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將至 - 第一天後(1)

　　嗚……呃……

　　靠，我的頭……痛得像是左右腦要分家了，硬是把我給痛醒，我直覺反應按著頭，也只是讓腦壓提升，我在頭殼真的炸開前停下了手。

　　難道是著涼了嗎？應該要再跟公主要個頭罩蓋著……

　　……？

　　米黃色的矮天花板、朝陽斜照進房、我正躺在地板床鋪上、媽媽就睡在我旁邊……

　　我倒抽了一口氣，驚訝──或剛吸進的熟悉空氣──馬上治好了我的頭痛。

　　怎麼回事？我回到現實世界的家中了？這怎可能？咦？

　　不對，還是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這都是一場夢？

　　喔……對……對，這是惡夢，很長很逼真的惡夢，王國、獸人、龍、魔法，沒有一樣是存在的，在玩弄我的不是神，是我的腦袋而已。呼，真是嚇死人了……做得好，潛意識，你這次整到我了。

　　放鬆下來之後，一股失落感油然而生。雖然並不希望這怪夢成真，但馬上又回到這個狗屁現實，還是挺令人氣餒的。如果魔法和那個好人公主是真的就好了。

　　該接受現實，去洗把臉了……

　　…………

　　我坐起身一掀開棉被，就看見身上還穿著公主給我的絲綢衣和紅毛毯，連軟鞋都在我腳上。

　　衝擊的事實真正衝擊了我，一陣雞皮疙瘩從腳底板竄起，刷過全身，反胃讓喉嚨燒灼起來。

　　幹。

　　「唔……青云妳醒啦？」

　　我一聽見媽媽的聲音，就連滾帶爬的衝進浴室，深怕這副模樣被她看到。

　　「這麼早就起來啦？」媽媽帶著倦意說。

　　「呃──對啊，想上廁所。」我趕快編了個理由，邊隔著門把自己脫個精光。

　　「那我要繼續睡了，要記得去買早餐吃喔。」

　　「好。」

　　房內恢復了平靜。看來媽媽真的睡著了，好險……

　　躡手躡腳走出浴室門，確定媽媽睡了，才能鬆一口氣。我趕緊把不該存在於這世界的衣物塞進書桌抽屜裡藏起來。

　　不過到底為什麼，我會有這些衣服？

　　我舉起手看向那個曾被咬出傷的手指。在昏暗的房間中，我看到治癒術癒合傷口後留下的那道小縫。

　　這不是夢也不是幻想，我確實去過那個魔法世界。

　　……難道……？

　　我有些遲疑地抓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把音量儘量降低到只有我能聽到的程度：「歡迎回到○視整點新聞。○視獨家報導，竟有人要對寵物食品廠商提告。一名男子購買了袋裝香腸，吃完後才發現是寵物零食香腸，男子認為袋包裝未精確說明是寵物點心而誤導消費者，向消保會和衛生單位申訴……」

　　呼，看來這裡是我所熟悉，現實世界的台灣。我所想像的恐怖故事沒有發生。看看新聞上的日期時間也都正確。在我前往那異世界之前是四月十五號，今天是十六號。

　　但……正確？如果我到了另一邊的世界過了一天，那應該要隔了一天到十七號才對。不過這並沒有發生，媽媽似乎也對我沒什麼反應，好像我從來沒有到蠻荒世界受苦受難一整天過。2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52KFocaiT

　　我也沒有穿梭世界的感受和記憶，就跟我當初穿梭過去時一樣。所以到底……

　　不論是肉體還是心理上，頭都好痛。我得先上個廁所冷靜一下……

　　我回到了廁所打開燈。就在我背對馬桶彎腰時，見到旁邊的淋浴間裡杵著一個灰袍中的黑影，用金黃尖細的雙眼瞪著我。

　　…………

　　在慘叫聲衝到嘴邊時，黑龍把手指伸到嘴前，示意要我安靜。我得用手捂嘴才不至於叫出聲來。

　　他他他怎麼會在這裡！？絕對不能讓媽媽看到他！幸好我沒有叫出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壓低音量問。

　　他揮指變出一顆光球，讓球飛到我耳邊發出輕微說話聲：「我也有同樣的疑惑。」

　　「你想說你不知道？」

　　「事實如此，但期望妳會知情的我也有錯。」

　　「不要再耍嘴皮子了行不行，快給我說明情況！」

　　「妳在馬車上睡著後沒有多久，我感受到妳體內的能量突然高漲，大量釋放出來，奔流不止。就在我調查妳的能量脈向想弄清原因時，我就與妳一起被傳送到這裡了。」我又被這傢伙性騷擾了？可惡，不知道是哪裡被他碰到，害我好在意啊。

　　「我完全聽不懂。」

　　「那也不是我的問題，我是被妳帶到這裡的。」

　　「我？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妳的身體自主發動魔法，帶妳穿梭於兩個世界之間。連我都從沒遇過這種魔法失控的情況。就在我一頭霧水時，妳倒是睡得很香甜。」

　　不，我受不了了，這種狗屎鳥蛋現在就要完結。

　　「是嗎？好，那你也看到了，我在這世界過得很好，不用再糾纏我了，去找個特務或是超能力者跟你去你的異世界吧，我不管我有什麼不存在的特異功能，我不奉陪。句號。」

　　「那不是妳說了算。就我觀察的結果而言，我找不到兩個世界的連接點，目前沒有回去的方法。有的只是一些臆測，而這與妳有關。」

　　「我又怎麼了？」

　　「妳提到過妳是在睡眠時轉移到另一個世界的，昨晚的狀況也驗證了這點。成因不明也不合邏輯，但這情況可能會再度發生。」

　　「你是說我會再回去那世界？」

　　「這是一種可能性。常理上來講，沒有能量的妳是無法干擾大氣中的元素，施放奇術或魔法的，遑論時空轉移。或許有人從中作梗，但目前看不出原因。」

　　「不，我不要回去，死也不要，我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的。要也是你這異類走。」

　　「不需妳說，只希望妳能做好準備。」

　　「做你媽啦。你來到這裡多久了？」

　　「從夜晚到清晨。妳也睡了一樣久。」

　　「……你該不會跑到街上趴趴走吧？」

　　「如果妳指的是出外閒晃，我是有這想法，但我還知輕重；而且自從來到這裡後，我的能量就在流失，這世界像是在排除我的存在般段剝奪能量，直到我終於找到方法抑止散失。神人的境界竟然真的沒有魔法存在，這是始料未及。」

　　「我不是說過了嗎。唔，你沒出去鬧事就好，被人看見或被監視器拍到可不是開玩笑的。」我管不著他的死活。

　　「間視氣……看來我還需要多認識這世界。」

　　「……喂，你還要看我的裸體看到什麼時候啊！還不轉頭！也不要聽！」他很乾脆地轉過身去，光球飛在旁邊。悲哀的是，我的裸體被人看光並不是最該在意的事。

　　我坐下來邊方便邊思考。我是回來了，公主、龍、世界毀滅什麼的狗屁都與我無關了。本來應該要皆大歡喜收場，但這奇幻生物卻跟著過來，而且他還怪我。

　　「你打算怎麼辦？」我小聲問。

　　「我會想到解決辦法的。我不能一直被困在這裡，另一個世界正岌岌可危。」

　　我起身沖馬桶要走，他卻依然無動於衷，像是想要當這浴室的神像。

　　「你……呃……」

　　「我知道妳們母女倆都得出門。不須擔心我的去處，我只會在這裡待到你們都出去為止。」

　　「啥？在廁所？不行！我媽會發現你的！」

　　「不需擔心，所謂幻術我也略知一二，我也很確定幻術對神人也有作用，只要對目標施術，沒有魔法天份的人是不可能看見我的。而妳第二次進來這裡，在我解開魔法時才注意到我，也證實了這點。」

　　「你這……」我好累，想不到該怎麼回應他了。「隨便你吧。說實話，你要在這世界待上一千年也不關我的事啦。」

　　「隨妳怎麼說。我會待在這裡尋找線索的，至於妳還有妳的工作得做。大可以無視我，去做妳的『上學』。」

　　「……你知道多少了？」

　　「比妳想像中的多，包括這世界有七十億個神人，以及妳父母離異多年等等。」這龍把他的聰明絕頂都用在惹火人上。「現在，去享受妳的生活吧，趁妳還可以的時候。別忘了，請努力裝的像個正常人。」

　　我裝作鎮定，但八成已經被這該死的讀心龍給看穿了。

　　我有可能回到那個滿是怪物，沒有科技和文明的地方等死？以後要是讓我聽到有人說想去魔法世界，我就扁到他爸媽認不出來為止。

　　還有，我才不管把一隻魔法龍丟在家裡會怎麼樣咧，我也管不著，他把整間公寓弄垮也我不關我的事。說不定垮了更好？還能拿到保險賠償什麼的……

　　別幻想了，他目中無人，但不像是會四處惹事的傢伙。反倒是我碰上這種麻煩事還得去上學。裝病也太遲了，翹課又會被打電話關切。真煩耶。

　　黑龍又用光球說：「為了安全起見，我得讓我的一小部分靈魂跟著妳，監視妳的行為與狀況。這沒有被發現的疑慮，所以妳不得拒絕。」

　　我去哪裡他都非得跟著不可？這人的控制慾到底有多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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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用書包把光球偷渡進學校了，直到上午第四節課都沒有出事，但這也改變不了我家有個危險生物的事實。

　　怎麼辦？該趁我和媽媽還無辜的時候把他供出來？這太危險了，完全想像不到後果，何況我會先被當成神經病。現況而言也只能讓他留在家裡，祈禱他不要出外亂跑被手機拍下影片上傳網路。但這又能維持多久？還有我真的有可能會再回到那世界嗎？

　　「真有意思。」

　　當台上老師正在講解兩河流域的歷史，我忙著拿筆幫課本上的漢摩拉比法典圖片加點裝飾時，抽屜中傳來聲音。

　　「……你在聽課？」我假裝趴下去睡，小聲跟抽屜裡的亮光說話。

　　「請原諒我的情不自禁。在追尋知識的過程中，箇中奧妙總會令我感到喜悅。」透過球講話的他語氣變得高昂了些。

　　「你這麼聰明還要聽課喔？」

　　「正是因為有天資才需要善加發揮。」

　　「我還以為龍只喜歡財寶跟女人。」

　　「我對這兩樣事物沒有特別的意見。我鍾愛的是學習，僅次於音樂與美食。這些是人類少有的美好事物。」人類數萬年的文明歷史好像被他貶成只剩吃喝玩樂了。

　　「真有閒情逸致耶。你不找回去的辦法，在這裡學些沒用的東西也開心。同樣受難，你一副比我還輕鬆的模樣。」

　　「我也正在尋找連結世界的途徑，只是分出一小部分的精神來這裡蒐集情報。這境界真是有許多令人驚奇的事物，若非事態急迫和環境上的不友善，我想多待在這裡一陣子。看看這世界的先進發展。不只奇術師，連學者都低估了科技的力量。」雖然沒看過他的笑臉，但我竟然能感覺到他的愉悅之情，他似乎真的很陶醉。「我對你們的文明與能源系統非常感興趣。到底是建立於怎樣的基礎上，才能養活七十億人？神人在身體機能上──」

　　「好好好，你就慢慢去上課吧，別吵我，我想先睡了。」

　　「我忘了告訴妳，妳不能睡，至少在這裡不行。」

　　「啥？為什麼？老師都不管我了你給我管？」

　　「要是妳睡著，就又這麼傳送走了，那我們兩個都得倒楣。我會被留在這世界，妳則在另一個世界任人宰割。」

　　「太悲觀了吧？」

　　「把深思熟慮稱為悲觀，是蠢得無以復加。」

　　「你這個兇手還敢裝無辜啊。」

　　「妳懷疑我很合理，但將惡意表現得如此露骨也會降低妳所剩無幾的格調。」

　　「我看你也沒有多自重，半斤八兩而已啦。」

　　「那我們不必繼續深交了，感謝妳提早讓我理解這點。在我們的世界也有與你們所學的《論語》類似的論述。『若三個人同行——』」

　　「你敢講出來，我就拿筆戳你這光球。」

　　「安靜，有人在看這裡。」

　　「什麼？誰？他看到你了嗎？」坐在靠窗角落的我往斜前方看，掃視我面前的同學。但……其他人都在看黑板、趴著夢周公，或低頭滑手機，沒人在偷看我，也想不到有誰會想看。

　　「我只是讓妳有所警覺，再講話下去，就有人要看過來了。」

　　我最受不了的一點，就是他所作所為很白目，卻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如果妳沒有其他疑問的話，就先談到這裡吧，我該開始專心處理要事了。」

　　「好。那我想先睡一覺……」

　　「我剛剛說了什麼？」

　　「好啦好啦我記得了。」

　　媽啊。今天還可以過得更無聊嗎？我該不該翹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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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完第八節課，考完沒有意義的小考，總算是可以回家了。整個下午洛都很安靜，乖乖待在抽屜裡當個光球，還有每隔一小時確定我沒有異狀。在我回家這段路上，書包中的他都沒有說一句話。

　　這倒讓我有點憂心，如果他不是莫名尊重起我，就是不曉得在忙著做什麼大事。

　　我非常緊張，怕被人發現這隻奇幻生物，更怕他對我不利。我的書包裡總放著一罐防狼噴霧，當然是用於防止各種意外發生，在現今的動盪社會與學校環境中生活，總是需要一點保險。

　　我沒有白痴到想拿這種東西屠龍，但我能取得最有用的武器，除了菜刀之外就只剩這噴霧了。

　　他做人很機掰，但似乎也沒有想要害我的意思，最好還是先跟他和平相處。

　　「云！」在走回家的路上，一個蠢蠢的女聲從後方傳來。不需要我轉頭，我的「熟識」蕭蕭就追上來湊到身邊。這位綁雙辮子，一臉就是編輯社社長的書呆子又怎麼啦？

　　「嗨。」我故作鎮定，假裝我的書包裡沒有一個正在監視人的光球。

　　「妳怎麼一副苦瓜臉啊？比平常更苦了。」

　　「我不想講。」

　　「妳還在生氣嗎？對不起啦，昨天不是故意惹妳不高興的。」

　　「啥？不是啦。跟那個無關，我也不在意了。」我差點都忘了，她昨天（現實世界的昨天）確實講了些蠢話惹我不爽。唉，她都不知道我遇到什麼麻煩。

　　「喔，那就好……話說云妳聽我說！編輯社老師突然塞作業給我們耶，好過分喔。」她的粗框眼鏡下露出不滿模樣。

　　「啥作業？我們？」

　　「她要我們兩個幫昨天請假的學弟做校刊校稿，妳看。」蕭蕭從書包拿出幾張紙，看來上頭是下期校刊內容的草稿。我當初加入編輯社可沒想過要做編撰校刊這種鳥事。

　　「為什麼要我們做啊！？不會叫那個學弟自己做喔？」我把紙接過去看一眼又扔回給她。

　　「老師遇到我就把作業塞給我了，還說要妳一起做，我也不好意思拒絕……怎麼辦？作業和考卷已經寫不完了啦。」

　　「北爛，大概是我昨天在社團課上睡覺，被她記恨了。別做作業，叫她去吃屎。」

　　「咦咦？吃……」

　　「怎樣？我就是要她去、吃、屎。不爽退我社啊，記我警告啊。我看她是不認識我。她要是想搞人就來，我才不怕。」

　　「哇，對耶，我才想起來，是爛老師要怕妳才對！」她破涕為笑說。「哈哈。老師剋星青云！要是她知道妳做過那些事——」

　　「別說那個了。」我趕緊阻止她敘舊，免得我心情越來越糟。「妳明天就去把這些作業甩到她臉上，告訴我她的表情。妳不敢的話就我來。」

　　「伸張正義的云，好帥喔！」她又露出那副崇拜我的模樣，突然吹捧我，我可不喜歡這樣。

　　「伸張個屁，我是看她不爽很久了啦。」

　　「謝謝妳幫我，不過我還是自己跟老師講吧，我也想像妳一樣天不怕地不怕。」

　　我隨意哼一聲回應。我是不會對我做過的豐功偉業感到驕傲，但蕭予雅這白癡就是因此崇拜上我的，以至於她成為我在學校裡唯一會談上話的「朋友」，還害她自己被人欺負，但她還是黏著我不放，真受不了。

　　不過真不敢相信，不只家裡有個爛龍，我還得應付現實世界的狗屁爛事。事情還能更糟嗎？

　　「云，妳的書包裡在發光耶！」蕭蕭發現新東西驚喜說。書包裡的光露出來了？操！

　　「啥？什麼光？妳看錯了吧？」我急著想把後揹書包拿到前面不讓她看，卻被她先抓住書包了。

　　「哇，好亮喔，裡面裝什麼啊？」

　　「喂！別亂看啦！」

　　蕭蕭像是趨光的蟲被吸引住了，緊扯我的書包把拉鍊拉開。完蛋了，我家有個大蜥蜴的事情要曝光了。

　　「裡面……什麼都沒有。」蕭蕭看著我空空如也的書包失望地說。沒有東西……？看來那傢伙把魔法收回去了？

　　「對……對啊！裡頭什麼都沒有，書包怎麼可能會發光啦。」我把書包搶回來說，慶幸沒有其他人需要做第三類接觸。

　　「那妳在緊張什麼？」

　　「我就不想讓妳看到書包沒東西啊。」

　　「不過書包裡連書都沒有……妳到底帶書包幹嘛啊？」

　　「關妳屁事喔。」

　　那個爛龍，怎麼就非得要讓我出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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