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第二天的數學考試即將結束。吳慧芳坐在咖啡館靠窗的位置，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咖啡杯邊緣。窗外的梧桐樹投下斑駁的陰影，將她的臉分割成明暗交錯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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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門上的風鈴突然響起，一位中年婦女走了進來。她穿著樸素的淺灰色套裝，頭髮整齊地輓在腦後，眉眼間帶著幾分疲憊和憂慮。吳慧芳的目光在她臉上多停留了一秒——那輪廓太過熟悉，讓她心跳漏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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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美式咖啡，謝謝。"女人對服務員說，聲音輕柔卻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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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低下頭，假裝看手機。她不應該在這裡，不應該冒任何可能被認出的風險。但當她再次抬頭時，那位女士已經站在了她的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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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這個位置有人嗎？其他桌子都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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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的喉嚨發緊。"沒...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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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坐下時，吳慧芳聞到了淡淡的梔子花香。那種香氣讓她瞬間回到了那個雨天，陳靖彤的傘下，雨水混合著同樣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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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也是來陪考的嗎？"女人友善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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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微微點頭，不敢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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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兒子今年高考，"女人繼續說道，眼睛望向窗外的考點大門，"就剩最後一科英語了。他物理很好，想考北大..."她的聲音里滿是驕傲，卻也掩不住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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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杯在吳慧芳手中微微顫抖。這一定是陳靖彤的母親——同樣的眼睛，同樣的說話時微微偏頭的習慣。她應該立刻離開，但某種更深層的渴望卻讓她留在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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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您兒子一定很優秀。"吳慧芳小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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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彤是很懂事，"陳母的嘴角浮現一絲微笑，"雖然有時候固執得像他爸爸。"她的目光黯淡了一瞬，"他父親去世那年，他才十二歲，卻已經知道安慰我說'媽媽別怕，我會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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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的胸口一陣刺痛。陳靖彤從未詳細提過父親去世的事，她只隱約知道是肺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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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爸爸是音樂老師，"陳母繼續道，似乎需要傾訴，"書架上全是物理和音樂的書。去世前最放不下的就是沒能親眼看到靖彤長大..."她突然停住，歉意地笑了笑，"抱歉，跟陌生人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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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吳慧芳輕聲說，"您兒子...他一定很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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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他有些奇怪，"陳母皺眉，"總是一個人發呆，有時半夜還聽到他在房間彈貝斯。前幾天我發現他書桌抽屜里藏著一片楓葉，用塑料膜封得好好的..."她搖搖頭，"青春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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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的手指猛地收緊。那片楓葉——一定是初遇那天從她頭髮上取下的。他竟然保存了這麼久，還做成了鎮紙禮物送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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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刺耳的鈴聲打破了沈默。高考上午的數學考試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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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去接他了。"陳母站起身，"祝您家孩子也考出好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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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點頭致謝，看著陳母走向考點大門。幾分鐘後，考生們如潮水般湧出。陳靖彤走在人群中，比大多數學生高出半個頭，白T恤在陽光下格外醒目。他看起來疲憊但平靜，當看到母親時，臉上綻放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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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躲在窗邊，透過玻璃注視他們母子交談。陳靖彤說了什麼，陳母拍拍他的肩膀，兩人一起離開。就在轉彎前，陳靖彤突然回頭，目光掃過咖啡館的窗戶。吳慧芳迅速低頭，心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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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在咖啡館坐了一小時，直到確認陳靖彤不會返回。買單時，服務員遞來一張折疊的餐巾紙："剛才那位女士留給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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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巾紙上用口紅寫著一行字："我知道您是誰。謝謝您來關心靖彤。——陳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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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這張薄薄的紙。她將臉埋入掌心，深呼吸幾次才平靜下來。陳母是怎麼認出她的？陳靖彤經常提起她嗎？這個認知讓她既惶恐又莫名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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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英語考試，吳慧芳換到了更遠的一家書店二樓。從這裡可以看到考點大門，但不會被輕易發現。她拿著一本《量子力學簡史》，卻一頁也沒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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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時，夕陽正好落在教學樓的鐘樓上。考生們陸續走出，表情各異——有的歡呼雀躍，有的垂頭喪氣。陳靖彤是最後幾個出來的之一，臉上看不出喜怒。他站在台階上環顧四周，目光在每一個角落搜尋，顯然在尋找什麼——或者說，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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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站在書架後，手指緊緊抓住那本書的封面。這一刻，所有的禁令、顧慮和道德約束都變得無比清晰又無比模糊。高考結束了，陳靖彤不再是一個高中生，而那張爵士音樂節的門票就在她的錢包里，日期是三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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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靖彤最終跟著母親離開了，背影在夕陽下拖出長長的影子。吳慧芳慢慢走出書店，六月的晚風帶著初夏的溫熱拂過她的臉頰。路過一家花店時，她停下腳步——櫥窗里擺著一盆小小的梔子花，潔白的花朵散髮著熟悉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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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買一盆嗎？很好養的。"店主熱情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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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搖搖頭，卻想起了那個雨天，想起了錄音室里鋼琴與貝斯的合奏，想起了陳靖彤在聽證會上那句"我愛她"的宣言。所有這些記憶碎片在腦海中旋轉，拼湊出一個她一直不敢直視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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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吳慧芳取出那個裝滿了紙條的鐵盒和音樂節門票。三天後，她將面臨一個選擇：赴約，開始一段充滿未知的感情；或者徹底放手，讓他毫無牽掛地飛向更廣闊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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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開電視，本地新聞正在報道高考結束的消息。畫面切換到考點外採訪學生的場景，突然，陳靖彤的身影出現在屏幕中。記者問他考得如何，他簡短地回答"還行"，然後對著鏡頭微微一笑："現在，我只想見一個特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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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關掉電視，手指輕撫過門票上凸起的日期。三天後，同樣的陽光會落在音樂節的門票上嗎？她會站在那個約定的地點，等待一個不再是學生的陳靖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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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答案都藏在即將到來的時間里。而現在，她只能等待，並祈禱自己的決定不會毀掉那個她最在乎的人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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