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羽孤在山上走了一陣子,終於來到一處罕無人跡的偏僻樹林,踏進樹林沒多久,眼前似有若無的泛著一道銀色的光輝,隱隱地護守著前方的空間。
「……這就是……?」
照方才羽孤說,這座夜玖山的山神銀輝,應該正在前面壓制那隻鳥型妖異,這道銀光就是最外圍的封鎖線了吧。
「對啊對啊,很漂亮吧、漂亮吧!我們家小銀輝又強大又可愛又溫柔又甜美,現在也是一個人努力的看著那隻大黑鳥,嗚喔喔喔喔──我的小寶貝你怎麼能讓人這麼心疼──」
「……」
不知道羽孤第幾度進入這種狀態,我跟之前一樣,只管擺出親切的微笑,然後直接放空充耳不聞……反正他不會強迫我附和,發作內容也還不到不堪入耳,總體來說還算是危害不高的類型,就隨他吧……
繼續往山上走去,在一片蒼翠的崖前,果然站著一個人影。
「我親愛的小銀輝小寶貝──我回來了──」
聽見羽孤遠遠的吶喊,銀輝回過頭,輕輕的朝我這裡點了點頭:「……嗯。」
這位山神銀輝的外型看起來,大約像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身高還不到我的胸口,一雙圓滾滾的眼眸烏黑動人,竟然能將他那張面無表情的小臉蛋襯得溫和,黑色的長髮泛著不可思議的亮麗光澤,白皙卻不病態的膚色也像爍著光輝一樣,好像都能反射陽光了。其穿著打扮繽紛亮麗又講究,明顯跟羽孤的一身斑斕是同一種風格,色彩豐富卻意外順眼。
也難怪羽孤沒講幾句就要拼命誇讚他家山神的可愛,這一看還真的是個很可愛的孩子。
「這位就是……?」銀輝抬頭看著我,細緻而溫和的嗓音確實也十分甜美。
還沒等我開口,羽孤邊搶先大聲的答道:「啊、不是耶!我沒找到以前那個簡常月啦,不過這個人說他是簡常月的後繼者,我就帶他過來勒!」
「……嗯。」
銀輝靜靜的點了頭,完全無視羽孤那一臉寫滿『快稱讚我』的表情,直朝著我招了招手。
我走過去,順著銀輝的指示,站在崖邊向下望去,果然看見羽孤所說,一隻黑色的鳥型妖異縮在谷下,就算是合攏翅膀蹲踞的模樣,也佔去了一座運動場的面積,周身瀰漫著極為不祥的氣息,黑色的羽毛像是由黑色的煙霧構成,形狀十分不自然。
巨鳥的頸上浮著一道銀色的光圈,以此為中心,還有好幾道銀色的光圈,像漣漪般重重環繞在巨鳥身旁,擴及整個山谷;這應該就是銀輝壓制住這隻黑鳥的方式,雖然現在還很穩固,銀輝看起來也並不疲備,但明顯不會是個長久之計。
「如何?」
銀輝沉靜的聲音……是在問我?
「……不好對付。」我避重就輕的答道。
「那是有辦法勒,還是沒辦法勒?」羽孤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上來,一開口還是毫無緊張感可言。
我看了看羽孤,再看了看盯著黑鳥一語不發的銀輝。
雖然銀輝才是山神,但他見到我的反應,明顯是沒見過簡常月而把我誤認了。對黑鳥的事……也不知道是真的一知半解,還是單純生性少言不想多說?
總之,要先弄清楚狀況,得從羽孤這邊下手。
「辦法終究是想出來的。為了能好好的想方設法、徹底解決這件事,能否請你告知我更詳細的狀況呢?」
「詳細……詳細是那個……唔哇哇──這要怎麼說啊!欸、這樣啦,你想知道什麼,直接問好啦?」
「……好的……」
這位……外表看起來還算精明……怎麼有時候說起話來這麼……
我稍微想了想:「羽孤,你之前說過,第一時間發現妖異現身的就是你。那麼,方便帶我去最初發現妖異的地點看看嗎?可以的話,也請你把當時的狀況,盡可能仔細的告訴我,好嗎?」
「哦,好哇。」
羽孤回過頭,再度對銀輝說著那些莫名親暱的話語暫作告別,才領著我往森林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趁著路上,他也開始述說發現妖異時的詳情。
大約兩週之前,羽孤習以為常的從永晝鄉偷跑出來,獨自到人間遊玩了幾天,打算返回永晝鄉而回到夜玖山的時候,卻突然讓他撞見一座從來沒見過的鳥型陶瓷塑像。
陶瓷鳥像的底色純白,上頭帶著一些繪畫般的圖樣,大約跟他差不多高,造型簡單得可笑,並不是什麼栩栩如生的精細雕琢之物,明明矗立在這種深山老林中,卻潔白亮麗得沒有沾上半點灰塵或水痕。
羽孤對這座深林極為熟悉,卻對這隻鳥型塑像毫無印象,也完全不知道它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那裡。雖然覺得奇怪,羽孤當時卻也沒有想太多,以為只是人類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丟過來的大型廢棄物,繞著看了兩圈就回去永晝鄉了。
正巧當晚,他又要溜上街──似乎是從人類的商店裡買來的東西有點問題,便照舊熟門熟路的溜出永晝鄉。路過那座陶瓷像的時候,發現它竟然變成了原本的兩倍大。羽孤又驚又奇,雖然繞著塑像多看了好幾眼,但也看不出什麼異狀,便先下山處理自己的事。
而當他辦完事,再度上山的時候,明明這次才經過不到一個時辰,那座塑像竟然又明顯變大了,這次已經達到三個人高,都快要從樹林裡探出頭了。
這時羽孤當然就知道問題不小,回到永晝鄉放東西之後,又急忙趕回來看著這座塑像。
而塑像接下來沒有再變大,卻漸漸聚集起一道道不祥的氣息,化為一陣黑風環繞在主體周遭,不一會兒便覆上陶瓷潔白的表面,整個型體看起來就像長出了黑色的羽毛一樣,漸漸變得柔軟而豐盈。
最後,原本連翅膀都沒有刻出來的簡單鳥型,竟然在羽孤的眼前展開了黑色的雙翼,並發出驚天動地的尖銳嗚響。
「就醬──我也嚇了一大跳哇!就趕快趕快把它引到裡面去,努力在永晝鄉出入口附近吵吵鬧鬧,大家聽到我在外面鬧,就出來幫忙勒──」
羽孤還是一副輕鬆談笑的模樣。
我則在羽孤所指、最初發現陶瓷鳥像的地點週圍繞了幾圈,這一片狼藉完全能想像當時狀況之混亂,但除此之外,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
只是……樹木明顯遭到破壞的方向,也跟我們走過來的方向不同。
我指著東倒西歪的樹木之間,一條被硬生生開闢出來的雜亂道路:「所以,這些痕跡一直延伸到永晝鄉嗎?」
「哦,對啊!那東西好會亂跑哇──彎彎繞繞的,花了我好大的工夫耶!」
「你把妖異引到永晝鄉出入口附近,但是這些痕跡的方向,跟剛才銀輝大人壓制妖異的那處山谷不同,這又是……?」
「哦,因為山谷下有個以前的祭陣,小銀輝在那裡比較容易使力啦!我們小銀輝看大家打了超──級久,還是一點用都沒有,才決定先引到那裡去。想說先壓著、讓我去找簡常月問問咩。」
「嗯……原來如此,是特地引過去那處山谷的……」我再度掃了掃四週:「那麼,山谷附近,為什麼沒有像這樣大肆破壞的痕跡呢?」
「那個、那個哇──我記得以前有看到,他們用一種蝴蝶、藍色的,發著光很漂亮的蝴蝶吸引大黑鳥的注意,效果好得很,大黑鳥只會顧著追蝴蝶、不亂竄也不亂撞的,還連亂吼亂叫亂拍翅膀都不太會吶!那時候哇,剛好呂奕大哥上山,我就趕快過去問他勒。大哥夠意思的,回個頭他就給我們捉了一堆回來──」
呂奕?他那些蝴蝶就是要送來這裡的?
「……等等、你說的『他們』是誰?用蝴蝶引誘那隻妖異的?」總之那個呂奕一定有一份,然後呢?
「就山下那幾個土地哇,呂奕大哥、簡常月他們幾個,哦、還有我們茫夜大哥……雖然那次老大哥連我也不給幫忙,說什麼危險的,硬是要大家通通滾回永晝鄉哩──但我放心不下咩,就偷溜出來、偷偷看了好幾次,絕對沒有弄錯!」
他們幾個?意思是這隻妖異的事,不只簡常月、呂奕,或許連何書尋也牽扯其中?又或者,很有可能連小黑也是其中一員?
「請問,那位茫夜是……?」
「以前的山神,我們的老大哥!」羽孤對我眨著眼,笑了一笑。
以前的……但現在的山神,是剛才那位看起來尚且年幼的銀輝,羽孤的口氣也不太對,看來中間曾經發生過不幸之事,還是盡量避開這部份吧。
「……這樣說來,你知道那隻妖異的來歷嗎?」
「來歷喔……也不是說很清楚啦,老大哥就什麼都不肯說,我也只有偷聽到一點點……」
羽孤擺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樣子,擠眉弄眼了好一會:「好像說什麼信仰什麼的……英雄之類的……?唔唔唔、好像不太對……那個……」
「唉呀我真的不知道啦,總之是那個簡常月帶頭,跟大家一起把那隻大黑鳥召喚出來滴!也不知道搞什麼哩,放它在山頭亂跑好幾天,最後還是給個人類收拾掉的!」
人類?
就連銀輝率領永晝鄉居民,也無法與那隻鳥型妖異抗衡,才讓羽孤非得下山找始作俑者簡常月求助,區區人類又怎麼會有能力解決這種詭異的妖物呢?
……事情好像真的很複雜……而且,簡常月跑到別人家地盤上鬧了那麼大一齣,真的還能全身而退嗎?難道……
「請問……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多久……哦……我想一下喔……」羽孤低下頭,一臉認真的扳著自己的手指,好半天才終於抬頭:「好像、那個……三百、有三百多年了唄?超──級久的啊!」
啊啊,果然……看來土地紀冊裡被銷毀的內容,記錄的應該就是這件事了。簡常月可能也就是因為這件事才……?
但聽羽孤的說法,他並不是真正的當事人,一番說辭下來已經明顯是努力的擠了又擠,應該真的沒辦法再問出更多消息了。
那麼,先解決掉眼前的正事吧。
「羽孤,我老實跟你說……三件事。」我擺出最具說服力的自信笑容,一邊示意羽孤先回到銀輝那裡。
「哼嗯?」
「其一,雖然我確實繼任了土地神的位置,但對於常月大人的所做所為,其實我並不知情。但常月大人畢竟是我的前輩,給你們留下這等禍事,還請容我代為致歉,並替他負起責任解決這件事。我要說的第二件事,就是希望你能相信我、將這件事交予我全權處理。」
「小土地,你說這什麼話?」羽孤朝著我眨了眨眼:「當然是信你才帶你上來的勒,要你處理也是真的啊!但我可不會一句交給你,就什麼都不管嘿,只要能順利解決大黑鳥,要我給你當肉墊還是打手,什麼都行,有什麼要求盡量說、盡量說啊!一定給你配合到底!」
小……?嗯……算了,先解開另一個半大不小的誤會吧。
「我還沒說完呢。羽孤,你不用給我當什麼肉墊還是打手,因為,我不打算與那隻妖異正面交鋒……」
為了避免接下來的話太嚇人,我完美的擺出從容的微笑:「應該說:『辦不到。』最後一件事,就是無論武力,或是殺傷性法術……總凡能直接造成傷害或破壞的方式,很不巧我一概不通。」
「……」羽孤如我所料,也完美的呆住了。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Asqg9QcZ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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