壓了許久的委屈、憤怒、自卑和恐懼在此刻徹底決堤,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不受控制地洶湧落下。這不只是因為曉陽那些令人心碎的話語,也是因為過去幾天裡她自己承受的情緒累積,因為她那該死的、揮之不去的壓力和恐懼,因為被他那句「連自己生活都搞不定的人」深深戳中的自卑,因為對於未來那片迷茫而不確定的恐懼...
大滴大滴滾燙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肆意滑落,她努力想止住它們,想維持自己最後一點可憐的尊嚴,但越是這樣,淚水流得越兇猛,彷彿要將她整個人淹沒。
曉陽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呆立在原地,臉上那駭人的怒意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複雜的、混雜著震驚、困惑、無措和… 深深內疚的表情。他顯然沒料到若涵會哭,更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眼前這個淚流滿面的女孩。他最不擅長處理的就是這種場面。
「我... 對不起。」他像個笨拙的機器人一樣,乾巴巴地說,但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聽起來更像是在對著空氣懺悔,而非對著若涵道歉。
若涵用袖子胡亂地擦了擦滿是淚痕的臉,努力讓自己那顆破碎的心平靜下來。「不… 是我的錯。你說得對,我… 我確實應該更尊重你的空間和物品。」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哽咽著說。
兩人像兩個受傷的動物一樣站在那裡,之間的空氣彷彿凝固了,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曉陽看著若涵那副梨花帶雨、可憐兮兮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內疚和自責,但他沒有像個紳士一樣上前安慰,也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只是像個雕塑一樣僵硬地站著。
最終,若涵深吸一口氣,像用盡了全身力氣,轉身像個逃兵一樣離開了這個充滿了硝煙和悲傷的廚房。「我想… 我需要一些空間,冷靜一下。」她輕聲說,聲音沙啞,然後像個遊魂一樣走向自己的房間,輕輕地、決絕地關上了門,將自己和他徹底隔絕開來。
曉陽像個被遺棄的人偶一樣站在原地,看著她消失的背影,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又再次握緊。他轉向料理檯,看著那袋他新買回來的、還散發著香氣的咖啡豆,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疲憊。
他拿起那袋咖啡豆,像處理一件**一樣,機械地、面無表情地把它放回了櫥櫃的最深處,然後重重地關上了櫃門。今天,就在這一刻,他突然失去了對那杯曾經是他生命支柱的咖啡的任何渴望。
---
若涵像個自閉症患者一樣坐在床邊,雙手緊緊抱著膝蓋,眼神空洞地盯著對面那面白色的牆壁。眼淚早已流乾了,但那種被掏空了的、冰冷的感覺依然像毒蛇一樣在胸口蔓延。
她試圖去理解,去消化剛才那場如同**爆炸般的爭吵。曉陽那突如其來的爆發,讓她震驚之餘,也第一次窺見了那個冰冷外殼下的另一面——一個承受著難以想像的巨大壓力、對家庭背負著沉重責任、內心深處極度渴望通過控制來尋求一絲可憐安全感的人。
但,這不能成為他用惡毒言語攻擊她的藉口。他的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狠狠刺痛了她內心最深處的不安和自卑——她那窘迫的經濟狀況,她對自己賴以生存的工作的懷疑,她那看似隨性實則混亂的生活方式...
「連自己生活都搞不定的人。」這句話像魔咒一樣在她腦海中不斷迴響,每一次都讓她的心臟像被緊緊攥住一樣,疼得無法呼吸。
她拿出手機,像個尋求安慰的孩子一樣翻開那個她又愛又恨的直播APP,看著自己的頭像和那個不斷增長的粉絲數量。她真的… 只是在「賣萌」、「裝可愛」嗎?她的努力,她的工作,真的就那麼… 廉價,那麼不值一提,那麼令人作嘔嗎?
一滴新的、滾燙的淚水無聲滑落,砸在冰冷的手機屏幕上,濺開小小的水花。
她又想起曉陽談論他的母親和那些咖啡豆時,眼中那無法掩飾的痛苦和溫柔。那不是裝出來的,那是真實的、**裸的情感流露。這讓她開始忍不住懷疑,也許… 在那個看似堅不可摧的冰冷外表之下,真的隱藏著比她想像中更深、更沉重的傷痕。
但現在,她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思考這些了。現在,她只感到深入骨髓的疲倦和難以言喻的受傷。
門外,她聽到曉陽那刻意放輕卻依然清晰的腳步聲,像個幽靈一樣輕輕經過她的房門,然後是他房門關閉的沉悶聲音。他們之間的關係,那點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脆弱連結,似乎已經徹底降到了冰點,甚至… 破裂了。
若涵閉上疲憊的眼睛,感受著胸口那陣陣的鈍痛。她開始嚴重懷疑,這場從一開始就充滿了意外和衝突的合租,是否… 從一開始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也許,他們根本就不適合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
也許,她真的應該… 考慮搬走了。
---
曉陽像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坐在自己房間那張冰冷的桌前。筆記型電腦的屏幕還亮著,閃爍著冰冷的代碼,但他的目光早已穿透了屏幕,茫然地落在遠處的某個虛無的點上。
他剛才那失控的爆發,連他自己都感到震驚和陌生。他一向以超強的自控力為傲,以情緒穩定為榮,但今天,所有積壓已久的壓力、對未來的焦慮、對失控的恐懼,似乎都找到了一個宣洩的出口,而那個倒霉的若涵,恰好就撞在了槍口上。
他知道自己做得太過分了。那些關於她直播工作的刻薄評論,那些充滿了人身攻擊的傷人話語... 他並不是真的那麼想的,至少不完全是。但在憤怒和失控的情緒下,他還是口不擇言地說了出來。覆水難收,傷害已經造成,無法挽回。
他疲憊地看著桌上那張安靜的全家福相片,母親溫柔的笑容和父親曾經堅毅如今卻寫滿滄桑的眼神。如果他們知道他今天的所作所為,會怎麼看待他?
母親可能會溫柔地責備他:「小陽,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一個試圖關心你的人?她只是犯了個小錯。」
而父親... 父親可能已經被公司那些焦頭爛額的事情弄得心力交瘁,根本無暇顧及他這點微不足道的個人情感問題。
曉陽沉重地嘆了口氣,像個背負了全世界重量的人,拿起手機,眼神空洞地盯著冰冷的屏幕。他應該去道歉嗎?放下他那可憐的自尊心?還是… 像個懦夫一樣,給她一些空間,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他不確定該如何修復眼前這種尷尬而破碎的局面。處理複雜的人類情感,從來都不是他的專長,他寧願去解決一百個高難度的bug。
他點開郵箱,父親那封如同催命符的郵件依然醒目地待在最上方。家族企業的危機並沒有因為他剛才那場幼稚的情緒爆發而有任何好轉。他依然需要找到解決方案,依然需要更多的資金,依然需要… 牢牢地掌控住局面。
但現在,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疲倦。
他合上筆記型電腦,像個行屍走肉一樣起身走到窗前。外面,城市的燈光像無數雙冷漠的眼睛,開始一盞接一盞地點亮,夜色如同濃墨般漸漸籠罩大地。這個曾經讓他感到陌生和排斥的城市,現在看來,似乎竟然比這個充滿了火藥味和悲傷氣息的公寓內部,還要讓人感到一絲絲虛假的舒適。
曉陽面無表情地望著窗外那片繁華而疏離的夜景,腦海中突然閃過今早在電梯裡看到的一個房屋出租廣告。也許… 是時候考慮搬出去了。
在這個狹小得令人窒息的公寓裡,兩個同樣年輕、同樣迷茫、同樣帶著各自無法言說的傷痕和沉重負擔的人,像兩隻受傷的刺蝟,背對著背,各自蜷縮在不同的房間裡,卻不約而同地思考著同一個令人沮喪的問題:
這場從天而降、充滿了意外和衝突的同居生活,是否… 已經走到了無法挽回的盡頭?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2sRlmeo7t
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I8d6EYP4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