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魚的夥伴們（多重人格BLx精神科醫生） - 結局解構 —Transmigr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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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站在牆前。

彷彿那磚牆長了張會咬人的嘴，他不敢走太近，離四步之遙。

感受到我的視線，他轉過頭來，對我打了幾下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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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語已代替了他的語言，他修長漂亮的手指動得快又俐落，像一場舞蹈。

我只看得懂他指一指那磚牆，大概是『很驚人』的意思，我從他的表情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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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疑，當初我站在那幅畫前，表情是否與他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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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上至下細細端倪這片花海，不敢相信出自自己的手。

終於，他走前兩步，伸出手，用手指去感受……指尖壓上一片金黃花瓣。

窗口灑進來的陽光讓花海活過來，也灑在男人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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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保全這片向日葵，諷刺地，我反而絕少打開窗簾。

現在我慶幸有讓他看到這片花海最美的一面，我不敢相信他再度出現在這房間中。

我不敢相信他就離我數步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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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倚在門邊，沒有踏進去。

空曠的房間、巨大的油畫、帶點生鏽的鐵床，他就站在中央。

陽光將整個房間照亮，亮得發白，像一張曝光過度的照片。

他變成透明、吸收了光也被光穿透，白色的T恤與牛仔褲在發亮。

他像從花海中走出來的人；他像迷路在這房間的精靈，好奇、迷惑，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他也迷惑了我。彷彿我一覺醒來，聽見房間傳出聲音，而我推門就看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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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入迷了，沒發覺我離開。

我需要有人來告訴我他不是一個夢，我不是終於瘋了。

我回房拿手機，邊撥給易嵐，邊走回去看他，以防他突然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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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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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線那邊的男人顯然還沒清醒，認出了我的聲音卻隔數秒才回應。

「……如果我忘了告訴你我今天休假，那我現在通知你。等下記得去收正式通知信，掰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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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嵐。」我再叫了一聲，但說不出話來。

我的眼睛一直跟隨著三月，直到我發覺壓根兒不能只靠眼睛確定真偽，「三月回來了。」

我的聲音低細如夢囈，彷彿大聲一點會嚇跑這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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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邊沉寂了數秒。

我想像得到易嵐終於稍微清醒，以手肘撐起自己的情景，「……阿透，你今天休假，難得從那該死的地獄中解脫，你現在就去吃半顆安眠藥或洗個澡，總之用盡方法令自己睡得跟頭豬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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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我面前。腳踏實地，他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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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遊戲規則是，只有我說是真的，那才是真的。你說的不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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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我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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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我免費當你的醫生多久了，我只差沒一小時收你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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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精神科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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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星期一別讓我在那小得像豆腐磚的爛監獄醫療室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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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用一千元買你這個小時，你肯聽我的心理報告了嗎，大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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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樂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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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來了。我今早被門鈴吵醒，還以為是手機鈴聲。然後我去開門……他就這樣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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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舔舔乾澀的唇，停了一會兒，以確定易嵐真的有在聽，「他不能說話，對我打手語。他說他遇上車禍，失憶了不記得所有事情，他尋找自己是誰，最後在圖書館搜索出關於自己的報導，找到了我。在他回來的三分鐘後，阿密出來了，他的人格再度分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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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誓我聽到易嵐的呻吟聲，「……天啊。」

「遇上車禍了？如果他曾住院，醫院會有他紀錄，你要我去找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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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說那是輕微車禍，應該沒有住院也沒有被報導。如果他住院了，社署早就找回他，那他現在就不是站在我面前而是某個籠子中了。我的意思是，我們連那宗車禍有沒有發生過都不知道。我認為他的失憶並不是物理傷害，而是腦子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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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是說，他很可能沒被撞到腦子，甚至只被車子擦破皮而已，他的失憶是種心理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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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的假設是這樣的，這三年來不被允許接觸小喬令他太痛苦了，所以三月偷跑出來，他一心只想回到過去，回到跟我同居的那兩個月，因為那是他一生中最安穩的日子。我不知道以下那種情況是正確的，其一，他想要回到過去、想重新來過，於是他腦袋的保護系統起動了，他之前曾經歷過車禍，讓他聯想到只要遭遇車禍，受傷了就有失憶的理由，擁有明正言順地忘掉一切的權利了，那是種合情合理的因果關係，於是他故意或無意識地去被車撞，好讓自己接受心理暗示，你知道多重病患者有多容易接受自我暗示。車禍發生的同時，他的人格再度分裂了，上次他的逃避生出了艾莉兒，這次，他再分裂是因為他出了意外，所以阿密再度出現來保護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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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失憶跟車禍的次序也有可能相反，他準備去找小喬的時候發生了車禍，那瞬間他絕望了，因為得悉這次去找小喬的計劃鐵定失敗，而下次的機會遙遙無期，他沒辦法回福利機構經歷再一次等待了，絕望大於一切，於是他生出讓自己好過的暗示，就像他之前生出了母親是美人魚，只是回到大海而跟他分離的假設，他寧願失憶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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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在他被車撞的數秒內發生，我不知道那個才是對的，可能兩者皆有……或許他根本沒有被車撞，一切都只是幻想……等等！也有可能是阿密搞鬼！也許三月早就人格再分裂了，而他不知道阿密回來了，阿密設計三月讓他被車撞，失憶後留下各種線索引導他來找我……天啊！千種百樣的可能性，他的人生根本就像輪迴！」分裂又融合、融合又分裂失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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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他對回到過去的憧憬讓他去實踐因果關係；還是他遇上車禍之後絕望了，於是接受自我暗示？連三月本人都不記得了，我們怎會知道？除非你有辦法喚回他的記憶……但他八成說不出來當時的動機跟次序。他如果搞得懂自己的腦子在想什麼、何時自動發揮超級自衛系統，現在就不會站在你家了。依三月的性格，我倒是很驚訝為什麼現在出現的是阿密而不是艾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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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密代表強悍，也是保護者，當三月自暴自棄跟有輕生的念頭出現時，阿密會一併出現。艾莉兒已經完全被融合了……我是說，三月失去了相當分量的記憶，他能使出小時候唸特殊學校學習的手語，那是習慣、本能，也是早期記憶。但他要靠報紙才得悉自己是多重人格患者、艾莉兒與阿密的存在，也許……他到現在還沒發現自己再度分裂了，阿密還在他體內。他忘記了艾莉兒這個人格，更別提之後的融合、然後他能說話的事了。他現在又啞了，不記得、不知道自己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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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嵐呼了長長一口氣，「聽你這樣說，他喪失記憶的分量跟長度不是普通的少，他回溯到久遠的時光了。若你現在催眠他、跟他聊天，他可能只能說出以前唸聾啞學校時坐他旁邊的同學叫什麼名字吧。就像三月跟阿密之前明知道艾莉兒封鎖了有關磁帶的記憶卻沒法取出一樣，這次是不是情況掉換，換三月封鎖了記憶，而阿密掌管著秘密大門的鎖匙？阿密成為了三月的*I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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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H倒不至於，阿密是知道所有事情，但他的建議偏向負面，未必願意幫助三月進行融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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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纏在舌尖，捲來捲去就是吐不出來，於是我直接忽略原因、跳去結果，「他之前就表明了不想離開，不想被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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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嵐倒是臉不紅氣不喘地替我接下去了──

「樂醫生，因為你幫這個病人融合，幫著幫著就幫到床上去了。他捨不得你這太『熱心』的醫生，準備死賴著不放，像怨鬼纏身不肯走了。老實說，我覺得三月會再分裂的部分原因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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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哈哈。

我不能否認，只能自知理虧地乾笑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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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沉寂了好一陣子。

我幾乎能從握著的手機中感受易嵐呼吸的脈動。

三月仍在房間中，他老早就盤腿坐在牆前，拿出運動袋中的A5本子，翻到空白的一頁，開始描繪出向日葵花海高低起伏的輪廓，下手專注而快速、確定。

彷彿想立即記下此刻，急不及待地填補創造他的記憶空間。

以前的三月的草稿到阿密的油畫、阿密的油畫到現在的三月的掃描。

他的人生在輪迴，他的藝術的生命竟然也在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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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了。我剛剛竟然有幾秒覺得你對三月瞭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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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很久，易嵐的聲音再度傳來，帶點懊惱跟讓我皺眉的訝異。

但我還是很窩囊地因為他的稱讚、他的認同而拉起了嘴角，這真的是太爽了。

「即是說，我不用付你一小時一千，可以反向你收學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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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提是，三月是真的回來了。不然剛剛的只是樂先生你的心理諮詢時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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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收診金順便看看我的妄想吧，易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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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隔著千里之遙對話，我卻能想像易嵐此刻勾起的微笑。「來吧，易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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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得給我點時間練習一下如果我等下看到的只是空屋時要露出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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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出聲音。

也不知道三月是聽到了我的笑聲還是某種特別的心靈感應。

他的手頓了頓，然後轉過頭來看我。他的眼睛那麼單純、直接、無辜又善良。

我向他點點頭，露出令他安心的微笑，於是他低頭，再回到那片向日葵中。

他像隻初生的流浪小狗。我突然覺得百感交雜，這一切來得太快、又太慢了，「易嵐，他會一直這樣下去嗎？分裂又融合，融合又分裂失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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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我們在寫論文時已經夠清楚，MPD完全治癒的機率相當低，也許終其一生都不能治好。聽你這樣說，三月的情況還算穩定，你現在只需要確保他不再出意外，帶他去醫院跟通知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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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用他成為正常人，我只是想成為終結他輪迴的那個人。」

三月一切還好，除了他不知道阿密的存在外。聽起來真像個冷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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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透，你明知道愛上病人就不可以太貪心。至少，你已刻劃在他的人生中，他的回憶中即使失去你，但紀錄騙不了人。無論他要在同一個圓內團團轉多少次，他還是會來找你，甚至直到你不想要他，他還是會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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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很好嗎？當醫生的最夢寐以求的客人啊，終其一生都不能完全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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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來。你根本沒有收他診金，我賭多少都可以。你簡直像包養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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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聲地拉起唇角。

易嵐說他現在就過來，我倆一起評估一下三月的狀況。

我結束了通話，輕悄地走到男人的身後，不想驚擾到他，怕他像尾魚一溜煙地溜走。

他不時眨動眼睛，纖長的睫毛快速地交合、又分開，眼睫的陰影落在臉上。

他認真專注，雖然只是臨摹，卻讓我看到了他第一次為這幅畫起草稿的情境，非常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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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他的身後，看那藝術家的手再一次為我舞動。

他盤腿坐在花海前，我的影子覆蓋他。此情此境已像一幅畫中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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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先生，你現在還是精神科醫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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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在紙上寫字，仰頭，問我這個問題。

三月怕我不再執業，而他突然來訪的行為會帶來困擾。

他從來都如此體貼，他迷倒我。於是第一次他迫不得已地硬闖，第二次，我主動開門邀請他進來，還怕他不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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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向後仰的臉，瀏海滑下而露出的部分細皙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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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對。只是你一個人的醫生。

以後你叫我阿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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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了。

我仍在等待親耳聽到他叫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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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從牛仔褲袋抽出它。

彷彿在問『……我身上一直帶著這條鑰匙，是你家門匙嗎，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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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綿寶寶在向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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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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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H又名內在自助者、天上教母、導師、引路人、教師或救助者。他存在於人格分裂者心中，並給予每個人格分裂者正向的建議，幫助他們，是精神科醫師需要且不可或缺的幫手。然而曾經有一位研究過不少多重人格病例的精神科醫師指出，ISH雖存在病患體內，但他和一眾人格不同，他還未充分發展，毋寧說是一種人格化的意識，也就是佛落伊德學派所說的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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