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公雞司晨之時,雞鳴之声震懾鬼魂。今乃清明之日,鹿血早已盛滿於鼎簋之中,五穀六畜皆早已備好,雖說三苗尊崇自然,萬物共生之道,然此祭神,祭劍之法,卻与此土地上之低賤夏人之文明脫不離關係。夏人殘暴,自私自利,殘壞自然,破壞文明,乃至亡國必滅種也,想乃陶唐氏,有虞氏,夏人之品行不端,乃封禁其言,一家獨大也。漸而行之,三苗之高潔與夏人劣根融合,七代之後,便常冒犯自然。
三苗者,九黎之後,若為千年前,農耕之盛必乃舉世之巔,乃至那遊牧之軒轅,遷徙往來無常處,雖藝五穀,卻仍不可匹敵也。今時卻變也,周人承有夏之威,自稱那炎黃之後,其王族姜姓姬氏,莫皆冠入神話起源。實乃陰陽顛倒,昔日之軒轅,遊牧為生,卻有周之一朝耕作為生。昔日之九黎,耕作為生,今卻以遊牧為主,農耕為輔。實乃滑天下之大稽也。
恰逢此時,溳水泛濫,寒冬已退,霜寒漸散,冰雪消融,乃至那昨日之事仍環繞於羋飛之心。昨日之景,歷歷在目。樊仲之妄生,使其以劍殺鹿,以開劍鋒,正當鹿血染依袍之時,黑氣直冒,似有詛咒,人皆驚,避之莫及。幸得以防不測,軍營內備有七鹿,以防不時之需。見淮夷之人大驚,樊仲似知命不久矣,雖早已被拿下,卻咳血大笑曰:「你等果真是那貪生怕死之輩,不過些許烏合之眾,怎敢犯我曾國,待到秋來日,春夏耕作退,乃是動兵好時機,以下犯上之輩,我大周之天子必滅之。你等不過見血便退縮,似是女子般柔弱。卻見此戴面之巫,實乃牝雞司辰之事也。武王伐紂定十罪,乃曰此牝雞司辰乃陰陽顛倒,天下混亂之相也。天下怎有母雞代公雞報曉之事乎?你等一個,二個,支支吾吾,先前不過狗仗人勢,否則憑你等之武藝,怎麼能擒我?簡直一無是處也,怕是待我昭王之師至,必令你等聞風而降。懼見血,無禮儀,不知廉恥,原以為是何等好漢,真乃不如我周之六師也。」
羋飛怒火中燒,一劍刺在樊仲身上,奈何樊仲身體染此詭異之血便受那反噬,難以有活命。若兩軍交戰鬥將之時,單打獨鬥樊仲許會技高一籌,奈何樊仲早已被束縛,動無可動,逃無可逃,故而如今即便有一人,不善武藝,亦可輕而易舉將其解決。
然,話雖如此,縱使了禍亂軍心之人已被斬殺,奈何一人死不足萬人生,無論塵土與明月,世間萬物皆有定數也。此番言論,正如巨手緊握心脈,無法回避。羋飛擔憂曰:「若周人之王師至,又當如何是好?」
卻見苗融笑曰:「昔日昭王問前太祝曰:『此生之劫,何人為主?』那太祝曰:『羽翼豐滿。』昭王無奈嘆息曰:『太子之名有滿,莫非乃我之劫也。』太祝並未言語。後昭王聞先曾侯為子嗣用此順序命名,遂宴請曾侯,罷宴,曾侯大病,未至三月便撒手人寰。」
羋飛聞此,方才放下心來。笑曰:「怕是那周天子不會出兵曾國。卻不知巫覡大人此袐聞何處得知?」
苗融答曰:「自是我跟隨師傅至宗周遊歷時,太祝與師傅論道時無意得知。」
羋飛笑曰:「如此甚好。」
說回今時,卻見那熊華披頭散髮,玄袍顯詭異,說是那周自稱根正苗紅,火為紅,水為玄,故以玄水克周火,此亦乃壓勝之術也。聯軍排陣,風風火火似長蛇張牙舞爪,露出獠牙,以為「毒蛇陣」也,陣形之變化莫測,無人可斷。乃因南方多沼澤叢林,易守難攻,昔日堯舜禹湯之輩因輕敵而入陣,三苗之人借地利之威,輕而破之,乃因瘴氣似毒兵,迷霧似陣法,輕而易舉便可奪人性命。那侵犯者只得逼迫三苗臣服,而不敢輕舉妄動也。
今那右軍由那隨軍之首領曾滿為帥,左軍由鄂氏之首領鄂玄(鄂侯)為主,前軍由聯軍主帥羋飛所統,後軍由那刑天部落首領荊武坐鎮。三苗勇武之風,舉世聞名,那因為九黎蚩尤之後,煉兵之術那周人無人可比。何況此處無宗禮束約,混亂不堪,乃是以部落為戰,篡弒頻繁,倘若無勇,部落何以存亡?又如何而生?戰與不戰,皆乃煩惱,故而苗人大多去那山上建寨,以求避世,免受此戰禍。
而那三尺高台上,千幡簇擁,數百巫師戴銀器,奏骨笛,銅鈴,可與周人之禮樂互相抗衡。三苗之巫祭昌盛,彷彿夢回大邑商,乃是三苗之祭,蚩尤,盤弧,河伯,山神,此山河日月,自然萬物皆乃崇拜之物,可謂萬物皆有靈也。同為文明,想那周人以有夏自居,卻不知三苗之文明亦乃昌盛也,直言此乃蠻夷也,豈不故步自封,以天下之中心而自居,詆毀他國文明,卻更似蠻夷之舉。」
立於城樓上,哪怕遠隔數十里,亦可聽苗樂之聲似嬰兒之啼哭聲不絕,曾國大將魯緯終忍無可忍,向南宮羽請戰,南宮羽卻搖頭曰:「此乃激將法也。我軍之兵已不足,若出擊,守城便無箭可用,怎可主動出擊?」
雖已擺好陣形,然熊華卻並未施法,往北而拜,拜那夢中之故土,又往東而拜,拜那三苗之祖地。嘆息一聲,思緒漸遠。苗人神話有言:「地下有一神秘古道,唯有那靈魂完整之人,方可通彼岸,至那地下淨土。此岸乃多苦多病之邊疆,唯是彼岸乃無憂無慮之神國。雪兮茫茫思故土,嘆兮遙遙望極地,乃是那冰雪故國,不於南土,無憂無慮,乃是無數先人心中之所盼,流放之囚徒,終以醫而生,保持身魂完整,方可再歸夢中故土。」
乃至今時熊華玄袍熠熠,焚燒禱文,卻見禱文上書:水吞萬物,河伯祭之,帝星式微,四方復興。周非正統,自翊天命,根正苗紅,乃稱有夏。周化天帝作先祖,降五方帝神為人,譜寫先祖傳說,實乃大不敬也。望今王溶於水,天下大亂,以報此瀆神之罪。」
熊華閉眼舞劍,身後之巫師吹奏骨苗,亦有搖鈴鐺。剎那之時,天雷陣陣,陰風似那狼嚎,詭異莫測;又逢陰雨之時,雨水化冰成霜,清明之日,乃鬼門大開之時也。哀聲遍地,魑魅魍魎不斷絕。血掩人間道,城樓似竹書。魂歸九天上,復行舊時路。溳水入黃土,黃泉湧戚戚。日月卻顛倒,白晝今柒柒。乃曰此生不問舊時路,業火焚盡煙愁道,三魂七魄,功過皆散,人間何復,一筆勾銷。
見此異象,南宮羽恐慌,忙命人請楚仲曰:「不知大宗伯可否主持祭祀,以抗此蠻夷之魔音?」
楚仲不急不躁,點頭曰:「可。」
卻見楚仲登上城樓,命人押些許囚犯上城樓,以作人牲之用。雖說周公旦定周禮,名義乃是廢人祭,然商與周卻乃是一脈相傳,靈魂之烙印無法磨滅,乃是文明之法,難以更替。
西方之崑崙山,乃天下道術之主脈,昔日成湯以身祭天,孝感天地,得巫祭之法,以祭祀通神明。然,成湯之後通神之術漸微。雖有婦好領兵出戰,那是將伐與祀之法結合,使商人逢事必卜,有敬畏之心也。昔帝乙射天,殷商天命已失,紂王殘暴無度。以致鳳鳴歧山。
因飛熊入夢,文王寵愛太公,時常同行,同食,同眠,恩若夫妻。一日,卜得滅商之法於崑崙,便與太公結伴魂游至崑崙尋仙,完善後天推𧗠之法。後此入夢之法偶然被周公旦所得,周公以此傳達他人,故而可平三監之亂,戰功赫赫,因周公時常入夢,故而魯人常曰:「夢周公」。
而太公則悟得封神之法,可溝通神靈,借神明之力於己身,亦可用於他人,他人有神靈助力,似是神靈下凡,故而稱為「封神」。昔日武王伐紂時,太公以此法立下赫赫戰功。封齊後,受東夷九黎巫術影響,太公將畢生所學,寫成七篇兵法,奈何此封神之法遺失,兵法只剩其六,故稱為《六韜》兵法。
神話之言,自作不得真,奈何商周之巫術皆傳於崑崙,故而為求上天賜福,保國風調雨順,因不可用民,故而以奴,俘作也。殺之,兵刃開封,楚仲默念咒語。又命樂師奏編鐘,此樂五音有序,奏出風調雨順之相,那詭異之雨驟然停息,楚仲微微搖頭,嘆息曰:「此子學藝不精也。」
說回淮夷之陣,見風浪平息,熊華又見城樓之上楚仲作挑釁之相,氣急敗壞,怒曰:「匹夫,我此生必殺你也。」
卻被苗融告知曰:「此人乃是師傅之摯友,巫術之高強與師傅不相上下。」
聞言,熊華瞬間平靜,持香恭敬拜三拜,雖說明知此人法力高強,此雕蟲小技輕而可破,熊華仍不服氣,欲以壓勝之法詛咒之。
見曾人不上當,不出城迎敵,申完思緒再三,言曰:「不如將那曾人編鐘之殘骸贈往曾國。」
熊華拍手叫好曰:「妙計,妙計,此乃誅心之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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