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慢踱回我廟裡時,天色已經漸暗。
何書尋聽完簡常月的下落,立刻聯絡了呂奕,並趁著等待回覆的時間,稍微告訴我一些法寶的功能及用法……
我髮髻上這根同時作為土地神信物的木簪,就是天庭隨著土地神任職所賜的法寶。某種程度上來說,它可以算是取得正式神位後最大的福利之一,光是持有就能大幅強化靈體,並且具有強大的可塑性,只要悉心練習,就能輕易的配合自身能力或需求,自行擴充各式各樣的用途;例如何書尋憑空取出衣物那招──雖然他也大略指導過該如何使用,但我還不太熟悉──或是像巫易竹迅速轉換法寶的形態,以配合自己習慣的戰法。
但要問到我對法寶的需求……其實我一時也沒太多想法。我照實回答何書尋後,他也只是繼續頂著那張陽光燦爛的耀眼笑容,安撫說日後再慢慢考慮即可。
收到呂奕的回覆之後,何書尋隨即動身,領著公孫慕就要前往呂奕所管理的鍾沂地區。我原本也想同行,卻被何書尋說著『已經麻煩我太多』而拒絕。
畢竟不想為難這個熱情親切的好鄰居,我沒說什麼便回來自己的杅郡了。但說來說去終究還是因為此事『與我無關』,所以何書尋才會如此客氣。
……也罷。
這就是我特意找上何書尋的原因,既然『與我無關』,那我就好好的站上這個『無關』的位置,請真正『有關』的當事神們出面了……是『請』,不是煽動!
但這麼說起來……
我停留在廟前的榕樹下,抬頭看向榕神祁祝香。
其實從我轉進這條巷口開始,難得端坐在枝椏間的祁祝香便目不轉睛的看著我,難得不是平常那種半夢半醒的模樣。
祁氏榕神祝香──在簡常月的期待和守護下誕生,甚至為了他而謀劃出召喚妖異、創造英雄之舉,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但在很多方面來說,祁祝香也應該算作與此事『有關』吧?
「祁,」我朝著榕神那張絕美的臉孔,習慣性的擺出親切可靠的微笑:「或許你已經透過……透過袁隋得知,你是由前任土地神簡常月養護而成。讓我這初來乍到的,就能有你這樣基底厚實的榕神作為輔佐,說起來真是撿了一個天大的便宜呢。」
……那個小黑的名字還真的很難記,每次都要特別想一下他到底叫什麼……不能真的當他姓小名黑還真麻煩!
雖然護廟樹精天生就擁有伴神之側的優勢,一旦成形,十分輕易地就能比多數精怪更強大穩定,也能在成形之初便以半神的身份獲賜祁氏,就像我的土地神職位一樣,光是擁有東方神靈界認可的正神身份,就能得到許多額外的助益。
但祁祝香的情況又是另一回事,只要作為神靈,應該都能一眼看出,這名護廟榕神格外的美麗和強大究竟有多麼不凡,將其養護到這種程度的簡常月,其辛勞和用心自然不言而喻。
「……但正因為如此,你原本應該侍奉的地主神並不是我,而是常月大人。若常月大人是自願離去、或者確實已無法挽回……那麼,由我接任也並無不妥。但事實卻並非如此……」
現在已經知道,簡常月姑且尚在──雖然也真的就只是姑且尚在。
或許只是過度藥觀,我並不認為簡常月的情況絕對無藥可救。
而這裡的土地神們、山神們,又或是像小黑這樣存在較久的神靈精怪們……真正與他們有所聯繫的,終究是一直以來與他們一同護祐眾生的土地神簡常月,這種在漫長的時光裡一點一滴累積而成的珍貴因緣,當然不是我一個新來的土地神就能輕易取代。
「所以、可以的話,果然應該由常月大人回來,作為杅郡的土地神、作為你應該侍奉的主神……才算得上皆大歡喜吧。」
結果祁祝香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像座雕像一樣,繼續動也不動的直盯著我看。
……是在顧慮我的心情或是處境,才不作表態的吧?
說得也是,如果簡常月能回來,重執杅郡土地神之職,那麼我……嗯,其實也不怎麼衝突,畢竟現在土地神極度缺乏,就算把我跟簡常月都算進去,整個燭後也只有五名土地神,以這超過六百鄰里的燭後之地來說,還是少得可憐。
不管是重新分配屬地減輕眾土地神們的負擔,或是先維持現有分配,暫時讓我以實習的身份輔佐現有土地神們,對我來說也沒什麼壞處……大不了以後再看哪裡的土地神想退休雲遊了,再把我調過去正式任職就好。
反正也等不到祁祝香的回應,我看了看黑去一半的天色,思忖接下來的行動。
何書尋的目標是聯合呂奕,將簡常月的下落告知巫易竹……
巫易竹雖然也不算壞人,但連我也能明確感受到他對簡常月的執著。現在要把簡常月那種慘況告訴他,完全能預想一定會有一段腥風血雨……所以何書尋才必需找呂奕聯手,為的就是制止巫易竹直接暴動吧。
為了不讓我被捲進那種失控場面,堅持拒絕讓我同行,也是何書尋的一番善意了。
雖然有點擔心看起來溫吞良善的何書尋,但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後的公孫慕明顯並不好惹,呂奕則很有手腕,再加上原有的交情,先不論過程,最終應該是能與巫易竹溝通,並一致作出必需試圖救援簡常月的結論吧。
但就算他們能順利達成共識,八成也沒有辦法說服小黑同意救援。
……畢竟會選擇成為正神者,普遍都擁有太過講求正直明理的性格。
以現狀來看,土地神們當初無法保護簡常月,才讓小黑這個局外人不得不插手。現在突然要重新掌握此事的主導權,以土地神們的認知來說,大概也有自覺他們才是站不住腳的一方。而偏偏小黑此神,又從長相、氣質到言行舉止皆完全就是理直氣壯的化身,土地神們直接站在小黑面前的時候,只要有那麼一點點的不踏實,大概就夠讓他們放棄說服小黑了吧。
……既然都到這種地步了……那麼,我就再多管閒事一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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