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魚的夥伴們（多重人格BLx精神科醫生） - 3-03—與他牽手鳥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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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要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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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小女孩對那間豪宅連最基本的概念也沒有，她說Larine搬家了，現在的是新家。

　　Larine就是三月的前妻，現在她跟男朋友還有女兒住在半山的豪宅中。

　　對我這個半工讀的死窮苦學生來說，豪宅是只存在在廣告中的商品，當然坐計程車去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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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莉兒是個小話閘子。

　　雖然對兩人獨處還是有點不自在，但努力不讓氣氛冷掉，斷斷續續跟我說話。

　　我想也好，比起筆錄問答，當然是普通的聊天更自然。艾莉兒好像滿怕寂寞的，她把三月的分量都說光了所以三月才會變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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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三月的女兒叫小喬。

　　她說，他們很少坐計程車，因為身上的錢很少超過三位數。

　　她說，三月很喜歡慢慢走路，因為他喜歡拍照，累積了很多底片但沒錢沖印。

　　她說，阿密很討厭她。

　　她說，Larine比阿密更討厭她。所以到了大宅之後，三月會出來接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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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怎樣跟一個多重人格者交往跟結婚？他們還有個女兒。

　　但Larine討厭艾莉兒這事聽上去也不假，畢竟也沒人想老公做些娘娘腔的舉動跟嚷著穿裙子吧？雖然三月的婚姻很短暫，但我會很想見識一下這個多重人格者的前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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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計程車之後還有一小段斜路要走。

　　我走在前頭握著紙條找豪宅，只知道每一間房子都相距他媽的遠。

　　男人落後我一點，然後再一點，然後再一點一點一點……

　　漸漸地，我完全感覺不到男人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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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莉兒？」

　　我轉頭，停下來等她。

　　明明袋子中只有她的玩偶、證件之類的東西應該很輕，但爬段小小的斜路她爬得比攀山還辛苦，胸口微微地起伏著。此刻，她怨恨地仰頭瞪著我，手中還緊抓著包裝精美的書本，「You should wait for me！」（你應該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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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大小姐……五歲還真是難搞的年紀，我真希望這個分裂的人格可以有十五歲。

　　我站在原地等，她的步伐很窄，不是一個正常男人該跨的距離，看起來還真悠閒，不過這應該是艾莉兒做得最好的地步了。

　　她離我還有數步，向我伸出手。即使心知肚明她想我做什麼，我半秒就假裝不懂。

　　說笑！誰想要牽著一個男人的手啊？

　　她完全看穿了我的反應，於是堅持沒有放下手。

　　彷彿我不牽著她的手，她下一秒會滾下山坡，最少要花幾小時重新再走回山頂。

　　我幻想此時的她心底已是一貨櫃的髒話，然後三月告訴她女孩子最好別說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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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牽著一個小孩走一段路會令你感到羞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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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莉兒的掌心朝上，等待我的手疊上去。

　　她冷不防向我發一箭，這箭真要命，又深又準完全正中紅心。明明爬這段小斜坡不喘，現在忽地我也很想喘氣了……好吧，反正四下無人，Why not ？（為什麼不？）

　　我現在牽著的是艾莉兒，又不是三月或阿密。

　　就算這樣想，也無法改變我跟一個男的手牽手的事實，而我從幼稚園畢業後就沒試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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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指頭疊上男人的指頭。

　　輕輕相碰那種，男人的指頭帶點冰涼，像剛游過泳般。

　　我扯著他兩根指頭，就這樣隔著一條手臂的距離，難受又彆扭地繼續走。

　　抱著必死的決心才走了兩步，就感覺頸後掠過一陣呼吸，是艾莉兒快跑了兩步，現在她只落後我一點了，肩膀跟肩膀間只剩兩指寬的差距。

　　我的心被嚇得一震，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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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怕阿密突然跑出來咬掉我的耳朵，純粹是緊張而已。

　　一下子跟昨天前還是陌生人的男人縮短距離，簡直像直奔三壘。竟然會為牽個病人而緊張，我以後還要在精神科醫生這行混下去嗎？

　　我早該知道多重人格患者就是反覆無常，要求有多奇怪也不稀奇了，我總得習慣，然後儘快把他變成別人的麻煩，而不是我的，只要做完資料採集，我會一腳把他踹出去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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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的手滑進我的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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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指擦過我掌心，那不過是零點幾秒的事，而他竟如此輕鬆平常地……

　　整隻手滑進來，然後握住了。

　　我沒有停步，轉頭看向男人，想確定他還是不是艾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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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沒有看我，他專注地看著前面那間大宅、專注地走路。

　　自然得彷彿他剛剛牽的是他的女朋友。

　　我光看他的側臉根本無從分辨此刻他究竟是誰，即使他握著我的手、我們肌膚相貼。

　　我甚至為此而感到煩躁，心裡七上八下。我想，沒一個醫生想在面對病人時處於劣勢，但只要冠上病人這詞，一切都顯得不重要了，區區的生理動作對比起拯救一個人的精神是多麼渺小，醫學操守容不下粒沙般的在意。

　　男人的手比我大，如果兩掌相合，他的指頭會高出一點點。

　　他的手指修長、長期握畫筆的關係吧還帶著硬繭。這樣說起來我的手比他的還細皮嫩肉的，他果然是個經歷了非常非常多的男人……

　　我們十指交扣，他的手指纖長，像鳥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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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鳥的骨頭。

　　我在心底重複一次，覺得自己形容都真貼切。

　　這個跟我差不多高的男人，瘦瘦高高，身體好像會散發出廉價肥皂的味道。

　　穿著高領的運動外套，斜揹了圓桶型的包，那袋又舊又殘。他怎樣看都像個玩運動的大學生，卻經歷了超乎想像的人生，綿長地往反監獄與醫院，與每個曾經是陌生人的醫生共同與這個病抗戰。這個男人，還真是外表看不出來的了不起啊。

　　我磨擦一下鼻子，突然有了這樣的想法，而他現在還經歷人生另一件事紀，他想要回女兒。

　　在我聽來地動天搖的大事，說不定對這個男人來說很輕鬆平常吧，畢竟他以前經歷過的也不少。

　　這樣想就覺得好不甘心，真可恨啊！這男人明明看起來很乖巧、不堪一撃。

　　我就是用兩輩子加起來的轟烈度可能也不及他半生吧。

　　……竟然要去羨慕一個精神病患者，這樣潦倒的自己也太悲慘了，靠幫助他以換取虛榮感也真窩囊又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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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他要殺死阿密。

　　那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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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胡思亂想著，握了一段時間的手開始生出微溫。

　　終於找到了大宅，大閘外頭冷冷清清沒有人煙，左手邊有個停車場，更誇張的是三月前妻請來的人還不少，停車場都爆滿了。這個豪宅一定夠大，也許客人聚集到花園去了所以才聽不到半點聲音。

　　我左顧右盼想找個人，男人拉一拉我的手。

　　我轉過頭去，他對我笑，笑得很燦爛。我就知道是她，是艾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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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透，你知道嗎？你是個很囉嗦又古怪的人。」

　　她用指尖用力按了按我手心，以五歲小女孩的坦率直接說，「但你很不錯，I like you。」（我喜歡你）

　　明知道只是孩子的單純直率，卻讓我一時間心跳漏拍，彷彿被委以重任。

　　她快速地瞄了瞄大宅一眼，就移開視線沒再看了。

　　這是害怕的表現，我很好奇她到底在害怕什麼，房子裡又沒有養什麼凶禽猛獸（好吧可能有，而我永遠是最後知道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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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rotect me.」（保護我）

　　她直視我的眼睛，掐了掐我的手。

　　我能從交握的手中感受到她的恐懼，她的手沒有發抖，但這樣比發抖更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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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romise me, you will protect me.」（答應我，你會保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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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得那麼深、那麼深。

　　我不知道她從我的眼晴中看見了什麼，只希望不是負面的信息。

　　然後我在什麼也不知道、不清楚的情況下就點了點頭，答應下來——我就是這麼犯賤。

　　也許宅子中有像阿密般的怪物、或許更糟糕，是三個阿密總和的怪物，會吃人，也許她剛剛說喜歡我是討好我的技倆，只因為她想我保護她，但誰能在一個小女孩的注視下拒絕她的要求？天方夜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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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點頭之後，幾乎是立即地，她的瞳孔在搖擺。

　　深黑的瞳孔微微地晃動，然後定住了。他雖然面對著我，卻像是注視著空氣中某一點。

　　貼在我手心的手指動了動，然後慢慢地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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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三月出來了。

　　他舉起包裝好的書本，輕輕撫摸，感受包裝紙的冰涼，像要猜測到底裡頭是什麼──即使他早知道是什麼，他從艾莉兒的眼睛看世界，他們有共存意識。

　　他拆開包裝紙，紙的破洞中出現美人魚的眼睛跟尾巴。

　　他拔出牛仔褲袋的筆，直接在手背上寫字（我懷疑他可以隨時隨地變出一枝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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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買給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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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別人在自己身體上寫字，不知怎樣就是覺得心底有點難受，像聽到用指甲刮擦黑板的聲音。

　　我摸摸後頸，「對啊，因為她說很想知道真正的結局。」58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jUHLYW9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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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向我舉高手背，感覺像是要邀舞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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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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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樣認真害我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只是……這樣的小恩小惠也值得如此感動？難以想像他們之前待的是怎樣冷漠的世界。我也討厭醫院，雖然我比任何人都明白進院治療的必要性，但空氣中揮之不去的消毒藥水味彷彿會長在皮膚上。他們待在那裡的時間肯定不短，每天三餐說不定有護士給他們分發一小塑膠杯的藥丸。58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ty6hrMz2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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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著三月。

　　他用指尖勾勒著美人魚的眼睛，畫家給了這條美人魚會笑的藍眼睛。

　　然後手指遊走到尾巴，明明是第一次接觸這本書，他撫摸得像是失而復得的寶物。

　　我知道，在他腦海中住著的女孩必然是這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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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笑的眼睛。

　　藍得像深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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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y were six beautiful children, but the youngest was the prettiest of them all; her skin was as clear and delicate as a rose—leaf, and her eyes as blue as the deepest sea……

　　but, like all the others, she had no feet, and her body ended in a fish’s t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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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看到的艾莉兒，很快，也會是這個模樣。

　　從今開始，不止三月，她也在我的腦海中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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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 Little Mermaid》,Hans Christian Andersen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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