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臨近傍晚,我依約來到了城南的「清風苑」小區。
這是一個典型的現代化住宅區,樓宇簇新,綠化也做得不錯。然而,或許是心理作用,當我踏入小區大門時,總感覺空氣中漂浮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滯澀感,不像尋常住宅區那般充滿生活氣息。陽光斜斜地照在高樓的玻璃幕牆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澤。
劉女士早已在約定的樓下花園裡等著我。不過一日未見,她顯得更加憔悴了,眼窩深陷,臉上那種被陰氣侵擾的灰敗色澤似乎又濃重了幾分。看見我,她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急步迎了上來。
「陳師傅,您可來了……」她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焦慮。
「路上有點堵。」我點點頭,目光快速掃過她身後那棟高聳的住宅樓。根據她給的地址,小雅……或者說,那怨氣的源頭,就在這棟樓的十四層。這個高度,若是失足,生還的機率微乎其微。「上去吧。」
電梯裡,氣氛有些壓抑。劉女士緊張地捏著衣角,我則閉目凝神,感應著周遭的氣場。隨著電梯上升,一股淡淡的陰冷感開始逐漸滲透進來,不算強烈,但如同附骨之疽,揮之不去。看來,那銀鎖雖然被我暫時封印帶走,但此地的「根源」並未消除。
「叮——」十四樓到了。
電梯門打開,一股比電梯裡更為明顯的寒意撲面而來。樓道的聲控燈似乎有些接觸不良,明明滅滅,光線慘白。
劉女士拿出鑰匙,打開房門。一股混雜著消毒水、許久未通風的悶味,以及……一絲極淡的、類似於陳舊脂粉的香氣,從門內飄散出來。
「請進。」劉女士側身讓我進去。
房子是常見的三室兩廳格局,裝修得相當不錯,看得出主人家境殷實且頗有品味。客廳收拾得異常乾淨,甚至可以說是一塵不染,但這種過分的整潔,反而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味道。陽光從客廳的落地窗灑進來,卻似乎無法驅散房間裡那種陰冷的感覺。
我沒有急著四處查看,而是站在玄關處,不著痕跡地從口袋裡摸出那個特製的小羅盤。
羅盤的指針一離開口袋的符咒隔絕,立刻開始不安地輕顫,緩慢而堅定地指向了屋內某個方向——那是走廊盡頭,靠近陽臺的那個房間。
「那是……小雅的房間。」劉女士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聲音低沉地說道。
「嗯。」我收起羅盤,抬步向裡走。「先看看令嬡的房間吧。」
房間不大,佈置得很溫馨,粉色的牆紙,擺滿了玩偶的書架,梳妝台上還放著一些女孩常用的化妝品。一切似乎都維持著主人離開前的樣子,但又乾淨得過分,像是被人刻意打掃整理過,試圖抹去什麼痕跡。然而,空氣中那股陰冷粘稠的感覺,卻在這裡達到了頂峰。
我能感覺到,有一雙無形的眼睛,正從房間的某個角落,充滿怨毒地注視著我這個不速之客。
「劉女士,」我一邊裝作打量房間,一邊看似隨意地問道,「昨天你提到令嬡離世前的一些情況。我後來查了一下,網上有人說……她出事那天,似乎和家裡人有過爭執?」
劉女士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她避開我的目光,聲音乾澀地辯解道:「那……那是瞎說的!小雅她……她就是……就是跟我鬧了點小彆扭,年輕人嘛,哪有不跟父母頂嘴的?跟她出事……沒,沒關係!」
「哦?是嗎?」我轉過身,目光平靜地看著她,「只是小彆扭?可我感覺到的怨氣,不像只是鬧彆扭那麼簡單。那裡面,有很深的憤怒和……背叛感。劉女士,我說過,隱瞞對處理事情沒有任何好處。你女兒的怨氣不散,不僅僅是因為意外,恐怕還有未了的心結。你不說實話,我幫不了你,也幫不了她。」
我的語氣不重,但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刺在她心上。
劉女士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嘴唇哆嗦了幾下,最終像是洩了氣的皮球,頹然靠在了門框上,低聲道:「是……是吵架了,吵得很兇……為了……為了一筆錢,還有她……她交的那個男朋友……」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充滿了悔恨和痛苦,「我當時……我當時說了很多難聽的話……我罵她不懂事,罵她識人不清……我甚至說……說……」她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果然如此。爭吵,金錢,男友……這些往往是悲劇的導火索。
「令嬡的男友,你知道多少?」
「我……我不太清楚,小雅很保護他,只說是個很有才華的畫家,但……但我總覺得那個人不靠譜……」
線索開始串聯,但還不夠清晰。我走到窗邊,目光掃過書桌。桌上很乾淨,只有一盞檯燈和一個筆筒。我伸出手,指尖凝聚微光,輕輕拂過桌面。
嗯?這裡……有被人刻意擦拭過的痕跡,但殘留了一點點極淡的能量波動。似乎原本放著什麼東西,後來被收走了。
我的目光轉向房間的角落,一個上了鎖的木製首飾盒安靜地放在床頭櫃上。「劉女士,令嬡有沒有寫日記,或者留下什麼信件之類的東西?」
劉女士搖搖頭:「沒……沒發現。她平時都用電腦,但電腦……警察檢查過,沒發現什麼特別的。」
是嗎?我走到床邊,狀似無意地敲了敲床頭櫃下方的踢腳板。聲音略顯空洞。我蹲下身,仔細查看,果然在不起眼的角落發現了一道細微的縫隙。用指甲輕輕一摳,一塊活動的木板被我取了下來,露出後面一個小小的暗格。
暗格裡,靜靜地躺著一本帶鎖的、粉藍色封面的硬殼日記本。
劉女士驚訝地捂住了嘴:「這……我從來不知道這裡還有……」
我拿出日記本,入手冰涼。鎖是普通的小銅鎖,但日記本上同樣附著著一層淡淡的陰氣,以及和小雅相關的能量波動。看來,這是她藏起來的秘密。
就在我拿起日記本的瞬間,房間裡的燈光突然「滋啦」一聲,猛地閃爍了幾下,隨即熄滅!
「啊!」劉女士嚇得尖叫起來。
與此同時,一股更加陰冷的寒風毫無徵兆地吹過房間,將窗簾吹得獵獵作響!梳妝台上幾個小瓶子被風帶動,「啪嗒」幾聲掉在了地上!
「別慌!」我低喝一聲,左手快速掐了個「不動明王印」,右手並指如劍,對著陰風吹來的方向虛空一劃!口中沉聲道:「敕令!鎮!」
那股陰風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猛地一滯,隨即消散無蹤。房間裡的光線恢復了正常,只剩下掉在地上的瓶瓶罐罐,和劉女士驚魂未定的喘息聲。
「它……它在警告我們……」劉女士聲音發顫。
「它只是不想讓我們知道真相而已。」我將日記本放入工具包,看向陽臺的方向。「走吧,去看看最後的地方。」
陽臺很寬敞,視野開闊,但此刻站在這裡,卻只讓人感覺到一種高處不勝寒的眩暈感。我走到護欄邊,護欄是不銹鋼材質,很高,接近成年人的胸口。一個正常的成年人,除非自己主動翻越,否則很難「失足」掉下去。
我仔細檢查護欄,上面很乾淨,沒有任何掙扎或攀爬的痕跡。但我伸出手,指尖再次凝聚微光,貼著冰冷的欄杆緩緩滑過。
在欄杆靠近外側的某個地方,我的指尖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屬於小雅,也不同於劉女士的能量殘留!這股能量陰冷、滑膩,帶著一絲轉瞬即逝的惡意。
果然……不是意外!
我從包裡取出一張黃色的「顯跡符」,用火摺子點燃。符紙燃燒,冒出裊裊青煙。我口中默念咒語,將燃燒的符灰引向欄杆處那能量殘留的地方。
青煙在空中盤繞,久久不散,最後竟慢慢勾勒出一個模糊的、扭曲的符號——那像是一個簡化了的鬼臉,又像是一個奇異的爪印。
這是什麼?某種邪術的標記?還是……那個「推手」留下的痕跡?
我收起桃木劍,看向臉色慘白的劉女士。「今天就先到這裡。你女兒的事情,比想像中複雜。這幾天你最好不要再住在這裡。這是我畫的『安宅符』,你貼在門口內外,能暫時保個平安,但治標不治本。」
我遞給她兩張符紙。
「那……那小雅她……還有日記本……」
「日記我會想辦法打開。至於令嬡……解鈴還須繫鈴人。找到她怨氣的根源,才能讓她真正安息。」我拿起工具包,「有進展我會聯繫你。」
說完,我不再停留,轉身離開了這個充滿了悲傷與不祥的房子。
乘電梯下樓,走出單元門,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我下意識地回頭,望向十四樓那個亮著燈的窗口。
就在那一剎那,窗口的光線似乎晃動了一下。一道模糊的、纖細的黑影,如同鬼魅般,靜靜地站在窗簾後面,似乎……正在注視著我離開的方向。
那身影一閃即逝,快得如同幻覺。
但我知道,那不是幻覺。
它還在那裡。
而我手裡這本鎖著的日記,或許就是揭開一切謎團的鑰匙。
ns160.79.111.175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