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離開後,小屋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反襯得這份寂靜更加壓抑。我的目光,落在那疊散發著霉味和不祥氣息的殘破書頁上,久久無法移開。
「虎狼之法,險中求勝,拿命去搏……」老吳的話語,如同沉重的磨盤,在我心頭反覆碾過。
我知道,這疊看似不起眼的殘頁,或許是我目前唯一的希望。但同時,它也可能是一扇通往更深、更不可逆轉之毀滅的大門。
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悸動與不安,我伸出那隻還算完好的左手,小心翼翼地觸碰著這些脆弱的紙張。
紙質極差,是那種最粗糙的、發黃發脆的竹紙,邊緣佈滿了蟲蛀的孔洞和水漬的暈痕。上面的字跡是用一種顏色暗沉、似乎混合了不止墨汁的顏料寫就,字體是極為古奧的篆體和一些我從未見過的符號變體,許多地方因為年代久遠和保存不善,已經模糊不清。
除了文字,紙張上還繪製著一些……令人極度不安的圖案。有些像是扭曲的人體經絡圖,標註著詭異的穴位;有些像是星辰運行的軌跡,卻又與我所知的任何星圖都不同;還有些,則是形態猙獰、不可名狀的鬼神或邪物形象,僅僅是看著,就讓人感覺到一股發自靈魂深處的寒意和……被窺視感。
這根本不是什麼道法秘籍,更像是一本……瘋子的筆記,或者說,是某個走火入魔的邪道術士,在理智徹底崩潰前,留下的混亂記錄!
我強忍著不適,開始嘗試解讀。
這過程比我想像的還要艱難百倍。不僅僅是因為字體古奧、內容晦澀,更因為我自身的狀態極差。陽氣虧損,心神不寧,腦海中時不時會被那些恐怖幻象和惡毒低語干擾。更糟的是,我右手那被「玄關陽鎖」暫時壓制的污染,似乎對這些殘頁產生了某種……奇異的共鳴!
每當我試圖集中精神去理解某段文字或圖案時,右手那蝕骨的瘙癢和刺痛就會加劇!皮膚下那些黑色的細線,會如同活物般加速蠕動!腦海中那屬於「墨影」的冰冷意志,也會隨之活躍起來,低聲誘惑,試圖扭曲我對文字的理解,將我引向更危險、更黑暗的方向!
「……對……就是這樣……獻祭……需要更多的……痛苦……」
「……看……這力量……吞噬它們……你就能……更強大……」
「……嘻嘻……別掙扎了……這才是……你的歸宿……」
我必須時刻分出一部分心神,來對抗這種來自內外的雙重干擾!這使得解讀的過程異常緩慢,且極度消耗心神。有好幾次,我都感覺自己幾乎要被那些瘋亂的字句和腦中的低語同化,幾乎要陷入癲狂!
但胸口處,來自銀鎖和小雅殘魂那微弱而執著的悸動,以及那份不甘就此沉淪的意志,支撐著我,如同怒海中的礁石,一次次將我從崩潰的邊緣拉回。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天,或許是兩天,我幾乎不眠不休,依靠著老吳送來的少量食物和清水維持,終於……從這堆混亂不堪的殘頁中,整理出了一些……可能有用的信息。
這些殘頁記載的,果然都是些極度危險、甚至可以說是邪惡的法門。它們的核心思想,似乎都圍繞著一個主題:平衡。但不是陰陽調和那種正道的平衡,而是……一種更為原始、更為殘酷的,以失衡來製造新的平衡!
其中提到了一種「以魂飼蠱,引邪噬主」的方法。大致是說,如果被強大外邪入體,根深蒂固難以拔除,可以嘗試尋找另一種位階相近或屬性相剋的陰魂厲鬼(甚至需要主動去製造這樣的厲鬼!),將其引入體內,讓兩者相互爭鬥、吞噬!如同養蠱一般!運氣好的話,兩者或許會同歸於盡,或者其中一方吞噬另一方後力量耗盡而消散;但更大的可能,是引入的「蠱」反客為主,或者兩者融合,催生出更加恐怖、更加不可控的……怪物!
還有記載一種「割體畫皮,李代桃僵」的秘術。殘頁上繪製著令人頭皮發麻的解剖圖,詳細描述了如何將被污染的肢體(甚至臟器!)活生生剝離,再用特殊材料(提及了人皮、百年柳木心、怨嬰骨灰等)製作「替身」,通過血腥的儀式,將污染轉移到替身之上!但術中稍有差池,不僅替身不成,施術者自身也會立刻被反噬,化為失去理智的行屍走肉!而且,就算成功,割離的部分靈魂與本體也會產生永久的裂痕,後患無窮。
更有一種「血契獻祭,祈鬼神」的法子。殘頁上畫著扭曲的祭壇和怪誕的符文,鼓吹通過獻祭自身的精血、壽命甚至一部分靈魂本源,來向某些……隱藏在世界陰影中的、不可言說的古老存在祈求力量,藉以驅除體內的外魔。但這無異於飲鴆止渴,與虎謀皮!那些古老存在的回應本身,就可能帶來比外魔更可怕的污染與毀滅!
每一種方法,都看得我心驚肉跳,寒意徹骨!
這些根本不是什麼解決之道,更像是……通往地獄的單程票!
創造這些法門的人,究竟是經歷了怎樣的絕望,才會想出如此瘋狂、如此自毀的手段?!
我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只能眼睜睜看著「玄關陽鎖」被破,然後被那「墨影」徹底吞噬、同化?
就在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目光落在了一張格外殘破、字跡也更加潦草瘋狂的紙頁上。
這張紙記載的,似乎是一種……反向祭煉的思路?
它的大意是說,像「墨影縛」這種以媒介(如符牌、邪墨)為核心,寄生於宿主魂魄的邪術,其最根本的連接點,就在於那個媒介以及被污染的宿主殘魂(比如被困在畫筆中的林哲殘念)。如果……能設法反向利用這個連接,將一股足夠強大、屬性相剋的力量,通過媒介,直接灌注回施術者(墨影)或者邪物的本源呢?
這無疑是極度危險的!如同在兩顆炸彈之間建立了一條不穩定的導火索!稍有不慎,就會引爆一切!而且,需要的力量必須精準而強大!以我現在的狀態,根本不可能做到!
但是……等等!
屬性相剋?
我的腦海中,猛地閃過腕上那串佛珠爆發出的、克制「墨影」的熾熱佛光!
還有……那把吸收了我精血後,能斬開怨氣洪流的桃木劍!
以及……我體內,那雖然微弱、卻始終在頑強抵抗污染的……道門正陽氣!
如果……能將這些力量,通過某種方式,聚焦、放大,再以那支畫筆(林哲殘魂的囚籠)甚至……那個銀鎖(小雅怨魂的寄托)作為臨時媒介……
一個極其瘋狂、極其危險、成功率幾乎為零的計劃,如同閃電般,劃破了我腦中的黑暗!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我右手那被壓制的污染,立刻如同感受到了致命威脅般,開始瘋狂地悸動!腦海中的嘶鳴和低語,也瞬間變得尖銳而惡毒!
「——死——你會死的——!!!」
而胸口處,那個一直沉默著、只是散發著微弱暖意的銀鎖,也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決絕的波動!不是恐懼,不是阻止,而是……一種混雜了同歸於盡的瘋狂與解脫渴望的……共鳴?!
我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血液似乎都要燃燒!
看著眼前那張記載著「反向祭煉」思路的瘋狂殘頁,感受著體內污染的瘋狂反撲和銀鎖傳來的決絕意念……
我知道,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這或許……是我唯一剩下的,一條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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