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腐敗的下巢深處,壓抑的寂靜被一種全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撕裂了。它起初像是一種遙遠的嗡鳴,尖銳而甜膩,扭曲著空間中的空氣,鑽入每一個戰士的耳膜深處。這聲音既非爆炸的巨響,亦非武器的嘶鳴,而是一種充滿了病態「生機」的、無法歸類的音符集合。
艾力希斯,這位身經百戰的百辟戰團連長,鋼鐵動力甲下的感官因突如其來的衝擊而繃緊。他試圖調動靈能,築起防禦的屏障,但卻驚恐地發現,靈能流動遲滯,如同陷入了某種粘稠的膠質,根本無法凝聚成有效的力量。他心中駭然,這音樂的力量起效竟如此迅速、如此徹底,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便癱瘓了他的靈能!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衝擊中,一道冰冷的戰術靈光穿透了迷霧。起效?不,這並非攻擊的起始。這感覺……像是在點燃什麼早已存在的東西。他的思緒閃電般回溯——前幾天通訊系統中那些令人煩躁、持續不斷的雜音!他們曾以為那是單純的干擾,是戰場混亂的副產品。他們為了從中辨識指令、協調行動,不得不全神貫注地去「傾聽」,去從噪音中捕捉微弱的信號。
該死! 艾力希斯的靈能發出一聲無形的嘶吼。那些雜音,它們根本不是干擾!它們是一種預先植入的精神「引線」,是播撒在所有試圖溝通者潛意識中的「種子」。他們越是專注,越是努力去理解那扭曲的噪音,色孽的力量便越是悄無聲息地滲透、紮根。而現在,這突如其來的「音樂」,正是引爆這埋藏已久的炸藥的信號!這場所謂的「戰爭交響樂」,僅僅是為了點燃早已在他們心靈深處準備好的火焰!
在這可怕的意識覺醒之際,音樂的源頭顯露了。在遠處一處坍塌的工廠廢墟頂端,一個纖細的身影沐浴在扭曲的光影中。那是個女人,身姿婀娜得病態,身上穿著不知是用染血絲綢還是剝落皮膚製成的華服,手中揮舞著一支畸形、由骨骼和金屬製成的指揮棒。她的臉頰異常蒼白,嘴唇塗著鮮紅得彷彿在滴血的顏色,一雙眼睛閃爍著病態的歡愉與惡意。
「戰士們!愚蠢的凡人!帝皇的玩偶們!」她的聲音透過某種駭人的共鳴擴散開來,尖銳而甜膩,像一把鋸子在耳膜上拉扯。「演出開始了!莉芮絲,以及我的『歡愉之爪』戰爭交響樂團,將為你們帶來前所未有的感官盛宴!」
她誇張地向戰場鞠躬,手中的指揮棒指向他們,笑容扭曲而興奮。
「第一支曲目!」她尖叫著,聲音充滿了天真又殘酷的興奮,「是我的傑作,『No.91 公園』!」
她的目光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彷彿回憶著什麼。「你們知道嗎?我從下巢出生長大,從來沒見過你們上巢那些為小孩子建的『公園』。聽說那裡有綠色的草地、有歡笑、有可以跑跳的地方?我只能靠自己的想像去構建它。一個為下巢的孩子準備的『公園』,那會是什麼樣子呢?」
她咯咯地笑了起來,聲音像碎玻璃般刺耳,而那股扭曲的「音樂」在她的指揮下達到了新的高潮。
「現在,讓我們一起進入……『No.91 公園』!」
隨著莉芮絲的指揮棒揮落,「No.91 公園」的旋律徹底爆發。那不是悅耳的樂曲,而是由尖叫、哀嚎、破碎的金屬摩擦聲、黏液的汩汩聲和某種令人心悸的、扭曲的童謠混雜而成。它並非通過耳朵,而是直接通過神經系統侵入身體,如同無數冰冷的絲線,試圖掌控每一個肌腱、每一根骨骼。
星際戰士們發出了低沉的咆哮。他們強大的意志和動力甲內建的「痛苦調音台」系統在全力抵抗著這股無形的控制。調音台將侵入的精神能量轉化為純粹的、令人不堪忍受的痛苦和壓力,如同無數根針同時刺入神經末梢,又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死死按在原地。他們沒有失控變成提線木偶,但代價是巨大的精神負荷,使他們連抬起一根手指都異常艱難。他們龐大的身軀僵硬地立在原地,彷彿被凝固在了看不見的泥沼之中,盔甲下的呼吸聲粗重而急促。
第88團的數百名精銳士兵則沒有如此強大的心靈防禦。那扭曲的旋律輕易地撕裂了他們的意志,切斷了大腦與身體之間的聯繫。他們的眼神變得空洞,嘴角卻詭異地上揚,露出毫無生氣的、如同面具般的微笑。在音樂的操縱下,他們像機械般緩慢地、卻異常精確地行動起來。數百名士兵排成了混亂卻有序的隊列,舉起手中的拉斯槍,將槍口對準了自己身前原本並肩作戰的戰友。
「♪...公園...公園...91號的公園...♪」
更恐怖的是,他們嘴裡無意識地發出低低的、不成調的哼唱聲,正是那首「No.91 公園」的旋律。他們的動作機械而流暢,在哼唱聲中扣下了扳機。拉斯槍發出頻繁的能量束射擊聲,綠色的光線穿透了毫無抵抗的身體。前方的戰友應聲倒下,後面的士兵會機械地向前一步,繼續對準下一個目標。這是一場在扭曲音樂伴奏下的、排隊式的集體處決,一幕駭人聽聞的超現實景象。而他們口中哼唱出的、充滿死亡意味的童謠,竟形成了二次音波,與莉芮絲的音樂共鳴,進一步加劇了對星際戰士們的精神壓制。
李明緊緊地握著手中的9-70塹壕工具,身體在劇烈地顫抖。作為一名對自己身體有著超凡掌控力的武者,他的抵抗力確實比身邊的普通士兵強得多。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股試圖侵入並掌控自己的力量,感受到它如何在自己的神經網絡中蔓延,試圖取代他自身的控制信號。他竭盡全力地與之對抗,調動身體深處的每一絲力量,試圖維持對自己肢體的掌控。
然而,在莉芮絲那扭曲的「交響樂」面前,這點抵抗是徒勞的。他能感覺到肌肉在抽搐、骨骼在痠痛,全身神經都在尖叫,但他依然無法移動分毫。就如同被琥珀凝固的蟲子,他被死死地壓制在原地,只能眼睜睜看著身邊的戰友變成殺戮的工具,聽著那令人絕望的哼唱聲,體驗著身體完全不受控制的、前所未有的無力感。他的超常感官此時成了折磨——他能更清楚地感知到音樂的侵蝕,更能清晰地「看見」身邊戰友那扭曲的笑容和空洞的眼神。
時間在扭曲的旋律中變得毫無意義,或許是一瞬,或許是永恆。終於,「No.91 公園」的終章到來,那令人作嘔的旋律漸漸消退,最終歸於死寂。
空氣中只剩下拉斯槍能量過載後的焦糊味、血腥味,以及倖存者低微的呻吟。
當音樂徹底停止的瞬間,那股可怕的控制力驟然消失。身體的控制權回歸,但殘留的麻木感和神經的劇痛讓每一個倖存者都彷彿從噩夢中驚醒。
放眼望去,原本近兩百人的第88團精銳,此刻只剩下不到一半。活著的士兵要麼呆滯地站在原地,眼神渙散,顯然已精神崩潰;要麼癱倒在地,發出壓抑的嘔吐聲或無意識的抽泣。他們身邊躺滿了自己親手射殺的戰友的屍體,面容上還凝固著死前那一刻驚愕或痛苦的表情。
星際戰士們也從泥沼般的壓制中解脫出來。他們粗重的呼吸透過擴音器迴盪,動力甲內部的生理監測系統發出尖銳的警報聲——心率過高、體力嚴重透支、神經系統活動異常。剛才為了抵抗那股精神衝擊,他們消耗了遠超想像的力量。
李明掙扎著站穩腳步,全身肌肉都在顫抖。他掃視了一眼周圍的地獄景象,胃裡一陣翻湧。他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那些曾將他視為依靠的戰士,此刻冰冷地躺在地上,身上有著自己同袍留下的焦痕。
下巢再次陷入相對的沉寂,但這寂寂無聲卻比任何噪音都更加令人心悸。那扭曲的旋律彷彿還在耳邊縈繞,而莉芮絲那病態的笑聲,像鬼魅一樣刻在了每一個倖存者的腦海中。
第一支曲目結束了,但演唱會帶來的恐怖,才剛剛拉開序幕。
ns216.73.216.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