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的低語與質疑聲未絕,洛怡站在帝國士兵與市民之間鬆了一口氣。然而在她想走向太空港大堂的一瞬,卻見到了遠方幾道明亮的白光正在放大。
她沒有管那是甚麼,剛泄一口氣的她只想找個地方整理自己。子彈沒有打出,但她仍覺得自己的身軀是殘破的。
洛怡剛走不遠,便見數輛車帶著鮮明的標記疾馳而至,為首的黑色車身兩側貼著勞工黨的黨徽。車門一開,便見關耀正為首的幾名勞工黨議員與隨行助手走下車來。
一行人下車後,立刻換上嚴肅而正義的神情,走進了市民與記者之間。助手拿著全息攝錄機開啟直播,再將「議會代表、民意領袖、和平守護者」等標語放了在標題上。
鏡頭對著他們,他們便上前與現場群眾握手致意,聲稱早已在幕後積極奔走、聯繫帝國軍方,甚至有人當場誇口:「今晚議會全體團結一致,與市民共度難關。」
記者們的閃光燈此刻又轉向了這群遲來的「和平英雄」。有議員帶頭高喊道:「我們反對一切武力鎮壓!」
有的則俯身安慰情緒激動的市民,強調「有我們在,帝國不敢胡來」。
一時之間,現場彷彿成了某場精心編排的新聞發佈會。嘗試向帝國軍方遞交所謂的「市民請願書」,見帝國軍不為所動後故作激昂發表講話。
但這些熱鬧背後,知情市民和現場記者都明白,真正與帝國方對峙、阻擋兵鋒的,只有先前那個身形單薄卻堅定的女子。
然而遲來的議員們並不在意,他們紛紛對著舉起手臂,臉上擺出篤定的微笑,爭相搶過話筒。他們很清楚——比起現場的幾千人,他們要說服的是外面的幾十億人。
「勞工黨會一如以往代表人民發聲!為皓星的尊嚴奮鬥!」關耀正的話語中滿是自信與功利,將洛怡方才的堅持與險阻一筆帶過,彷彿剛剛站在槍口前的從來不是她。
市民中的疲憊與困惑此刻被花言巧語與閃爍燈光壓過,在鏡頭中隱去。洛怡站在燈光邊緣,衣衫未整,妝容未乾,只默默看著這一幕。
琦恩恨恨地看著這一切,雙肩緊縮著低聲問道:「要不要上去說幾句?」
洛怡搖搖頭,用只有她們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以我們的情況,現在走上去也只會被再罵一遍吧。而且只要他們還肯擋在前面,帝國軍的行事也會忌憚一點,這比功勞甚麼的重要。」
聽到洛怡聲線中的疲憊與無奈,琦恩只得鬆開肩膀,溫柔地說道︰「你進去休息下吧,我在這裏看著,有事叫你。」
洛怡只投去了一抹苦笑,點了點頭向著太空港大堂的方向走去,消失了在黑暗當中。
獨自走了十分鐘,洛怡終於走到了太空港的正門。此刻的太空港沒有了往昔的繁華,只有從零落的市民在休息,甚至有人在一旁紮起了營。
洛怡避開了人群,走到了幾天前跟爸媽待過的那間休息室。桌椅還是那個樣子,但空氣卻是清涼了不少。
她進了洗手間,冷白的燈光下,她終於能好好照照鏡子——凌亂的頭髮、未補的妝、衣服上被擠壓出的褶痕、褲裙上甚至沾著泥濘,每一處都映出一種疲憊。
她低頭用冷水洗了把臉,撿拾散落的髮絲重新夾好,仔細地將衣領拍平,再度望進鏡中的自己——眉眼間仍有說不清的倦色,卸不去的蒼白。
她靠在牆邊,靜靜地呼吸,讓內心的緊繃稍稍鬆弛。外頭的人聲、廣播、電子門的開合聲全都像隔著水幕,忽遠忽近,與現實一層抽離。
深吸一口氣,她走出了洗手間,在休息室中坐了下來。她靠在椅背,輕撫著父親靠過的扶手,迎面卻看見一道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正站在休息室的外面。
那是一位身形纖細、髮色烏黑的年輕女性,穿著簡單的T裇與長褲,雙眼清澈而帶著含蓄的關心。
對方也在注視著她。兩人四目相接的一瞬,洛怡動作一頓,腦中某個角落陡然泛起了潮水般的熟悉感。空氣裡,有種久違的親切,像一縷從故鄉吹來的涼風。
「……媽?」她下意識輕聲問道。
話語剛出口,她自己也怔住了。眼前的女人,比記憶中的母親年輕太多,膚色細膩,神態安靜,仿佛時光逆流回了許多年前的某個午後。
只見對方碎步向她走來,拉起了她的手問道︰「小洛議員,你還好嗎?」
這把洛怡的思緒拉了回來——這是……先前在市中心人群裡,拉著自己擠離人群的那位母親?
她嘗試站起來,卻被對方輕輕壓下了。只見對方從袋中拿出了一份三文治,塞到她的手中,說道︰「不用客氣,你一定累壞了。吃點東西吧,這是我剛買的。」
女人見洛怡拿著三文治的手微微抖著,連忙鬆開手,說道︰「你先休息,我不打擾你了。」
然而在她轉身的時候,洛怡拉住了她的袖角。對方一怔,洛怡回過神來急忙道歉︰「對不起!謝謝你。」
卻見女人把三文治接了過來,替她打開再遞回她的手中。洛怡接過道謝後,雙手縮著像害羞的兔子般咬了一口。
女人見狀露出一抹溫暖的微笑,動作輕柔地坐了在洛怡的旁邊,也沒有再看著她,只是默默地坐著。
這時的洛怡才感覺到自己的飢餓,進食的動作放得更開,不一會便吃完了。
感到自己的精神稍為恢復的洛怡開口問到︰「謝謝你。我該怎樣稱呼你呢?」
「我姓車。小洛議員……議長你辛苦了。外面的人怎麼說我管不了,但我至少想讓你知道,你的犧牲是有人看到的。」見洛怡狀態好了點,對方才開始多言起來。
「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而已。對了,你的女兒呢?這種時候你不陪著她嗎?」洛怡應道。
「她在家有人照顧很安全呢。我學過點急救,便來這邊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地方了。」對方應道。
當洛怡再想開口的時候,卻見琦恩帶著剛剛那名帝國軍副官走了進來。帝國軍副官走到她身旁,敬了一個禮:「闌議長,請隨我們到星港,有重要人士希望與你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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