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記］深海魚 - 幕間插曲：要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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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8年冬，雪城之戰，小型地方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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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黃仰面看著天空。

並不是因為他想看，也不是因為空中有任何稀奇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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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粹只是因為，他動不了了。

四肢都被折斷，方才偷襲自己的海月兵倒是好趣味，一炮斷腿，一炮折手，笑著踹了他一腳，也不收尾，就這麼放著他，慢慢流血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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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他快死了，除了那個不知名的海月兵。

說不定，走出這條巷子，那個海月兵也死了，他確信自己剛才聽見一聲爆炸，就在很近很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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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黃有些刻意樂觀的想著——否則，除此之外，他不知道如今的自己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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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時間就快要結束，卻又等待的無盡漫長。

麻黃一直認為自己的死亡會是瞬間的事情，無論是光雨炸了身子，又或者打鬥時穿顱、內臟破裂而死等等——他想了很多，卻從沒想過會是這麼個恥辱而微不足道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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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正在佔領他的臉。

突然被一車子載著扔上前線連日混戰，過去幾日他完全顧不上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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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黃從小就在沙地生活，訓練也是在乾燥的地方。

原來，雪是這個樣子的啊。

好冰，好刺，他一點都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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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家鄉的陽光好，雖然夏天全身都會因此變得黏黏的，懶洋洋的一點兒都不想做事，大家會趴在乘涼台子裡聊天，什麼也不用煩惱的度過一個下午，看著太陽從沙丘之上，緩緩滾落，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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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時候，堂哥堂姐們討論過，雪是什麼模樣。

麻黃無法壓抑齒根的冷意，吐出一聲顫抖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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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告訴他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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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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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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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夢也好，幻覺也好，好想再看一次火頭山的日落，再躺一次刺痛滾燙的無盡金砂，如果可以，他什麼代價都願意付出，這具身體，這個靈魂，這身能力，一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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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啊。

仁慈的上神，會聽見自己的祈禱嗎？

打殘缺漏的犬齒縫，狼狽的流出血水，他卻全然不在意，麻黃不知道就這麼麻的躺了多久，終於有力氣緩緩睜開腫脹瘀青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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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空中，盛放著一朵紅色的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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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發燙的，像一顆小小的太陽，像火頭山上，就快要滾落的烈日，是……祈禱的奇蹟，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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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黃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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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在乎自己看見的究竟是真，是假，已經無所謂了——麻黃耗盡力氣，緩緩地、緩緩地從胸口樹立起一根細小歪曲的線——是金屬的絲，他動不了，殘存的體力也沒有任何意義，不如最後來個物盡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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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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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摘下那朵花。無論如何。

這是上天給予他的禮物，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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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線艱難地上升，麻黃的心臟在抽痛，額頭、脖子不斷冒出冷汗，冷汗與雪水融合，重新結冰，渾身痙攣抽搐，卻不曾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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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再有了，他的家鄉成為海月的新基地，沿路上，三十幾人大大的家庭，成員一個個流落失聯，最後剩下區指可數的幾位，也在麻黃自告奮勇「賣出」自我，以軍餉給堂弟治病的那晚，便失去了音訊。

金色的太陽再也沒有了，回不去，沒有地方回去，失根的乾草，隨風飄浮，其實，怎樣都無所謂。他以為自己會在成為禮物那日而死，卻就這麼渾渾噩噩的活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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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種子錯誤的在冬日裡抽芽，金屬線艱辛而緩慢的增長，不斷地被風吹的歪曲，生理性疼痛的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就快到了，就差一點點，麻黃發不出聲，他梗著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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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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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他甚至分不清楚耳朵捕捉到的，究竟是誰在說話，還是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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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竟然有一個哥哥。是哪一個小分隊的……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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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月兵？

麻黃不甘心，明明就快摘到了，不要這時候來攪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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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咦，你為什麼長出一條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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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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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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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間，非常、非常溫暖而乾燥的「什麼」，握住了他的手。

麻黃渾身一陣，無法克制的顫抖，他聞到了太陽的味道，白日裡，隨風飄舞曬乾的被毯，在那之間哼歌洗曬衣服的母親，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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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我的花嗎？說一聲就好了嘛，都快榨乾你自己了，笨笨的。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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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黃強撐著模糊的視線，感覺有人扶起了他，腦袋已經完全不能理解發生什麼事，但他卻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雙很小、很小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背，然後，眼前亮起了明豔的紅花，中間是金黃色的火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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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抱好，小心不要被燙傷哦，起、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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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飛？

手中就這麼忽然亮起了暖暖的紅色，漂浮著，並不接觸到身體，或許又是幻覺，或許失血過多了，但是麻黃移不開視線，他愣愣的盯著，意識在有與無的邊界徘徊，只因為這朵浮火——是啊，他發現了，這根本不是花，而是火——而努力強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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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繼續待在這，就算我給你十朵花，你都會變成冰棒的。你是第一個喜歡我的新花的人，我知道，這叫『有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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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雙很小很小的手，出乎意料的有力，火與手的主人是同一個，腦袋一但遲鈍無比的意識到這點，便開始四下搜尋那溫暖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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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不可以回河裡哦，這樣我們才可以一起討論花，你是金系，那可以幫我做花莖，啊，還有火盆。還有——嘿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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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一陣撕裂的疼痛，然後便是不可思議的失重感，失血沈重的身體，忽然失去了任何的壓迫一般，輕飄飄的，那雙手的主人竟然如此輕易的⋯⋯將自己甩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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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名字。哥哥說，你們都會是屬於我的。但是我決定了！你呢，我要給你考驗！你要活下來，才有資格做我的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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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迅速遠去，雙手無力的在空中折蕩，麻黃連自己的身體都掌控不了，細小的火花卻始終緊貼著心口，散發保暖的光熱，終於，麻黃在向下墜落時，看見了「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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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再見，待會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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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上，一張小小的臉露出了燦爛的笑靨，赤色的頭髮也像是真火一般，身後，萬丈的烈焰纏繞。

往下，大街小巷都盛放了紅蓮，將冰冷刺骨的雪水融化，整座城剎那陷入火海。

麻黃的指尖不由自主的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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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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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試著不去星河。

艱難，但這必然是上神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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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是神明，神明終於聽見了自己的祈禱，降下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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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墜入黑暗之前，麻黃笨拙的扭曲著肌肉，試圖以微笑回應。

那一日，「神明」自天而降，在他的胸口種下滾燙的光。2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3ActUMIHd

自此，那便成為了麻黃存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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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記：新年快樂呀。2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Oiv6zNyno

雖然是新年賀文，卻是一點都歡樂輕鬆不起來的氛圍哈哈。2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mszH0Qo5A

或許等主線的基調緩和一點，再補上一篇水蘊草用身體洞洞藏私酒，結果迎面撞上偷吃宵夜的桂樹的故事。

最後，開戰年是1160年。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推算看看這裡大家幾歲XD

說起來，渝把人打包拋射出去的習慣，從這時候就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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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間插曲：要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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