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記］深海魚 - 殺戮與鮮血之外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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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力旋轉的風扇噪音之中，機器滴滴作響，腳步聲匆匆。

視線回歸的瞬間，眼前一片雪白，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普通的窗戶，以及在那之外，普通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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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他們，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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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都還搞不清楚，甚至連意識都還處於混沌之中，茉莉渾身肌肉擅自的放了鬆——直接壓到傷處，刺痛的一陣緊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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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哪裡痛嗎？」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動了路過的人，茉莉僵住，瞇眼一看，這白袍，應該是護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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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不離十。2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MfW6QqYv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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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名女子身後是無數排列的病床，空氣中的些微噪音是打呼聲，摻雜著些微的傷者哀鳴。

被單之下，茉莉十指捉緊床單，緩緩搖頭，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這時間點，很多受傷的人在歇息，小心，要小心，不管這裡是哪裡……這裡是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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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彎身趴伏在床上，關節用力的發白，護士因此會錯了意，「沒事，沒事的，哭出來吧，哭出來好一點。」

「現在安全了，再也不會有人傷害你，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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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安撫的口吻中帶著些許同情，記憶回湧倒灌，茉莉想起冰涼的刀刃，身上被劃的像是破布，渝居高臨下的說，偽裝成——

雙手顫抖著，她捂住了臉龐，帶著茫然而求助的眼神眨去淚水，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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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裡？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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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字一個字，用嘴形和氣音說出，小心翼翼的像是受驚的小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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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停火區哦，最近才宣告的，你還不知道吧？沒事了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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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立組織才會在邊境移動，也就是說，渝一路突破了封鎖淪陷區，自己昏死的時候，不知怎麼的，來到了後勤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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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動組的救援小隊，在沙蠶區、第九小鎮發現了小姐你，你不是當地人對吧？一起撤退的老弱婦幼，似乎也沒有人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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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不動聲色，慢慢的，慢慢的垂下頭，任由髒污的頭髮遮住了臉龐，她摀著臉，肩膀激動而柔弱的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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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沒事的，我沒有要責問的意思別哭啊啊！我就是、呃我、」指縫之間，茉莉看見對方慌亂的搔抓髮根，「我就是想問問，你是不是從十四鎮附近逃亡來的，我老家在那裡，也不知道大家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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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半晌，茉莉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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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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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聞言，好像早已預期了答案，肩膀卻塌了下來，栗色的髮絲滑落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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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早上醫生會來幫你做檢查，你床頭的是資料牌，早點休息吧？」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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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想要對著熱心的護士露出微笑，卻在聽見自己聲音的瞬間，愣住了。2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AjGQsHH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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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說著的話語是如此的令人懷念，那是和母親相仿，和自己相仿的，海月口音。2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8e3R6D0R3

胸口有如無數柔軟細羽騷動著，身處的現實一下子撞進了認知之中，茉莉呆坐原地，久久無法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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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直到剛才，都還只是拙劣的演技。

意識到的瞬間，冷靜的假象終於產生了裂隙。2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oJXddZNh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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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快結束了。

平民不該擁有任何確切的消息，茉莉卻發現，入院以來，身邊的人似乎理所當然的認同著這點，周身的樂觀氛圍，讓茉莉感到相當不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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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幸運呢，剛好趕上運輸遷移的部隊經過那，再晚一點，就要空城了。」

「聽說最近戰況有所變化⋯⋯你不用擔心這個，只要等過一陣子，說不定就可以回家了，這次，安全的。」

「在那之前，請好好修養。還這麼年輕啊，以後建設說不定就靠你們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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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似乎很習慣面對毫無反應的病患，一個人說話也不顯得尷尬，斯文的臉上帶著厚厚的光學眼鏡，他看著始終無言也沒有任何表示的茉莉，也並不以為意，淺笑著繼續道，「別想太多，你還活著，就總會有希望。」2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uCnVCir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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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起身交代護士醫囑，最後鼓勵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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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今日，時間不斷拉長。

就像一場怎麼樣也不會醒的夢，遇美好遇令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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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和善的陌生人幫助了自己，卻什麼都不知道，以為她是同伴，就這樣委婉的、無知的、開導了她一番，溫柔的令人想要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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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感覺到罪惡感，自清醒以來的悶痛糾纏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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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摧毀別人家鄉的兇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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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之外層層堆疊的紙箱之間，茉莉坐在矮凳子上，一面開箱，一面曬著午後的太陽。2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Ecda7Tym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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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但閒下來，她總是會陷入漩渦之中，因此自從稍微能夠下床行走後，她經常幫忙整理藥物備品，畢竟這裡什麼都缺，人手最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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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將整盒藥膏拆封放入儲藏箱，不知所蹤的背影卻擅自浮現腦海之中，將人捲入，又擅自甩開，沙漠暴風之中是這樣的，離心力甩的人頭昏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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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眼下突兀獲得的安寧，卻又是因為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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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你在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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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呼喚打斷了她的思緒，還是那名護士，而茉莉現在知道了他們年齡相仿，對方的名字是櫻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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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寂寞吧，茉莉想不出自己身上任何吸引人的原因，對方似乎就是打定注意要跟茉莉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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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眼中閃爍著光芒，櫻花草拿著一份表格小跑到了她的身邊，鞋跟喀叩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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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趕緊申報身份紀錄，十幾區那邊太偏僻了——看你那眼神，你也跟我一樣吧？女孩子就沒去登記，黑戶對不對？陋習，都是陋習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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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絮絮叨叨地，故作老成，雙手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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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關口都封起來了呢，沒有身份你出院之後困在這就不好了。來，這給你，還有九記金的部分你也記得看看，不懂的地方再跟我說，我先去旁邊幫人包紮哦！」2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Wqc0Pz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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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如風去如風。不想要看到幻覺的，不想要牽強聯想，但腦袋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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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茉莉也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個性，只有這樣我行我素個性的人願意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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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申報？

櫻花草都跑去不知道哪了，茉莉這才茫然地點點頭。2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CfAY5zm4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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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能聽明白意思，就是像是教籍，那樣的貴重身份吧？星辰沒有普及這種東西，身分這種東西，真不知道為什麼海月平民也能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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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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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櫻花草的背影，茉莉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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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的陽光，與在星辰之地所見的並無不同，依舊蒙著灰土土的空中防禦咒痕，也不知道，那夜吞噬的支柱在哪個方位，多遠的距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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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線一如記憶中的晴空那般炫目，雙眼為甚麼會感覺到了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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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重新睜開，手中純白的紙張上印著端正漆黑的字體，在視線裡卻扭曲變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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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抿緊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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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部隊，人似乎也重新變的脆弱，雙眼，身體，精神，全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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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討厭這樣，就像現在一瘸一拐的腿那般的討厭，卻無能為力。2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vru2rIg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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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祥和陽光，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平穩而奢侈，能夠擁有這些，是因為由光彈和鮮血餵養長大的某人，終於得知殺戮之外的可能性。2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BOJaoFuC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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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片土地上，她能夠光明正大的說話，甚至好像將要擁有了存在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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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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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望，好像真的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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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背影，卻獨自走向那夜的未知之中。2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QZqkfCcK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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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戮與鮮血之外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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