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三十四章（中）

導讀：承廣好奇地問，我們四家都是差不多時間點祭祀，這老祖宗來得及一家一家地去吃供飯麼？承闊聽懵了，承山愣了一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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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中）

“你二伯母向我們借香，所以在找呀。”

“借香，借香做什麼？”

“現在上頭不是在喊破四舊嗎？大隊煙酒店買不到香了，德凱天天拜菩薩，沒有香哪成呢？”

“哦！”弟兄倆這才明白，二伯家缺香了，這斷了香火可是萬萬不能的。

桂花婆媳終於找出了幾把香，由於買的批次不一，這些香顯得顏色深淺、長短不一，但總算找到了。桂花婆婆把其中比較整齊的兩把拿了起來，對兄弟倆說道：“承闊二娃，把這幾把香送到你二伯家裡去。”

“好的，奶奶。”跑腿的工作小孩子都喜歡做，承闊接著香就向外跑，承廣也一起跑了出去。

“回來！”弟兄倆跑了半壟地都沒有，聽到身後奶奶的叫聲，於是又折了回來。

“怎麼了？奶奶。”

“還是吃過中飯再送去吧。”

“對的，媽，現在送過去，搞得像討中飯的一樣。”

“是的，我也是太急了點，差點忘了。”

“這不能怪你啊，誰叫招娣沒有養個小夥的，大夥都替她著急。”

“但願招娣這回能養個小夥，也省得她再受罪，不過，桂花，我估計招娣這回子還是養丫頭。”

“啊！媽，你怎麼曉得的？”

“這都在借香火了，你說這能養小夥麼？德凱借了吳大宏過來，哪曉得這還要繼續借，這兆頭不好啊。”

“我的個天了，這借什麼不好，偏偏要借香，德凱也是急糊塗了。”

“桂花，這話就我們說說的，千萬不要對外人說——承闊二娃，聽見沒。”

“聽到了，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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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德凱送完香，承闊承廣就迫不及待地去看那泡石灰，以至於德凱想問問他們中午喬亦涸和承海吵架的事也來不及細說，德凱喊都喊不住。

那個挖開的土坑裡早泡上石灰，還熱乎乎地冒著氣，聞起來鼻子有點刺激，承闊承廣不由得想起早些時候家裡要養豬，媽媽和奶奶泡石灰水消毒的情景，只見承海拿著一個釘耙不停地在坑裡攪動著。

“二哥，你幹嘛用個釘耙在裡面攪來攪去的？”

“承闊二娃，離遠一點，掉進去就會被煮熟了。”

“有這麼厲害？”

“很厲害的，過去人們把鴨蛋放在石灰裡面煮，就變成了變蛋，那很好吃的。”

“變蛋？我們沒有見過。”

“我也快十年沒有見過了，我小的時候，遇到六大碗，冷盤上會有變蛋劈成的片，那味道比雞蛋好吃多了。”

“現在還有變蛋嗎？”

“不曉得，就是有，誰能買得起？承闊二娃，你們不曉得，我小時候家裡糧食很多的，有餘錢買東西，哪像現在，每月就那麼點糧食。”

“那，二哥，糧食都哪裡去了？”

“哪裡去了？過去的地都是我們家自己的，種出的糧食除了繳公糧，剩下的都是自己的，我記得家裡裝糧食的摺窩老大的，現在地是公家的，種出的糧食當然不是自己的了。”

“哎呀，這到底怎麼回事？”承海的話承闊承廣聽得有點迷糊，想不過來。

“你們過來就是為了吃變蛋？”承山的心早散出去了，要不是被逼著幫助幹活，早跑出去玩了。

“不是的，三哥，我們是看石灰的，剛才二伯叫我們，我們也沒有睬他。”

“嗯！？你們去二伯家做什麼？”承山心裡說奇怪了，去二伯家應該喊上我才對呀。

“送香。”

“送香，送啥香？”聽了承闊承廣的話，承海感到奇怪。

“二伯拜菩薩，家裡香不夠了。”

“哈哈，喬菩薩是個活菩薩，二伯應該把這活菩薩請回來拜。”一聽到菩薩，想到中午游泳的喬亦涸，承山哈哈大笑。

大夥一聽都笑了起來。

“虧了二伯疼你。”承海一聽急忙訓斥承山，“怪不道中午我去二伯家借釘耙，寶財也在，還什麼什麼香的，我都感到奇怪，我去得匆忙，也沒有細問，原來是這麼回事。”

“二伯沒有向你們家要香。”承闊承廣感到奇怪。

“沒有，這才聽你們說的。”

“哎！這真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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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們在泡石灰呀。”承海哥四個正說著話呢，冷不丁地發現梁承幹從屋旁走了過來。

“承幹呀，是呀，家裡房子漏雨，修房子的。”承海一看承幹來了急忙答話。

“嗯，這石灰白噠噠的，是好石灰呀。”承幹看著用釘耙奮力攪動的承海，奉承了幾句。

“哼！”承山心裡哼了一聲，心說哪有石灰不是白的，這馬屁說得真沒有水平。

承幹也是去年和廟口姨娘家的女兒定的親，他姨娘家姓韓，巧的是韓家和姜富連家是左右鄰居，儘管如此，承山承幹從來沒有結伴去過廟口，兩人在莊子上，也幾乎沒有一起玩過，所以對承幹，承山幾乎沒有什麼好感。

剛才承海回答承幹說泡石灰是為了修房子漏雨，承闊承廣兩人聽糊塗了，上午三哥明明說過屋子才修過的，不漏雨，奶奶也說漏雨，現在二哥又說漏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三哥在瞎說？這個場合儘管滿肚子疑問，兩人還是忍住了沒有說出來。

“你們兒童班的菩薩三槍斃參加遊東台河了，你們怎麼沒有去報名？”想起中午喬亦涸朝船裡潑水，承海到現在還生著氣。

“二哥，人家後臺硬著呢，哪輪到我們？”承幹一聽這話，顯得極不服氣。

“人家還有菩薩幫忙呢。”承廣忍不住地冒了一句出來。

大夥一聽哈哈大笑。

“上午吳隊長才把這個消息告訴我們兒童班，菩薩三槍斃那肉包子臉一下就傲了起來，走路頭都昂得天高，好像現在就拿到了大獎似的。”梁承幹舒寶財喬亦涸三人平時是死黨，可是這回只有喬亦涸一個人去參加遊東台河，承幹說什麼心裡也不爽，菩薩三槍斃這個詞也情不自禁地說了出來。

喬亦涸長相就是傲氣的肉包子臉，現在承幹又說他走路昂著頭，大夥頭腦裡想象著他的樣子，又都笑了起來。

“不過公社定了七月半去遊東台河。”聽到大家的笑聲，承幹似乎有點幸災樂禍地冒出了一句。

“啊！？七月半去遊東台河，這哪人家作的？”

“二哥，吳隊長說這是上頭定的，說現在上頭號召破四舊，就首先要破這些封建迷信的壞風俗。”

“哦！”承海一聽似乎明白了，這是明知水有鬼，偏向水中游呀，乖乖隆地咚，這些人膽子大的。

“二哥，菩薩三槍斃有菩薩保佑的，不礙事的。”承闊承廣兩人幾乎同時笑了出來。

七月半鬼節，在東臺地區，這一天不光要祭拜祖先還要給孤魂野鬼燒錢，祭拜祖先就是在家裡供桌燒紙，在路口河口橋口燒紙錢給孤魂野鬼，這一天鬼氣最旺，誰都得小心翼翼，大人們尤其囑咐兒童切勿玩水，這一天河落鬼鬧得很凶的，由於有這種氛圍，這天誰都會比較老實。一聽說是七月半去遊東台河慶祝毛主席成功游長江，這確實有點奇怪。

“說了半天，你來就是看石灰的？”承山對承幹一點好感也沒有，想早點打發他走。

“呵呵，說了半天，把正事給忘了，二哥，我爹叫我來借月字刀的。”

“啊！這毛喪紙不是沒得賣了麼，你要月字刀做什麼？”承山說話還是口無遮攔，最忌諱的詞還是被說了出來。

承海三人聽了肚子裡都在偷笑。

“承山，不能瞎說的。”承幹小心翼翼地回了句，“兩個月前我爺爺過七十冥壽，我爹多請了幾刀，前天德凱二伯還請去了一刀的。”

“噢！原來二伯家的毛喪紙是你家的呀，我還感到奇怪呢。”承山這才恍然大悟，難怪二伯有毛喪紙。

承幹一聽承山嘴裡老是毛喪紙長毛喪紙短的，臉上顯得極不自然，但又不好發作。

“好的，我去拿給你。”承海也看出了承幹的臉色，要是再讓承山帶著承幹去拿月字刀，嘴裡還不知道會冒出多少個毛喪紙。

承海承幹才拐過了牆角，承廣急忙拿起釘耙，學著承海的樣子攪了起來。

“當心掉下去。”承山看著像猴子一樣的承廣，沒好氣地說了一句。

“三哥，你說老鴉這人還會多買幾刀毛喪紙？”石灰泡得不是很稀，用釘耙攪動是個非常費力氣的活，承廣攪了沒有兩下，就扔下不玩了。

看著承廣的樣子，承闊嘿嘿發笑。

“哎，二娃，你說的沒錯，老鴉那麼摳的人，不可能會多買幾刀毛喪紙的。”

“那怎麼會多出來的？”

“我哥不是說過麥子倒了，老鴨用頭撞柱子的故事麼？我估計，是他們家老頭子過七十冥壽，老鴉故意少燒了幾刀，所以現在才有的。”

“嗯，三哥，你說得對，肯定是這樣的。”

三人這回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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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半終於來了，雖然上面號召破四舊，不讓賣黃表紙，但是這並不能完全阻止老百姓祭祖，千百年來傳下的規矩，哪有這麼快就能改掉的。

由於不用燒紙，桂花婆媳覺得也沒有必要叫承保過來幫忙，這些動作叫承闊做就行了，反正他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承闊學著承保的樣子把筷子一雙一雙地插在那碗玉米馠子飯的周圍，也做得像一把彎曲的折扇一樣，筷子的雙數是固定的，這個不會弄錯。

看著承闊把弄這些東西，承廣手癢，也想伸手過來幫助弄，被桂花狠狠地瞪了一眼，這小子顯得很不服氣，不過也沒有辦法。

一套動作做完之後，飯菜回鍋，弟兄倆狼吞虎嚥地吃了下去，嘴也來不及擦，拔腳就向外跑。

“叫上承山一塊去，不能到水裡玩的。”看到拔腳就向外跑的弟兄倆，桂花婆婆連忙丟下飯碗，走出門叫道。

“曉得了，奶奶。”兩人頭也不回，跑得像兔子一樣快。

“才吃了飯的，跑慢點。”桂花婆婆知道這話說了也白說，不過由於習慣，還是說了，這哥倆早跑得老遠了，還能聽見麼？

“二娃，今天的飯比過去點紙時的好吃。”

“我也覺得，但不曉得為什麼？”

“嘻嘻，今天沒有燒紙呀，沒有紙灰落到飯裡面的。”

“哎，對的，確實是的。”

“本來奶奶說你過生日要煮馠子飯的，可是媽媽說我們在東台吃過大米飯了，就不煮了，沒有想到今天又吃上了。”

“還是大米飯好吃。”

“二娃，快到三哥家了，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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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你吃好了麼？”一到門前，承闊承廣就看見承山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的，急忙問道。

“早吃好了，等你們半天了，要不是我哥硬要我領著你們去看他們遊東台河，我早跑了。”

“哦！哦！”承闊承廣急忙答應，仿佛欠了他很大的人情似的，現在沒有多少人找他們用洋火換槍玩，也不能給承山洋火了，兩人總覺得欠了承山什麼。

“承闊二娃，別聽他瞎說，我們也才吃完不過從你們家跑到我家這麼長的時間。”

“這麼說我們是差不多同時間吃完的？”

“別聽我哥瞎說，快走。”承山知道承海不會替自己說話，急忙拉著哥倆跑了。

三人小心翼翼地過了莊子後面的木橋。

梁家莊離東台河邊最近的距離不過一里路，三人跑了一陣，都慢了下來。

“三哥，剛才二哥說你們才吃完不過從我家跑到你家這麼長的時間。”

“怎麼啦？”承山有點愛理不理。

“這麼說我們是差不多同一時間上供飯的。”

“應該差不多，你問這些無聊的問題做什麼？”

“可是這有問題呀，三哥，你想想，要是我們四家同時上供，又差不多同時撤掉，你說這老祖宗來得及四家輪流吃嗎？”

“這個……”承山和承闊一齊停了下來，怔怔地看著承廣。

二娃說得一點也沒有錯，要是四家一起上供，四家又離得不算太近，這老祖宗來得及一家一家地去吃麼？

“哈哈……”看著承闊承廣疑問的樣子，承山左瞅瞅右瞅瞅，驀地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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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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