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nius Club - 等壹場流星雨

「你係……」

輪椅上面嘅李柒柒眨眨眼，望住林弦。

佢把聲好細，睇落好虛弱，皎潔嘅月光映照下，臉色更加顯得蒼白。

「我係劉楓嘅朋友，林弦。」林弦自我介紹道：

「新朋友，啱啱識冇幾耐。」

李柒柒側側頭：

「我倒冇聽劉楓提起過你……你哋幾時識㗎。」

「就啱啱。」

林弦如實答道：

「十分鐘前。」

噗嗤——

李柒柒俾佢引到笑咗出聲，佢重新打量林弦，反而好似親近咗唔少：

「你個人真係幾有趣。老實講，肯同劉楓做朋友嘅人唔多，佢個人雖然唔差……但性格方面的確有啲古怪。」

「我係喺齊延老師嗰度聽到你哋啲事。」林弦直接講明自己嘅來意。

「所以……」

李柒柒耐心聽林弦講完，笑住望住佢：

「所以，你都信劉楓本《宇宙常數導論》係啱嘅？」

林弦點點頭：

「可能喺呢個世界上，就得我哋兩個堅信呢一點啫。其實我幾好奇嘅……點解劉楓作為《宇宙常數導論》嘅創作者，但佢自己都唔覺得佢嘅研究係啱嘅呢？」

「我頭先同劉楓見面嗰陣提起呢件事，佢竟然好平淡咁就承認《宇宙常數導論》係錯嘅，呢個唔似一個學者對自己研究應有嘅態度喎。」

「因為……呢個研究成果好似真係錯嘅。」李柒柒低頭講道：

「由學術角度嚟講，要證明一個推論係啱嘅好難，因為你需要證明喺每一種情況下佢都係啱嘅。」

「但係要證明一個推論係錯嘅，咁就易得多喇，只需要證明喺隨便一種情況下佢係錯嘅，咁佢肯定就係錯嘅。」

李柒柒嘅說話令林弦感到意外。

佢本來以為李柒柒寫得出張卡片上嗰啲說話，咁佢應該係堅信《宇宙常數導論》係啱嘅。

就算係唔理智都好，起碼佢本人嘅想法應該係堅定嘅。

但聽佢咁講……

好似佢都冇咁堅定。

呢究竟係點樣一回事？

「唔通你都覺得《宇宙常數導論》係錯嘅？」林弦問道。

「我唔認為佢係錯嘅。」

李柒柒搖搖頭：

「但係……劉楓同齊老師佢哋都做過好多次驗證實驗，每一次嘅結果都一樣……都證明《宇宙常數導論》係錯嘅。」

「就算畢業之後，劉楓自己都研究咗好耐、實驗咗好多次。但係無論試幾多次，結果都係一樣，全部都係錯嘅，一次啱都冇。」

……

原來係咁。

林弦呢下先明白，頭先劉楓點解會係嗰種態度。

睇嚟係自己將件事諗得太簡單。

佢本來以為劉楓同許雲教授一樣，都係懷才不遇、都係冇人支持、俾人誤解……

但事實並非如此。

《宇宙常數導論》無論係劉楓本人定係齊延老師，都做過無數次實驗去驗證。

結果都好令人失望，證明咗呢個導論係錯嘅。

劉楓面對嘅問題，並唔係咩贊助、資金、實驗室呢啲現實問題，而係更加殘酷嘅……佢個導論根本就唔正確嘅問題。

就好似喺碼頭等飛機，永遠都等唔到一樣。

劉楓嘅研究方向錯咗，咁的確一世都搵唔到正確答案。

不過令人疑惑嘅係……

既然齊延、劉楓、無數實驗數據都證明《宇宙常數導論》係錯嘅，甚至連李柒柒本人都知道呢一點，但點解李柒柒仲係堅信呢個導論係啱嘅呢？

呢一點實在太矛盾喇。

似乎睇得出林弦嘅疑惑，李柒柒繼續講道：

「但就算所有實驗數據都顯示劉楓係錯嘅，我依然唔係咁認為。」

「點解？」

「因為劉楓嗰啲宇宙常數嘅推導式實在太靚喇。」李柒柒笑得好甜：

「我雖然睇唔明嗰啲推導式，但佢哋真係太靚，就好似音樂一樣。」

「我雖然大學唔係讀數學系，但係天文學系入面，都會用到好多數學同物理公式。無一例外……呢啲公式都好靚，我認為呢個先係宇宙中最神奇嘅事，佢每一個正確嘅定理都好優美。」

「歐拉公式、勾股定理、質能方程……呢啲公式全部都好靚，就好似人為製造出嚟一樣，咁精妙、咁簡潔、又咁正確。」

「而劉楓嘅宇宙常數推導式都係咁樣嘅。」

講起劉楓，李柒柒塊面洋溢住驕傲同幸福：

「佢嘅推導式同樣好靚，我覺得宇宙中理應存在咁一樣嘢。就算好多實驗都證明佢係錯嘅……但有冇可能錯嘅唔係宇宙常數，而係當前人類嘅認知呢？」

「唔好意思，我好難解釋清楚呢種直覺。」

佢唔好意思咁笑咗笑，望住林弦：

「我知道用靚嚟定義一條公式係咪正確，的確有啲荒謬，但係……自然界同宇宙本身，就係靚嘅、精巧嘅，我都覺得理應如此。」

……

林弦都跟住點點頭。

李柒柒嘅諗法真係幾得意。

的確，無論係物理學定係數學入面，凡係正確嘅公式，都好靚。

呢種靚好難表達出嚟。

呢個或者就係大家成日講嘅理科生嘅浪漫啩。

而家睇嚟。

林弦都唔知《宇宙常數導論》嘅問題究竟出喺邊度。

世界上所有人都認為佢係錯嘅。

但事實證明佢一定係啱嘅。

唔通真係好似李柒柒所講……

錯嘅唔係宇宙常數，而係人類嘅認知？】

件事真係越嚟越有趣喇。

「我想資助劉楓繼續搞研究，你可唔可以幫我勸下佢？」

林弦望住輪椅上嘅李柒柒解釋道：

「既然我哋兩個都認為《宇宙常數導論》係啱嘅……我想喺呢一點上，我哋兩個嘅目的係一致嘅，或者俾多啲資金、更好嘅實驗室俾劉楓，佢話唔定真係可以研究到啲成果出嚟。」

「頭先我都同劉楓講咗呢件事，但係佢直接就拒絕咗。其實我有啲唔理解。」

林弦攤攤手，繼續講道：

「佢而家咁辛苦送外賣、上門補習，為嘅都係搵錢啫？咁攞我嘅資助，既唔妨礙佢搞研究、又唔阻佢陪你，何樂而不為呢？」

講起呢點，李柒柒嘆咗口氣：

「劉楓呢幾年受到嘅打擊太大喇，再加上我個病……佢自己都唔覺得佢嘅研究係啱嘅，佢又點好意思攞你嘅資助呢？」

「唔瞞你，劉楓已經有差唔多成年時間冇搞過數學研究喇。佢冇日冇夜咁做嘢、搵錢，就好似一個壞咗嘅鐘咁。啲針仲行緊，但係個節奏係錯嘅。」

「我哋好想為劉楓做啲嘢，但我個樣你都睇到……我乜都做唔到。我想我唯一可以做嘅……就係早啲離開呢個世界，唔好再耽誤劉楓嘅人生。」

「喂喂喂，你唔好咁諗呀。」

林弦連忙擺手，勸道：

「你要對而家嘅科學發展有信心，尤其係呢排，全世界各國都喺度搞冬眠艙領域嘅研究，話唔定一兩年之內冬眠艙嘅雛形就出咗嚟，到時你直接冬眠去未來醫病咪好囉。」

李柒柒只係低頭笑咗笑：

「其實我都冇諗咁遠嘅事，我唯一嘅願望，亦係唯一嘅遺憾……就係想喺死之前睇一場流星雨】啫。」

「我由細到大都好鍾意流星雨，但基本上都係喺電視上面睇到，從來未喺現實中觀察到過。我大學報讀天文學方面嘅專業，都係因為鍾意流星雨先報嘅。」

「但係……真係等學咗呢啲天文學嘅知識之後，我先發現真正嘅流星雨根本就唔係電視劇入面睇到嗰樣。流星持續嘅時間好短㗎，絕大多數流星喺夜空中持續嘅時間都只係得一兩秒啫，所以流星雨呢樣嘢根本就係大家想像出嚟嘅嘢，現實中係唔存在嘅。」

……

林弦冇出聲。

佢知道，李柒柒講嘅嘢係真嘅。

一般嚟講，天文學上嘅流星雨同大家印象中嘅流星雨係完全唔同嘅。

正常一粒流星喺大氣層燃燒嘅時間，大概係一秒之內，可以達到幾秒鐘嘅寥寥可數。

而流星雨嘅流量其實係好細嘅，一個鐘頭有幾十粒、近百粒，已經算係大規模嘅流星雨喇。

所以綜合計落，好有可能你按照新聞預告嘅時間死lur住個天睇成晚，都睇唔到任何一粒流星。

可能稍微眨一下眼嘅功夫，一粒流星就過咗去。

更唔好講傳說中嘅流星雨喇。

流星雨呢樣嘢，都算係一個典型嘅「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嘅產物。

因此。

讀天文學嘅李柒柒應該好清楚。

佢一世都睇唔到佢想像中嘅流星雨，就好似劉楓嗰一本《宇宙常數導論》……一直到六百年後世界毀滅之時，佢都仍然俾人當係一本毫無價值、由頭錯到尾嘅垃圾。

無端端。

林弦又諗起六百年後嗰本書入面，李柒柒寫俾劉楓嗰張細紙條。

上面同樣提到流星雨。

「如果真係睇到流星雨，你有咩打算？」林弦望住李柒柒。

「咁我梗係要許願啦。」李柒柒抬頭望住漆黑無星嘅天空，笑咗笑：

「我會許願，俾全世界嘅人都知道宇宙常數係一個幾咁了不起嘅成果，俾全世界都知道劉楓係啱嘅。】」

果然……

同嗰本書入面張細紙條對上號喇。

林弦內心嘆咗口氣，都跟住李柒柒一齊望住夜空：

「劉楓嗰本《宇宙常數導論》有冇出版過呀？」

李柒柒搖搖頭：

「冇。」

「佢冇爭取下？或者寄份原稿俾出版社試下？」

「都冇。」

李柒柒再次搖搖頭：

「而家，劉楓自己都覺得《宇宙常數導論》係錯嘅，佢梗係唔會去做呢啲嘢啦。」

都係嘅。

林弦將個邏輯理順咗。

而家個根源仲係喺劉楓自己度……佢自己都唔信自己係啱嘅，所以自然唔會去尋求認同，自然都對自己嘅資助毫無興趣。

只係而家嗰個問題更加撲朔迷離喇——

既然呢本書的確冇出版過，咁六百年後嗰本古籍究竟係喺邊度掘出嚟㗎呢？

咳咳……

夜風吹過，李柒柒虛弱咁咳咗兩聲。

佢抬起頭，望住林弦，指指屋入面：

「唔好意思，我要返入去喇。」

「嗯，小心身體。」

林弦向佢揮手告別：

「晚安。」

……

凌晨兩點。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吱——

電單車駛近嘅聲音，最終喺院子度熄咗火，推開咗屋門。

「你返嚟喇。」

屋內，李柒柒轉動輪椅擰過身，笑住望住除低外賣頭盔嘅劉楓。

客廳中間張餐枱上面，有兩個簡單嘅餸，仲有一碗粥。

「做乜唔早啲瞓呀，你唔使幫我準備飯㗎，我隨便食啲就得。」

劉楓將個頭盔掛喺牆上，除咗件外賣背心，搓搓俾頭盔壓扁咗、黐實喺頭皮上面嘅頭髮。

「我日頭都瞓咗成日啦，嘻嘻，總唔能夠一日到晚都係瞓覺啫。」

李柒柒搖動輪椅，招呼劉楓過嚟坐低：

「快啲坐低食飯啦，都叮熱咗幾次喇。」

劉楓坐喺飯枱旁邊，接過李柒柒遞嚟嘅筷子，開始食飯：

「呢幾日估計又要降溫喇，你如果出去院子嘅話，記得著多件衫。」

李柒柒點點頭，笑住望住大啖食飯嘅劉楓：

「放心啦，你唔喺屋企嘅時候，我會照顧好自己嘅。講起……今日夜晚我喺院子吹風嗰陣，遇到個好有趣嘅人，傾得好開心。」

劉楓筷子夾咗塊青瓜放入嘴：

「呢一帶治安唔係幾好，唔好同陌生人講嘢。」

「我又唔係細路仔！」李柒柒哼咗一聲：

「而且……嗰個人都唔係壞人，係一個好好嘅人。」

「你點知佢係好人呀？」

「佢話《宇宙常數導論》係啱㗎！」李柒柒開心咁講道。

……

劉楓揸住嘅筷子停咗喺半空，挑起嘅土豆絲喺空中無力咁搖晃。

停咗大概兩秒鐘。

劉楓將啲土豆絲送入口中，咬咗一大啖饅頭，大啖咀嚼起嚟：

「話《宇宙常數導論》啱，就係好人？」

「係呀！」李柒柒點頭笑道：

「喺我睇嚟，就係好人。」

「你吖……」劉楓無奈咁笑笑，繼續低頭食飯：

「照你咁講，全世界都係壞人。」

「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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