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頁上的字跡,如同來自深淵的魔鬼低語,誘惑著,也威脅著。
「反向祭煉」……
這四個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深深烙印在我幾乎崩潰的意識裡。瘋狂嗎?簡直是自尋死路!以我現在油盡燈枯、身染劇毒的狀態,去嘗試這種連創造者都可能認為是癡人說夢的邪術變體?成功率?恐怕連萬分之一都沒有!
但是……
我感受著右手手腕處,「玄關陽鎖」下那如同活物般蠢蠢欲動、每一次搏動都帶來鑽心刺痛和異樣飢餓感的黑色細線。感受著腦海中,那些如同蛆蟲般不斷滋生、試圖啃噬我理智的惡毒低語。感受著胸口處,銀鎖裡小雅殘魂傳來的、那份混雜著同歸於盡的決絕與解脫渴望的悲鳴……
我還有選擇嗎?
等待?等待陽鎖被破,然後變成一個被「墨影」驅使的、只剩下空殼的怪物?或者,在那之前,被這蝕骨的污染活活逼瘋?
不。
與其那樣毫無尊嚴地沉淪,不如……賭上這殘破的性命和靈魂,在這無邊的黑暗中,劈開一條……哪怕通往更深地獄的……血路!
決意已定,一股近乎自毀的狠戾,從我眼底深處浮現。
首先,是恢復,哪怕只是杯水車薪。
我將老吳送來的最後一點草藥膏仔細塗抹在手臂和其他外傷處,冰涼的藥力滲入,稍稍緩解了物理層面的疼痛,但對於那來自靈魂和經絡的痛苦,卻無濟於事。我又摸出身上僅存的幾枚劣質補氣丹——這些都是平時應急用的,藥力微薄——如同嚼蠟般吞了下去。
隨後,我再次盤膝坐下,五心朝天,強迫自己進入龜息狀態。這是一種極度消耗精神,但能最大限度減緩生命力流逝、並嘗試從虛空中汲取微弱天地元氣的法門。
過程極度痛苦。每一次呼吸吐納,都像是在拉扯撕裂的傷口。體內的陽鎖因為陽氣的微弱流動而劇烈震盪,手腕處的污染也隨之躁動不安,如同感應到宿主正在「充電」,變得更加活躍!腦海中的低語和幻象也趁虛而入,瘋狂地衝擊著我的心神!
我只能死死守住靈台最後一線清明,口中默念早已滾瓜爛熟的《清靜經》,將所有意志力都集中在下丹田那一點微弱的陽氣火種之上,如同守護風中殘燭。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一炷香,或許已是半日,我感覺自己的精神力幾乎要被榨乾,但丹田內的陽氣,卻也如同久旱逢甘霖般,凝聚了……髮絲般粗細的一縷!
聊勝於無!
我緩緩收功,睜開眼,只覺得頭暈目眩,天旋地轉,比之前更加虛弱。但至少,有了一點點……可以動用的「燃料」。
接下來,是準備儀式。
殘頁上的記載語焉不詳,很多地方自相矛盾,甚至有明顯的塗改和……疑似血跡的污痕。我只能根據自己對道法和邪術的理解,結合當前的處境,進行推演和臨場變通。
目標:將我體內殘存的陽氣,混合精血,通過師門桃木劍增幅,再藉由佛珠殘存的破魔佛光加持,形成一股至陽至剛的「破魔針」。然後,以那支囚禁著林哲殘魂的畫筆為臨時的、不穩定的媒介,將這「破魔針」……逆向打入「墨影」與林哲身體的連接核心——也就是它僅剩的那隻右眼邪瞳!
這其中的每一步,都充滿了致命的風險!
陽氣與精血的融合是否穩定?桃木劍能否承受如此狂暴的能量注入?佛珠的殘餘力量是否足夠?畫筆作為媒介,會不會在傳導過程中直接崩潰,導致能量反噬?林哲的殘魂會不會受到波及而徹底消散?而最關鍵的是,那「墨影」經過重創和吸收陰氣後,實力究竟恢復了多少?這一擊,能否真正重創甚至切斷它與宿主的根本連接?!
無數的未知數,如同無數條通往死亡的岔路。
但我已經沒有回頭路。
我將身上所有能用的符籙都掏了出來。大部分是些輔助性的,如「清心符」、「定神符」、「聚氣符」……攻擊性的「五雷符」、「破邪符」早已在之前的戰鬥中消耗殆盡。我挑出幾張還算完好的「金剛符」和「固元符」,等下儀式開始時,或許能起到一點微弱的防護作用。
我又將那個裝著邪墨樣本的玉瓶取出,放在一旁。同時,將那支筆尖燒焦的畫筆,橫置於面前。最後,是那個一直貼身存放的木盒——裡面是小雅的銀鎖。
我沒有打開木盒。這個計劃,風險太大了,我不想……不能再將小雅牽扯進來。她已經承受了太多。這次,就讓我一個人來吧。
我用手指蘸著碗裡殘留的冷茶,在身前冰冷的地面上,開始勾勒一個極其簡化的「三清敕令,萬法辟易陣」的陣圖。這本是需要開壇做法,配以各種法器才能佈置的大陣,如今只能徒具其形,聊勝於無,希望能借助祖師爺的一點餘威,穩定此地的氣場,防止儀式過程中被外界邪魔干擾。
就在我勾勒陣圖的同時,異變……悄然發生。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時變得更加陰沉。明明是白天,光線卻暗得如同黃昏。風聲也變得尖銳起來,呼嘯著穿過靜安觀的破敗屋簷,如同鬼哭狼嚎。院子裡,那幾隻原本還在啄食的麻雀,突然驚叫著四散飛走,彷彿感受到了什麼極大的恐懼。
而我右手那被壓制的污染,其搏動的頻率和強度,陡然提升!皮膚下,那些黑色的細線,甚至開始散發出微弱的、肉眼可見的……黑氣!腦海中的嘶鳴和低語,也匯聚成一股充滿了警告與殺意的咆哮!
「——它——在——看——著——你——!!」
它感覺到了!那個「墨影」!即便隔著遙遠的距離,即便我還沒有正式開始儀式,它已經通過我體內的污染,「看」到了我的意圖!並且在……阻止我?!
一股無形的、冰冷徹骨的壓力,如同山嶽般,隔空降臨在這間狹小破敗的屋子裡!桌椅開始輕微震動,牆壁上那些模糊的符文,如同被潑了冷水般,光芒急劇黯淡下去!
連老吳放在角落裡那個舊香爐中早已熄滅的殘香,竟然……重新冒起了裊裊的黑煙!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它……竟然還能做到這種程度?!
看來,我必須……立刻開始!趁它還沒能完全干擾,趁我還有最後一絲力量!
我不再猶豫,猛地咬破舌尖(這次幾乎是咬碎了!),將一口滾燙的、帶著自身本源氣息的精血,狠狠噴在了身前的桃木短劍之上!
同時,左手死死抓住那串已經黯淡無光、卻依舊散發著最後一絲溫熱的佛珠!
右手顫抖著,伸向了那支……囚禁著林哲殘魂、也可能是我唯一生路的……畫筆!
「……天地玄宗,道氣長存……不求長生,但斬妖邪……」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聲音嘶啞而決絕,開始念誦那段來自殘頁的、瘋狂而危險的……逆咒!
儀式……開始了!
屋外,狂風大作,烏雲壓頂,第一聲沉悶的雷鳴,如同巨人的戰鼓,在天際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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