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屋 - 11a.藏身

我躺在床上傻笑著，哈欠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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瓖晴也是，稍早，我們聊了好久，從晚餐，到在電視前坐著，再到電視都關掉了都是。看得出來她真的很開心，即便屋子裡的鬼事根本就沒解決。但那阻止不了我們故意拋下此事，整晚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題閒聊，直到我去倒茶的時候……，怎麼沒了聲音？我回頭，「睡著啦？瓖晴？」

「什麼？」她睡眼惺忪地抬起頭。

「我說妳睡著了，回房去睡吧。」

「我還沒洗澡。」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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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過了半㫾，浴室依舊沒有動靜。我走到她房門口，原來瓖晴已經倒在床上不醒人事了。

我幫她躺正，蓋上被子，「明天再說吧。」再把呢喃的她哄睡，關燈關門，然後，換我回房倒在床上……傻笑著。

嘖，快睡吧，我告訴自己，都折騰一整天了。但是……，桌上的針孔攝影機……，它不願放過我。

真該先把它掃進抽屜再睡的，只是，我心知肚明，那都是藉口，因為今晚不論我在桌上放了什麼，或看到了什麼，都會睡不著，因為，瓖晴的堆斷真的很有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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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說女孩被鬼嚇到躲回房間，其實是因為男人已經潛進家中；婆婆說女孩家裡沒人卻又看到女孩，其實看到的是一頭長髮的男人，而女孩已經生產住院了。

男人在遺書中說自己被鬼嚇到每晚躲在門後看鬼，其實是他把女孩逼出產後憂鬱，於是整晚在家裡找那個再怎樣也找不到的鬼。男人說廚房有鬼在斬東西、門上有肉在撞、門下有血流進來、血裡有隻嬰兒的手指，其實就是女孩斬了自己的小孩……。男人說那鬼夜夜來向他索命，逼得他躲到床下，卻得驚恐著藏身之處被日漸接近，擔憂著薄薄的床板遲早會被視破，其實是……，其實是……不，沒有其實，而是但是，但是他躲的梳化間裡沒有床啊！

他夜夜從門縫裡窺視客廳的動靜，被鬼發現後就轉身躲到床下，可是，沒有床可以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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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其實從頭到尾跟本就沒有男人？一切都是女孩一個人的遭遇？但是……一樣啊，女孩只能在梳化間才能看到客廳，然後一切都重新繞回那張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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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被往頭上一矇，算了，睡吧，反正一定有其他能解釋一切的解釋，只是我一時解釋不清罷了，例如真有那麼一張床放在低矮到起床伸個懶腰就會撞到頭或是和大老闆作愛就能把掛滿的套裝弄腥弄皺的衣物間……他媽的我幹麻一直堅持在隔壁那見鬼的房間上啊？

為什麼嗎……？因為……我清楚的很……。

在意識裡不願承認的潛意識，藉著夜的黑與靜，死命地鑽出封鎖，將過往所有無法解釋的感官經驗與瓖晴的推理連結。那常常在半夜兩點飄進來的食物香，還會是對面鄰居解饞的宵夜？就像現在這樣？

那牆後傳來的腳步聲，還會是樓上小孩的跑跑跳跳？就像現在那樣？

那偶爾會發出輕聲撞擊的房門，還會是過堂風在走道上的捲動？就像現在那樣？

還有，在半夢半醒的模糊中所傳來的呼喚，辰……弈辰……辰…………，就像現在這樣？

他媽的我確認那真的發生過，即便當時的意識已然混淆了記憶，讓夢境裹上了現實再包覆著幻象再黏沾著清晰，讓發生過的一切真切地蘊在不真切的迷濛下，就像這樣，辰…………弈辰……弈……，那聲音在夢與醒的彼端呼喚著我，令我分不清自己究竟站在何端，只能聽著，辰……阿辰…………何弈……你醒了嗎…………？

幹！我跳起來，是瓖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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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匆忙地打開門，把瓖晴嚇退了一步，「我剛睡著了。」於是我連忙解釋，然後頭一低，看到了她手上抱著的衣服。

「那個……我……，可以借……你的……浴室？」她結巴著，臉紅到即便僅映著窗外昏暗的路燈也看的出來。

「進來吧。」我試著驅走腦中讓人暈眩的睡意，同時不讓拉她進來的動作急切到像不尊重。

「我只是覺得沒有洗澡，人有點……怪怪的。」她邊蹭進來邊解釋著。

怎麼不去浴室洗？難不成……？「妳也看見了？」

瓖晴身子一僵。

嘖，看我最後一分睡眼迷茫都幹了什麼好事……。於是我連忙用完全的清醒帶上門，輕推著她走到主臥的浴室前，打開燈，「這裡離熱水器很遠，所以熱水會比較慢來。」

「謝謝。」她的聲音比蚊子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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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借一下吹風機，明天還你？」瓖晴包著頭，身上還冒著熱氣。

我東翻西找著，終於，「吶。」

「那……，我先回去嘍……。」

「嗯。」我不自在地為她開門。還有，是怎麼了？我心裡犯著嘀咕，晚上不是還聊的很親近？怎麼現在卻變得相敬如賓了？弄得我也跟著扭捏起來？唉，算了，總之，「早點睡喔。」我說。

瓖晴給了我一個界於尷尬與勉強的笑臉，「謝謝。」然後轉身，卻猛地頓住。

她的眼神剎時充滿恐懼，「怎麼啦？」我將她整個人拉到身後，探頭往門外一看，那裡……什麼都沒有啊，沒開燈的走道，右前方暗著的浴室，左前方只透著被路燈略略點明的客廳一角，和對面瓖晴關著門的房間，那很正常啊。

然後，我懂了，「晚上可以陪我嗎？呃……，」嘖，聽起來好像變態，所以，「我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我坦承。

「好。」瓖晴同意的倒很乾脆。

「那我去客廳拿巧拼，床給妳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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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去！」她抓住我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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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嗎？好吧，我應該知道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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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半夜過來我房間，不可能連盞燈都沒開，就這樣站在黑暗中敲門；我甚至還依稀記得剛才開門時，她身後似乎還透著房中傳來的燈光，所以……為何現在屋內沒有任何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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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我不確定她是否願意和我同床，尤其是下午的反應。

身後的沉默傳遞著猶豫。

「我去去就回？」

「不要，」她拉得更緊了，「要不然我的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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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想了想，「所以，是客廳有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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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了咬牙，「我陪你去。」

只是，說真的，不過就是從這麼短的走道這頭到那頭，還開了燈，但即便我們倆一前一後地一步步蹭著，也依舊阻止不了兩側擠來的壓迫，像是鎖著們的梳化間，下午有白霧跑進去的浴室，還有更糟糕的，自漆黑的客廳裡溢出的陰鬱。

「不要看。」瓖晴緊抓著我的衣角，壓著恐慌催促我向前。

我什麼也沒說，只是強作鎮靜，兩眼直視，進了瓖晴的房間隨手一抓，然後轉身就連拖帶拉地把她推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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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妳都看到了？」終於，在打理好一切之後，嗯，而且還要再三確定鎖好了房門，我躺在瓖晴的地鋪上問。

頓了許久後，「看到什麼？」她的聲音從上方的床鋪傳來。

樓梯間竄進屋的黑影，梳化間飄進浴事的白霧，與客廳裡隱身在黑暗中的黑暗，我一一向她說來。

床上傳來翻身聲，瓖晴越過床沿，一臉擔心地看著我，「沒有，沒看過……。」

難道是我多想了？但無論如何，這種鬼地方實在沒比瓖晴原先住的浴室好到哪裡……。「抱歉，不該硬把妳拖來這裡住。」

瓖晴翻了翻白眼，「是我要來看住你別做傻事的。」

「那也不能第一天就把妳給嚇壞了。」

她翻回床上，臨去前又給了我一個白眼，「只是被那個影片弄得心神不寧罷了。」

也許是吧，但溢出的恐慌又代表了什麼？自她掩飾到幾近完美的眼尾中？還是其實是我又看錯了？

「我還是覺得我說對了，」她試著轉移話題，「真的有個男人。」

「梳化間沒有床。」所以我順著她。

「我知道，」她的聲音裡滿是惱怒，「梳化間裡的衣物間裡的儲藏室裡沒有床，你跟我講過好幾遍了。那裡面什麼都沒有，梳化間裡沒化妝品，衣物間裡沒衣服，儲藏室裡沒儲藏物，連點灰塵都沒有，沒有床沒有床沒有床，就只有木板……。」

「聽得出來。」

「啊？」

「妳今天下午在那裡敲啊敲的時候。」

「喔，是啊，就是木板。」瓖晴有氣無力地說。

「木板……？」

「是啦，木板啦！」

「木板！」我大叫，同時翻身起來喚醒電腦。

「幹麻？」瓖晴被我嚇了一跳。

「確認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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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記憶卡裡的遺書，一行行地向下瀏覽著，百忙中還抽空察覺到瓖晴好奇地靠過來，帶著少女身上淡淡的清香。我是不在意這些分神，反正要確認的東西也不需要什麼心力，我只是快速地瞄完整份遺書，然後按下Ctrl + F。「賓果！什麼都沒有！」

「沒有『床』？」瓖晴的臉貼得好近……。

沒錯，沒有「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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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在遺書裡搜尋「床」這個字，結果只找到一個結果，而且那還是用在棉被上的量詞，所以，整篇遺書裡沒有一個床的名詞，意味著……，「沒有床，梳化間裡沒有床！」

「沒有床？那有什麼好炫耀的？」瓖晴沒好氣地問。

「木板！」我搜尋「木板」並得到八個結果，「看到了嗎，梳化間和遺書裡都沒有床，但都有木板！」

「木板？難不成……。」然後她也想通了。

「沒錯，就和妳的推敲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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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藏室，是的，事有貓膩……蹊蹺的地方，正是儲藏室。而且，還有哪裡能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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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藏室比想像中的要再低矮了些，不像下方的衣物間還能勉強站直了身子。在這裡，不僅得彎下腰或低著頭，還得留意著那道增添壓迫感的橫樑。於是，我想，或許蹲下來用爬的會比較輕鬆。只是，這腳底下的木製樓板，能撐得住我和瓖晴兩人的重量？

「還滿結實的欸。」瓖晴說。

「嗯？」

「我說這層夾板啊，」瓖晴邊說邊挪動著身子，「都不會發出木頭的嘎嘎聲。」

唔……，的確……，我心說，這讓人得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躲在上頭的可能性又多大了些。只是說，一但吃了秤陀鐵了心的女孩，打定了主意要追索夜夜擾人的惡鬼，繼而特意每晚爬上儲藏室來翻箱倒櫃，此時，躲在這裡的男人還能往哪裡藏？

我用手機的燈光打亮黑暗的儲藏室，環顧著四面牆，同時在腦海中與下方的衣物間比對著。右邊和身後是水泥牆，原本就是房間的牆面；左側和前方則是木牆，區隔著另一側的走道與狹長的梳化間。基本上只有木牆才有操作的空間，而整間儲藏室的縱深……，唔……，如果下層的衣物間和上層的儲藏室是屬於同一個隔間，那麼上層的儲藏室顯然小了一截，而少掉的空間……，「應該就是那裡了。」我指著出入口對面的一整面木牆。

「我同意……，走吧？」瓖晴領著我爬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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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這很聰明。」在研究著木牆的同時，我說道。

「嗯……。」

不知道為何，我總覺得瓖晴上來儲藏室之後，整個人突然沉默地像是腦中塞滿心事似的，沒有下午解迷時的那番熱情，反倒是時不時地看著、搓著自己的手指。

於是我得以先她一步指出機關的所在，「妳看，這裡，」木牆安裝在地板上的一道凹槽裡，這麼說來……，我用肩頂住木牆，「可以動，果然！」假牆！就和瓖晴之前講的事一樣！至於怎麼打開……？兩翼的側牆，都有著一道道弧形的刮痕，全部排列成一組同心圓，而圓心呢……在木牆的基腳！所以支點在下方，那麼施力的地方……。我從口袋裡掏出瑞士刀，拉出平口螺絲起子，插進木牆與天花板間的其中一道缺口，扣緊，下拉，後退……。

木牆倒下，後頭，也有個小夾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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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瞪口呆地望著那隱密的小空間，「妳知道嗎，我不得不承認妳說的都對……，」雖然已經猜到了，但親眼見到密室，卻仍是令人深感震驚，而且，「而且躲在儲藏室的男人真的存在，他甚至在這裡還有個藏身之處……。

「也難怪女孩都已經找上來了，卻沒能看破這道木牆其實是小隔間的隔板……，他只要在假牆外頭再放上幾床棉被，就能掩飾機關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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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別提連我們也被誤導，這道假牆讓我們誤以為男人是躲在棉被下頭的床板之下；而事實上，他是躲在棉被後方的木牆之後，也就是這個祕密的隔間之中。妳說是吧，瓖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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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從頭到尾都沒回答我，只是走到角落，蹲下去，低著頭看著地上的某件東西。

「那是……？」我靠過去，同時用手機打亮瓖晴正在看的地方，那裡排列著三截短短的……白色的……，「吸管？」我問。

「我想那不是吸管……。」瓖晴的聲音聽起來好遙遠，彷彿連她也不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所以那會是什麼？我望著，想著，在腦中檢索著，比對腦中所知的一切事物，有什麼和眼前這三節小圓柱相似……呢？等等，什麼東西曾出現在這裡過……？瓖晴稍早的推理跳進我腦中，如果這一切都如她所述，那麼……那不就是……那三截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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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頭，」瓖晴啞著說：「嬰兒手指……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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