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的意識即將被那無邊的黑暗和絕望徹底吞噬之際,那陣清晰、穩健、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如同穿越了濃霧的燈塔之光,成為了我最後抓住的現實錨點。
有人來了!
是誰?
是敵?是友?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微微抬起沉重如鉛的眼皮,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只見,在土地廟那破敗不堪、勉強還能視物的入口處,一個身影,正逆著外面那詭異的、令人作嘔的暗紅色天光,緩步走來。
那是一個……道士?
是的,從他身上的穿著可以判斷出來。他看起來約莫四五十歲年紀,面容清癯、嚴肅,目光銳利如鷹隼。一身漿洗得乾淨筆挺的藍色道袍,一塵不染,胸前繡著太極八卦圖案,背後負著一柄古樸的七星桃木劍,手中還輕輕握著一柄拂塵。
他的步伐穩健而有力,每一步踏出,都彷彿蘊含著某種奇異的韻律,與周遭那狂暴、混亂的陰煞之氣,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更重要的是,從他身上,我感覺到了一股……浩瀚、純粹、充滿了生命活力與威嚴正氣的……強大氣場!這氣場,如同黑暗中的煌煌大日!將他周身數尺範圍內的陰霾和惡意,都驅散一空!
這……是一位真正的高人!
他的修為,恐怕……遠在我全盛時期之上!甚至可能……接近我師父當年的境界?!
道士緩步走進了這如同凝固地獄般的土地廟。
他的目光,如同冷電般,迅速掃過了屋內的一切。
當他看到遍地那些被凝固鎮壓、形態可怖的怪物「雕塑」時,眉頭微微一蹙,眼中閃過一絲冷厲。
當他看到牆壁上那道猙獰的裂縫,以及從中隱隱透出的、屬於「墨影」的殘留邪氣時,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似乎辨識出了什麼。
當他的目光掃過神龕上那尊殘破的土地公石像,以及石像下那株幾乎失去光芒的幼苗和那個古老的符號時,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似乎若有所思。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癱倒在地、如同死狗般狼狽不堪的我身上。
他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銳利而深沉,彷彿能洞穿我靈魂深處的所有秘密。
「……傷得不輕。邪氣攻心,經脈盡毀,陽火將熄……還能留得一口氣在,倒也算是個異數。」他緩緩開口,聲音清朗、沉穩,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心中,湧起一股死裡逃生的狂喜,混合著無邊的委屈與期盼!我張開嘴,想要說話,想要呼救,卻只能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氣音。
他俯下身,伸出兩根修長、乾淨、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搭在了我的手腕脈門上。
一股……溫暖、醇厚、充滿了生機與正氣的純陽真氣,如同涓涓細流般,瞬間探入了我那早已乾涸、破損的經脈!
如同久旱的河床,迎來了第一場春雨!
雖然這股真氣的量不大,但他控制得精妙無比!恰好穩住了我即將潰散的心脈,讓我那幾乎要熄滅的意識之火,終於穩定了下來!
我感覺……好受多了。至少……能勉強開口說話了。
「……前……輩……」我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
道士收回手指,站起身,目光再次掃過屋內那些被凝固的怪物殘骸,以及牆壁裂縫外那依舊蠢蠢欲動的黑暗,眉頭緊鎖。
「此地……究竟發生了何事?」他沉聲問道,「是何方妖孽作祟?還有……」他的目光,似乎望向了公墓的最深處,眼中閃過一絲極深的忌憚,「……那股驚擾地脈、毀天滅地般的氣息,又是什麼?」
那股渡入我體內的純陽真氣,如同久旱甘霖,雖然微薄,卻恰到好處地穩住了我即將潰散的心脈,讓我的意識重新凝聚,也勉強恢復了一絲說話的力氣。
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劇烈地喘息著,看著眼前這位氣度沉穩、眼神銳利的藍袍道士,心中百感交集。
「晚輩……陳玄……多謝……前輩……援手……」我的聲音嘶啞、斷續,如同破鑼,「此地……兇險……前輩……快走……」
道士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他沒有理會我的催促,而是沉聲重複道:「我再問一次。這裡……到底發生了何事?那個幾乎毀掉你根基的邪物是什麼?而且……那股讓貧道都感到心悸的、來自地脈深處的氣息……又是怎麼回事?」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般,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壓力。我知道,若不說清楚,他恐怕不會輕易離開。而且……或許,這位高人的出現,真的是一線轉機?
我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將「墨影」林哲、銀鎖委託、古墓遭遇、自身被污染、以及最後在這土地廟中的一系列變故……盡可能簡潔、卻又不失關鍵地,斷斷續續地講述了一遍。
我提到了「墨影縛」的邪異,提到了林哲的瘋狂與被反噬,提到了那恐怖的「地脈之主」的甦醒與凝視,也提到了土地廟地靈的犧牲和那株神秘幼苗的異變……
道士靜靜地聽著,他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嚴肅,漸漸變成了凝重、驚訝,到最後……甚至帶上了一絲難以置信的忌憚!
尤其當我提到那「地脈之主」的目光,以及那來自古老符號的「鎮」之低語時,他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坤位缺,艮山阻……血祭引石心眠……影非根,煞源深……鎮……」道士低聲重複著這幾句破碎的古語,眉頭緊鎖,眼中光芒閃爍不定,似乎在印證著什麼古老的記載或傳說。
「……原來如此……難怪……難怪此地陰煞沖天,地脈紊亂至此……」他喃喃自語,隨即目光銳利地看向我,「你這小子……真是……膽大包天!也算是命不該絕!竟能從那等存在的注視下活命,還意外觸動了此地的鎮龍之印!」
鎮龍之印?!他……他竟然知道這個符號?!
「前輩……您知道……?」我急切地想追問。
「此非詳談之時!」道士立刻打斷我,語氣斬釘截鐵,「此地不宜久留!那『墨影』雖被暫時逼退,但定然潛伏在側!而那『地脈之主』……」他看了一眼外面那依舊暗紅的天空,聲音沉了幾分,「……它的甦醒已成定局,雖被鎮龍印殘存神韻暫時安撫,但隨時可能再次暴動!你現在的狀態,沾染上它一絲氣息,都是魂飛魄散的下場!」
說著,他不再猶豫。從懷中取出一張……與我之前所有符籙都不同的、閃爍著淡淡玉色光澤的符紙!符紙上繪製的符文繁複玄奧,隱隱散發出清涼、安定的氣息。
他並指如劍,在那玉符上快速虛點幾下,口中低喝:「三魂安穩,七魄定寧!清心淨體,去穢除驚!敕!」
玉符無火自燃,化作一道柔和的白光,瞬間沒入了我眉心!
一股清涼、安寧的感覺,瞬間流遍全身!我那因為驚嚇、劇痛和瀕死體驗而混亂不堪的意識,如同被注入了一劑鎮定劑,迅速平穩了下來!腦海中那些殘存的幻象和噪音,也被這股力量暫時壓制了下去!
雖然身體的虛弱和傷勢沒有立刻好轉,但至少……我的神智,清醒了許多!
「多謝前輩!」我感激道。
「少廢話!」道士語氣依舊嚴肅,他走到那些被凝固的怪物殘骸前,眉頭緊鎖,「這些『鎮』住的穢物,也撐不了多久……必須立刻走!」
他掃了一眼牆壁的裂縫,又看了看破敗的廟門,似乎在判斷最安全的路線。
然後,他走到我身邊,不由分說,一把將我從地上攙扶了起來。
他的手臂看似清瘦,卻穩如磐石!幾乎是將我大半的重量都架在了他的身上。
「跟緊了!」他低喝一聲。
隨即,他另一隻手拂塵一甩!口中快速念誦了一段我聽不真切的、古奧的咒文!
我只感覺到,一股強勁的、如同清風般的氣流,平空而起!將他和我周身數尺範圍內的陰煞之氣,暫時排開!
他不再猶豫,架著幾乎無法自主行動的我,大步流星地……朝著那破敗的廟門——走去!
就在我們即將踏出廟門,重新暴露在外面那片血色黃昏與死寂墓園之中的前一瞬——
「嘻嘻……想走?問過我了嗎……」
一個冰冷的、充滿了無邊怨毒與殺意的聲音,如同鬼魅般,突然在我們身後不遠處……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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