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我輕揉著雙眼稍作休息，才開始準備出發，前往廢棄的楊家古宅。
昨天祝香被送回來之後持續埋頭熟睡，我也就默默的繼續閱讀廟裡的文書。連夜案牘還是有點眼花，雖然以神靈所使用的靈體來說，這種靜態的活動幾乎沒有體力上的秏損，但精神上還是會感到疲備。
……其實我原本也不打算通宵，只是晚上突然翻到幾篇剪不斷理還亂、曲折離奇十分精彩的事件紀錄，才一個不小心……咳、最後看到屬名竟然是巫易竹，平常看他一副叛逆少年的模樣，沒想到文筆還挺細膩的嘛……
回想昨天初次調查妖異之後，小黑和眾土地神們對我的狀況關心到非比尋常，或許真的該把這些文書閱讀延後，多保留一些精神比較好。
我緩慢的走到古宅，遠遠就看見呂奕站在門邊笑吟吟的看著我。
「早安，呂奕大人。」
「嘿，來啦。」呂奕突然拉起我的右手：「事不宜遲，呂奕大人這就為你繫上命運的紅線──」
呂奕真的拿出了一條紅色的細線，看起來也確實打算綁在我的手上，但在完成之前，巫易竹就從宅邸裡衝了出來，掄起拳頭直往呂奕的後腦灌下去，發出了一道頗大的聲響，只見呂奕維持著滿面笑容，踉蹌的放開了我的手，整個人直挺挺地趴倒在地。
「……易竹大人，早安。」雖然有點遲疑是不是該先道謝？但也不知道這呂奕到底想做什麼，我還是不要先預設立場比較好。
巫易竹一臉尷尬的搓了搓頭髮，以命令的語氣對著我說：「過來，我有事交待。」然後拖著呂奕走進宅裡。
計畫生變了嗎？
我跟在兩神身後走進古宅，看到小黑站在曬穀場上，似乎是在等我們。
巫易竹拿走呂奕手上的紅色細線，接著將刻意不斷搖頭晃腦的呂奕隨手扔在旁邊，拿著細線朝我伸出手：「右手，袖子拉開。」
雖然有點在意那個命令寵物般的語氣，但巫易竹的神色既認真又難看，好像做了某種非常艱難的決定，我不好隨便反駁，只好乖乖照做，抬起右手並主動拉下寬大的袖襬。
「……」巫易竹頭也沒抬，把一條紅色細線綁在我的手腕上，然後從上衣的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繫在紅線的另一端，調整過的長度剛好讓那東西能藏進我的袖子裡。
「這是……？」我收手看了看，綁上去的東西是個手掌大小的紙人。
「算是容器。用來暫時收納常月的靈魂碎片。」
巫易竹還是一臉不甘不願的回答。這麼說來，昨天看到的果然是……
「既然是這種用途，那就不應該交給我。易竹大人，於情於理……」
「少囉嗦，這是你挑起的事吧。」巫易竹的喝止沒有多少力道，雖然用詞並不友善，但語氣只算得上平鋪直敘。
嗯……是、是沒錯啦……但巫易竹這樣的行動……不就、不就差不多承認他『原本』是真的不想救簡常月了嗎？……啊啊，不行，我不該深入思考這些，擅自揣測這種事，對巫易竹和簡常月來說都太失禮了……
呂奕剛才就是想給我綁這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結果挨了揍，但他們應該是同一陣線的，那麼……
我看了看小黑，期待他會不會因為不希望我涉入太深，而幫忙出言勸阻。
只見小黑默默的走過來，示意讓我伸出左手，然後像昨天一樣，在我的左腕綁上對他放出通知用的銀鈴。
「……」結果雙手都綁了東西，感覺真怪。
小黑把另一顆銀鈴遞給巫易竹，讓他自己綁上。沒過多久，何書尋也帶著公孫慕抵達古宅，本來癱倒在一旁的呂奕竟然立刻跳起來，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開始跟何書尋一起準備結界。他剛才果然只是裝昏啊？
趁著巫易竹在跟何書尋他們交談的時候，我不安的看著綁在手上的紙人。
「常月大人的靈魂碎片啊……」
雖然也不是真的不願意保管，但接觸到毫無防備的靈魂碎片，就一定會同時看見構成靈魂的一大要素──也就是記憶。但相較於我，一起行動的巫易竹和簡常月出身同族，甚至可能有更深一層關聯的情況下……唉，到底是交給誰更尷尬呢？
「為了讓易竹保留餘力，以及讓他保留更多心力注意你的情況，」站在我身旁的小黑冷不防地開口，「讓你保管是更好的選擇。」
……言下之意是，與簡常月接觸，對巫易竹也會造成不小的精神負擔吧。巫易竹本人、還有呂奕的考量也是相同結論嗎？但這好像也不重要了。
「易竹大人說得沒錯，此事因我而起。但我也並非不願意負責此事。」
該從哪裡說起呢？在不能說出昨天看見了『什麼』的情況下……
就算簡常月對我而言，幾乎完全陌生，但這種無意間看見別人記憶的感覺，說真的實在非常詭異。而且就算對此心生歉疚，也不知道該如何道歉才好。
「呂奕大人他們只負責外圍的考量，我已經完全體會到了呢。」最後我也只能輕笑了笑，直接說出避重就輕的結論。
何書尋和呂奕做好準備之後，我和巫易竹也各自使用隱暱自身的術法，依照計畫，再度進入那座隱藏在夜色中的深山石村。
我有些茫然的看著眼前熟悉的村口景象，這跟昨天來的時候同一個地點。
「走了。」巫易竹毫不遲疑的走進村裡。
也不知道他是太過篤定我一定會乖乖跟著，還是真的心煩意亂到無暇注意周遭，為了原本說好的不能落單，我也只能快步跟上。
巫易竹熟門熟路的走回昨天看見那個虛幻景象的地點，我隱約記得是在一處四周頗空曠的大型石屋旁邊，巫易竹卻在空地邊緣便停了下來。
「就是那個。」
巫易竹指著石屋的牆邊角落，原來有一個小小的紙人斜倚著牆面站立，看起來像是刻意小心翼翼的擺在那裡一樣，雖然在距離和搖曳火光下難以看清，但大小跟做工看起來和綁在我手上的紙人十分相似。
「紙人？」
「把你手上的紙人，重疊在那個紙人上。」巫易竹簡單明瞭的給出指示。
「我明白了。」
應了聲之後，我往紙人的方向走去，巫易竹沒有跟上來，看來他是打定主意不再接近，免得……
不出我所料，距離紙人大概還有五步的距離，昨天看見幻影時的迷茫感又出現了。
不遠處女人點名的聲音再度傳來，我盡可能不予理會，專心的往紙人走去，華服孩子的身影出現的時候，我在紙人旁邊蹲了下來，拉起袖子拿出巫易竹綁在我腕上的紙人。
說是要重疊，具體來說是……？
而且說到底，巫易竹昨天就發覺這個紙人了，為什麼不當場回收呢？
我試著伸手輕觸紙人，卻什麼都沒摸著，手指直接穿過看起來明明就在那裡的紙人。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
我把手上的紙人依樣擺在牆邊，讓兩個紙人徹底重疊，女人們說話的聲響瞬間消失，像是腦袋蒙上一層霧的遲頓感也稍微漸輕了一些。
周遭再度恢復成無人的寂靜夜色，我把綁在手上的紙人再度拿起來，原本倚在牆邊的紙人也完全消失無蹤。
「這樣就行了嗎？」
我站起來把紙人收回袖裡，回頭看向巫易竹，他也正緩緩朝我這邊走過來。
「沒錯。」巫易竹雖然給予肯定的回答，但滿臉愁容一點都沒有緩和。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obuGdYT4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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