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勇者，現與魔女浪跡天涯！ - 第四十一幕泡影

街道被夜雨籠罩著。

少女懷抱著一本裝訂精美的厚書，快步穿行於人群當中。

雨霧茫茫，淒烈的風不時灌入了街口，將少女的披風與銀發高高吹起——

而少女抿著下唇，將被吹得搖搖晃晃的帽兜向下拉了拉。

有人註意到了這逆行而過的倩影，不由得出聲提醒。

「小姑娘。」

有跌坐在身邊的鎮民喊道。

「你是外地人吧？還有力氣走的話，向東去吧——」

但魔神小姐沒有答話，繼續逆著人群而上。

街口越來越近。

「那三個人...他們撐不太久...」

有冒險者在低聲討論。

「那個屍骸...恐怕就是傳說中的赤金位階...」

少女向前走。

「你們快滾啊...滾...」

有躺倒在家人懷中的鎮民，無力地推著自己的妻兒。

「不要！！」

是哽咽著的低聲呼喊。

「你不在了...家也就沒有了...我要和你待在一起...」

少女繼續向前走。

「也給我一把。」

有傭兵找上了陳列的武器架邊，相互遞送著兵器的衛兵們。

「你們也要留下？不要命了？」

衛兵錯愕，而疲憊的傭兵們慫了慫肩。

「反正都是死...我們都老了，你們還年輕...讓我們先上...」

少女依舊向前走。

「你們為什麽不走呢...？」

一名領取著武器的流民，沈默了一會後，向身旁的鎮民發問。

「...」

鎮民沈默了一會。

「奧康納領是我們的家啊...家沒了...我們能去哪呢...」

流民咽了口唾沫，加入了肅穆的隊伍中，有些恍惚。

「是啊...家...」

他喃喃著。

『沒有了家...就沒有了歸處啊...』

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多不約而同地駐足。冰冷的夜雨下，人們不再慌亂地逃竄。

衛兵們拾起丟落在地的紋章，重新支起了戰旗；冒險者與傭兵們交錯而過，相互碰拳；戀人們緊緊相擁，家人們互相牽著手。

他們不再想要逃了。

雷霆轟鳴，照亮了一張張仰望天空的面龐。夜雨下，低聲細語之中，是一場盛大的告別。

人們祈禱著，為對方送上了美好的祝願。

或是迷茫，或是悔恨，或是依依不舍——

他們都在默默流著淚。

「...」

伊爾彌亞捂緊了胸口，控製著自己不要去看這閃過的一幕幕。

『克倫希爾...』

少女的眉目低垂。

她似乎能夠望見，那持著劍的少年，那個心底柔軟的家夥，他也曾在某個地方，見過這樣的一幕幕。

在這樣冰冷的夜色下...

他也曾望著許許多多，像這樣閃爍著微光的人們。

望著絕望下的溫情，望著微不足道的愛。

隨後，在雨幕中...

親手將他們葬送。

『他明明...對人與人之間的善意...最在乎了...』

少女想起了年輕人那有些恍惚的面龐。

此時此刻，少女仿佛明白了，在那小巷子中，克倫希爾為何會那樣苦澀地笑。

胸口好痛...

『克倫希爾...克倫希爾...』

魔神小姐不斷默念著年輕人的名字，提著裙子，漸漸加快了腳步。

她不想再看見那樣的表情。

......

與此同時，廣場的中央——

「有機會！！」

蘇拉爾劇烈喘息著，高舉著巨劍，眼中滿是狂熱之色。

喝！！

高聲的怒吼之下，傭兵團長的巨劍拉起熊熊的赤炎，沈重地斬向了踉踉蹌蹌的屍骸。

而那怒吼著的血色身影，在和銀焰與雷霆的纏鬥中，被死死地拖住。

巨劍斬在了屍骸的背部，發出了一大片刺耳的金石碰撞聲，而深可見骨的猙獰傷口，也留在了屍骸的背上。

痛苦的嘶叫——

還未等屍骸怒吼著回過身，另外兩個方向上，燃燒著銀焰的迅捷劍，與纏繞著金色雷霆的長槍，又搶攻而出。

密不透風的連續打擊，像是潮水一般湧來。

而屍骸猶如籠中的困獸，不斷被動地防守著，雖然速度與力量勝過了任意一人，但卻連反擊的機會也找不到。

吼——！！

屍骸怒吼著撲向蘇拉爾，但那傭兵只是獰笑了一聲，用劍一格，借著那碰撞的巨力，向後倒飛而出。

就在下一瞬——

咯咯咯。

空氣被擠開的震顫之聲，驟然爆發。

好似雷霆劃破了長空一般，那沈默著的騎士，一槍刺出。

噗。

閃耀著金輝的雷槍，在屍骸的胸口透體而過。

「啊！！！！」

不知為何，屍骸的聲音變得尖細，像是無助女子的哭喊。

而男爵冷哼了一聲，躬身下沈，轉勢借力，將槍一挑。

刺啦。

借著蘇拉爾留下的創口，透體而過的槍尖，將屍骸的軀體撕裂開來。

『疼——！！』

尖細的嘶叫聲中，似乎夾雜著含糊不清的哭訴。

但還未等屍骸開始恢復，廣場之上，又響起一聲嬌喝。

在屍骸的視線中，是漸漸放大的迅捷劍刃。

噗。

幹脆利落的穿透聲響起。

劍士小姐的劍，直直地戳入了屍骸的眼眶中。

腐血飛濺——

滾熱的銀焰自劍刃上升騰，又在屍骸的頭顱內驟然爆發。

待到屍骸怒吼著想要反擊時，矯健的少女卻早已拉開了一大段距離，倘若追擊，便又會被另外兩人猛攻。

三位星銀階的戰士，就像圍獵一般，將橫沖直撞的猛獸圍困在內——

「她再生變慢了！！」

蘇拉爾大喘著氣，舉起雙手，將巨劍橫著揮舞出了一整個圓，向血屍的腰部直直斬去。

「我們的打擊有效！」

想到這裏，傭兵團長似乎是看見了勝利的希望，劍法愈發兇狠了起來。

『假如我們能合力斬殺她——！！』

蘇拉爾感到頭腦有些沒來由地發熱，像是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一般。

只是傷口有些癢。

『能夠斬殺赤金位階...那我的功績...！！』

一陣異樣的預感——

『咦？』

蘇拉爾雙瞳微微收縮，刺骨的寒意，漸漸爬上了他的脊背。

『我這是怎麽了？！』

傭兵團長感到自己的心臟在狂跳，隱隱的刺痛，自胸口的抓痕處傳來。

『對了...』

冷汗順著蘇拉爾的額頭滑下，他忽得註意到，不知從何時起，他早已失去了對情形的冷靜判斷——

仿佛有什麽人在腦海當中低語，暗暗影響著他。

『我應該保存力量...伺機離開才對...從一開始...』

傭兵團長的瞳孔漸漸放大。

『我應該，在碰到過那怪物後，就應該打算離開...才對啊...』

可不知為何，他心中的欲望，被無止境地放大了。

以至於，他喪失了一直以來的謹慎，以及對危險的敏銳嗅覺。

像是一個瘋掉了的賭徒。

有什麽不太對勁...

『對了...剛剛的那個打擊魔法...是赤金階的術士...』

下一個念頭，讓蘇拉爾如墜冰窟。

他被影響了。

尖銳的獰笑響起。

被打得暈頭轉向的屍骸，如早有預料一般，抓住了蘇拉爾短短的晃神，狂吼著向他撲去。

但長年累月的戰鬥經驗，讓蘇拉爾猛地從恍惚中脫離了出來，勉強接了一擊之後，驟然爆退。

就如前幾輪的配合一樣，多莉絲腳下一踏，想要再度猛攻而上——

滋滋。

一道熾烈的雷霆，橫欄在少女的身前。

是男爵的雷槍。

「你...！！」

多莉絲驚怒地望向一旁的肥胖騎士，卻猛然驚覺，遠處的蘇拉爾，也怔怔地止住了動作。

傭兵團長擡起頭，望向天空，雙眸顫抖，似是在呢喃著什麽。

此時，騎士甕聲甕氣的聲音，冷冷地響起。

「...結束了...一切。」

男爵長嘆了口氣，掀開了面罩。

血雨之中，面罩下那肥肉堆疊的面龐，仿佛疲憊到了極致。

他回過身，向街口的四名騎兵揮了揮手。

多莉絲的雙瞳微微睜大。

因為騎士的雙眸中，包含著痛苦，自責，與絕望。

像是死掉了一般暗淡。

空空空空。

在山谷中低沈回響著的嗡鳴，漸漸停滯。

此時此刻，少女劍士也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產生的，對未知存在的排斥與驚懼。

她緩緩擡頭。

暗紅的夜幕下，陰雲漸漸分開——

那隱匿在雲層後的龐大法陣，散發著猩紅的光芒。

一時寂靜。

街道之中，相擁著的居民，也緩緩擡起頭，望向了那妖異的天空。

『嗚嗚...嗚嗚嗚...』

恍然間，天際之上，傳來了低低的哭泣。

猩紅的強光，在此刻徹底爆發，將陰霾中的一切徹底照亮——

那是什麽...？是幻覺嗎？

布滿跳動的臟器與血管，筋肉猙獰糾纏著的肉壁，正蠕動著，在天際之上生長而出。以幾乎是看不清的速度無限地延申，將一切徹底籠罩。

天地變換了。

『艾薇兒...艾薇兒...』

男爵望著籠罩而下的肉墻，用幾乎只有自己可以聽見的細微聲音，低聲呢喃著。

『我到底該怎麽辦...』

驚惶的哭喊，正在夜風之中高高傳揚著。

而疲憊不堪的騎士輕聲反問，雙唇顫抖。

『你所許諾的希望...到底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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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幕 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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