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凱第一次點開“香港野球魂”的臉書頁面時,屏幕上跳出的會員數讓他愣了一下——47人。頭像大多是模糊的風景照或卡通圖標,最新的帖子停留在三天前,是群主發的:“本週日下午三點,九龍公園西草坪,風雨無阻,歡迎新血加入。”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Ny41h8tE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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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稍稍緩和,香港的街道恢復了些人氣,但棒球依然是城市裡沈默的注腳。阿凱猶豫了三天,才在帖子下留了言:“你好,我是大學生,想參加練習,請問需要準備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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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復來得很快,來自一個頭像是老棒球手套的賬號:“帶手套和水,穿防滑鞋。新人不用怕,來了就知道。” 後面跟著一個笑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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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六晚上,雨晴的視訊電話準時打來。她身後是台東家裡的木窗,窗外傳來隱約的海浪聲。“阿凱,你明天真的要去參加那個野球局嗎?”雨晴的眼睛在屏幕里亮晶晶的,“我表哥說,香港的業餘棒球隊都很‘草根’,說不定會遇到很有趣的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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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點緊張。”阿凱看著手腕上雨晴送的新手環,翠綠的月桃葉在燈光下泛著光澤,“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覺得我太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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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啦!”雨晴對著鏡頭比了個揮棒的動作,“我們阿美族的棒球賽,不管大人小孩都能上場,重要的是敢揮棒!對了,我幫你問了台灣的朋友,他們說香港有些老球員以前打過甲組聯賽,技術很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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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神秘兮兮地說:“我還讓我表哥錄了段視頻,教你幾個‘海邊投球’的小技巧,等下傳給你!雖然香港沒有海,但想象一下,投球的時候像把海浪甩出去,會更有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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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了電話,阿凱點開雨晴傳來的視頻。畫面裡,雨晴的表哥站在台東的沙灘上,身後是翻滾的海浪,他戴著棒球帽,演示著投球動作:“注意手腕的旋轉,像卷海浪一樣,力量從腳底傳到指尖……” 海浪聲和他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特的韻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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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阿凱戴著雨晴表哥的Kalis手套,背著運動包來到九龍公園。西草坪被幾棵大葉榕遮得嚴嚴實實,遠遠就聽見木棒擊球的“嘭嘭”聲。走近了才發現,所謂的“球場”只是用粉筆畫了個簡易的擊球區,幾個穿著不同顏色T恤的人正圍著一個穿舊款棒球服的大叔,聽他講解傳球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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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阿凱?”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像上班族的中年男人走過來,手裡拿著一罐可樂,“我是群主,叫我阿傑就好。”他指了指正在練球的幾個人,“人不多,基本都是老面孔,那個中學生是新來的,跟你差不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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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凱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個穿著校服、背著書包的男生正笨拙地握著球棒,站在打擊區裡,臉上帶著緊張。旁邊指導他的是那個穿棒球服的大叔,頭髮花白,曬得黝黑,手上的手套磨得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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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緊張,眼睛盯著球,揮棒要果斷!”大叔的粵語帶著濃重的口音,“我叫陳伯,以前參加在油麻地的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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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到阿凱練習傳球時,他有些拘謹地戴上Kalis手套。手套貼合著手型,彷彿帶著台東海邊的溫度。陳伯把球扔過來,阿凱下意識地用雨晴表哥教的姿勢接球,手腕輕輕一收,球穩穩地落在手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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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陳伯挑了挑眉,“小子,你這手套……有點門道啊。接球姿勢也不錯,跟誰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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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女朋友是台灣阿美族的,她表哥教過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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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美族?”旁邊的阿傑眼睛一亮,“是不是台灣原住民?我以前在電視上看過,他們打棒球很厲害的!聽說海邊長大的人,投球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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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表哥說像卷海浪一樣。”阿凱想起影片裡的動作,忍不住比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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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你投個球試試!”陳伯來了興致,把球棒遞給阿凱,“去投手丘那邊,給我們看看‘海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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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凱走到臨時充當投手丘的小土坡上,深吸一口氣。他閉上眼睛,想象自己站在台東的沙灘上,身後是雨晴視頻里的那片海。手腕翻轉,手臂划出一道弧線,球帶著風聲飛了出去——雖然落點有些偏,但速度和旋轉讓陳伯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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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意思!”陳伯接住球,哈哈大笑,“真有點‘海風’的味道!比我們隊裡那個中學生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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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一直沈默的中學生也湊了過來,眼神裡帶著好奇:“阿凱哥,你真的認識阿美族的選手啊?他們是不是都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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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凱看著中學生眼中的光芒,突然想起自己在天台上孤獨揮棒的日子。眼前這些人,有上班族、退休大叔、靦腆的高中生,他們的裝備參差不齊,場地簡陋得像個玩笑,但每個人眼裡都閃著對棒球的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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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海邊打球,很自由。”阿凱想起雨晴的照片,“就像我們現在這樣,不管有沒有人看,只要揮棒就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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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這個意思!”陳伯拍了拍阿凱的肩膀,“香港打棒球,場地難尋,資金沒有,別人還覺得我們‘不合群’,但我們這隊從08年打到現在,靠的就是這點‘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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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草坪上,給每個人的身影鍍上金邊。阿凱跟著大家練習傳球、擊球,雖然動作還有些生澀,但每一次接到球時手套的震動,每一次揮棒後空氣的呼嘯,都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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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時,阿傑拿出手機,給大家看他收藏的老照片:“看,這是1997年香港棒球錦標賽的合照,陳伯那時候還是主力投手呢!”照片里,年輕的陳伯站在隊伍前排,身後是綠油油的正規球場,觀眾席上坐滿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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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不行咯,”陳伯嘆了口氣,喝了口瓶裝茶,“我們只能打‘游擊戰’,今天九龍公園,明天維多利亞公園,到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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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學生小聲說:“我爸也不讓我打,說浪費時間,不如去補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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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凱看著手中的Kalis手套,手套內側的“Kalis”字樣在夕陽下若隱若現。他想起雨晴說的“族人團結”,想起阿美族少年們在海邊打球時的肆意笑容。香港的棒球像夾縫里的野草,而他們這群人,就是守著這片野草的“野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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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伯,”阿凱突然開口,“如果……如果我們想參加那個‘草根杯’邀請賽,需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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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伯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小子,你想好了?那比賽可不好打,對手都是些半專業的愛好者,我們這隊老的老,小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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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試試。”阿凱握緊了手套,“雨晴說,就算贏不了,也要像面對滿場觀眾一樣揮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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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傑和陳伯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光芒。陳伯把手裡的茶罐往地上一放,發出清脆的響聲:“好!既然新人都這麼說了,我們就再拼一次!阿傑,把報名表格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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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下,九龍公園的草坪上,幾個身影還在揮棒。阿凱看著遠處尖沙咀的高樓大廈,又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月桃葉手環。風從公園的角落裡吹過,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來自台東海邊的味道,也帶著香港草根棒球的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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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從今天起,他不再是一個人在天台上揮棒了。在這片被高樓包圍的小草坪上,他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野球部落”,而雨晴送來的那片海,正以另一種方式,湧進他在香港的棒球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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