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行淵雙手在袖中握緊又鬆開，終於深吸一口氣，每一步都走得遲緩沉重。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DXb4UM2w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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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彎下腰，膝蓋觸地，整張臉幾乎埋進金磚裡，聲音顫抖道：「陛下，臣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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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淵眼眶泛紅，從袖中顫顫地抽出一疊信箋，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臣……因血脈之情，未能秉公，為太子遮掩過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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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奉太子之命，將原本用於地基的上等石料換作劣質青磚，偷減工序，本該三重夯實的地基草草一鋪，致使雨後地基蹋陷。所有賬目、批條、指令，皆是太子親筆，臣不過奉命行事，實無主謀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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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淵將信箋呈上，額頭砸出悶響，哽咽道：「臣知罪，臣辜負了陛下信任，辜負了百姓！請皇上罷了臣的官職，以示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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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見舅舅翻臉不認人，將皇陵所做的種種攤在皇帝與百官面前，心頭驚懼交加，整個人僵在原地，臉上刷地毫無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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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眼瞪得滾圓，怔怔地看著痛哭流涕的高行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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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高行淵眼中再無半句溫情，太子心底那點僥倖碎得徹底，眼底的震愕化作徹骨的寒意，凍得他手指止不住地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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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張了張嘴，想再為自己分辨半句，可嗓子像被掐住，恐懼如藤蔓纏上心頭，勒得他幾乎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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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接過宮人呈上來的書信，展開細看。幾頁薄紙上果不其然記錄著太子與高行淵的來往，信上蓋著太子的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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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只有寥寥數封，但內容直白，太子明確指示高行淵大肆斂財，助他鞏固儲位。信件不多，但兩人關係之密切，想來平日也不必事事倚靠書信，更多勾當或許只在私下口頭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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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說來，寧卿所言屬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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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喊道：「父皇，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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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且問你，皇陵坍塌傷亡之事，你可曾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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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喉結滾動，嘴唇微顫，強撐著不肯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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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家屬前去報官，你可曾下令拘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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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臉色由白轉青，雙手在袖中緊握成拳，眼神閃爍，不敢直視龍顏，只能死死盯著腳下的金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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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曾命人將死人填入皇陵地基中？」皇帝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砸在太子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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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渾身顫抖，身上發冷，汗卻止不住，內衫濕得貼住脊骨，面色慘白中透著一絲病態的青灰。他想辯解，可所有解釋在證據面前都是曬乾的泥巴，一碰就碎成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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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見他這副模樣，忽地怒不可遏，將手中信箋狠狠甩出，摔在太子臉上，冷喝道：「你竟為了保你自己子孫萬代，竟信蠻俗。朕還未入土，你就這般急著想謀朕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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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劈得太子魂飛魄散，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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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淵見皇上這一頂大帽子扣在太子頭上，連忙叩首，「陛下明鑒！太子實無不敬之心，臣有失察之責，然皆因一時糊塗，絕無貳心，請陛下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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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冷冷看著太子：「你還有何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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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剛張嘴，忽覺得頰邊一痛，那柔軟的宣紙在臉上劃出一道細細的口子。他低頭一看，落在地上的信箋上分明是自己的筆跡，腦中頓時一片空白，竟不知自己怎會落到這步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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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嘴邊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能匍匐在地，不住叩首：「兒臣知錯了，求父皇饒兒臣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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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百官低頭縮肩，只聽得高行淵痛心疾首的嗚咽跟太子的求饒迴盪在大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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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沉默良久，拖著疲憊的長音，終於開口：「高行淵，你身為首輔，對皇陵一事失察，又未能及時規勸太子，甚至助其為非作歹。朕念你年事已高，多番救駕有功，罰你五年俸祿，杖責二十，閉門思過，以示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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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你，北地糧案鐵證如山，朕不願再聽你百般狡辯。念你年少，朕曾多番寬容，屢次赦免過錯，卻不料你竟如此荒唐妄為！皇陵乃天家根本之地，你埋死人壞了皇陵風水，是想讓朕百年之後亦不得安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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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龍顏震怒，猛地一拂袖子，「廢黜太子儲君之位，復為靖王，抄沒半數家產，充作修築皇陵與賑災之用！未得朕允許，不得擅自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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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耳畔嗡然一響，彷彿有人將一盆冰水從他頭頂澆下，下意識地咬緊牙關，齒間溢出一絲鐵鏽味，那股尖銳的疼痛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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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亦心中惶惶，本朝唯有太子是嫡出，皇上素來對太子極為倚重，今日竟當眾斥責至此，甚至扣上謀位之罪，難道陛下已有另立儲嗣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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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淵跪伏在冰冷的金磚上，有片刻的失神。他原以為皇上縱有震怒，也不至於如此決絕，沒想到這一次雷霆萬鈞，竟半點情面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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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家失了太子這根支柱，無異於折了半邊臂膀，皇上為了敲打高家，不惜以太子之位為代價，告誡高行淵收斂鋒芒。這一著，是自己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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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淵抬眼望向寧戟，只覺此人深藏不露，心思縝密，日後絕不可再掉以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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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戟站在朝臣之中，眉梢微壓，北地之案牽扯甚廣，他料定沈良斷不敢秉公辦理，只是高行淵被摘得如此乾淨，毫髮無傷，倒是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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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眼掩住那抹失望，心底冷冷一哂，皇上未必不知高行淵在背後的作為，否則不會這齣戲。來日方長，總有清算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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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戟把目光投向站在角落的蕭承瑾，只見他眉目間沒有絲毫波瀾，面對這場席捲朝堂的風暴，依然淡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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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朝堂風雲突變，此事於蕭承曜是禍，於蕭承瑾卻是天賜良機，可他連唇角的弧度都未曾變過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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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承瑾自幼便心性沉靜，溫和恭謹，旁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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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當年蕭承瑾在望陽城時為了拉攏寧戟，與他交過心，恐怕他真把蕭承瑾當成一個光風霽月、無欲無求的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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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神色疲憊，正欲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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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承瑾舉止溫雅地上前一步，語氣恭敬道：「陛下，臣有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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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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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貪墨案雖已查明，北地巡撫鄭克囊亦已伏法，但此案牽連甚廣，北地大小官員多有涉案查辦，如今地方上群龍無首，百姓溫飽之急尚未解決。若朝廷此時無所表示，恐怕民心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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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承瑾頓了頓，神色懇切：「臣願帶著太子府抄沒之財產，親赴北地賑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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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眼中閃過一絲欣慰，沉吟片刻道：「你涉政不久，便有如此心意，實屬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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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掃過朝臣，眾人低頭迴避，最後落在沉著臉的謝元和身上：「謝愛卿，你學識淵博，為官清正，朕命你與賢王同往北地，一來監督賑災，二來在他身邊提點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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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元和拱手應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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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承瑾恭敬叩首：「臣定不負陛下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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