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劉女士後,偏房內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靜。
夕陽的餘暉,掙扎著從窗櫺透進來,在地板上投下幾道歪斜的光影,卻驅不散這屋內,以及我心頭的陰霾。
我重新坐回桌前,目光再次落在那疊老吳給予的、散發著霉味與古老墨香的殘頁之上。之前只是草草翻閱,確認了其中記載的法門大多兇險異常。但現在,為了自救,為了弄清楚體內這蝕骨之痕的真相,我不得不……再次潛入這片由瘋狂與絕望構成的、禁忌知識的沼澤。
這一次,我更加專注,也更加……警惕。
我點燃老吳給的、據說能「清心辟邪」的藥香(雖然效果微乎其微),又將那枚冰冷的、承載著小雅決絕意念的銀鎖放在手邊——它雖然失去了靈性,但其本身的存在,就是對我的一種警醒。
然後,我深吸一口氣,開始逐字逐句地,研讀這些殘破的紙張。
過程,比我想像的還要艱難。
這些殘頁的書寫者,精神狀態顯然極不穩定。字跡時而工整,時而潦草狂亂;內容時而條理清晰,詳述儀軌步驟,時而又語焉不詳,充滿了意義不明的囈語和瘋狂的詛咒;配圖更是光怪陸離,這邊是精妙的人體經絡穴位圖,旁邊卻可能緊挨著一幅描繪著不可名狀之物吞噬星辰的、令人作嘔的塗鴉!
解讀它們,不僅需要深厚的古文功底和對道法、巫蠱、甚至一些早已失傳的旁門左道的了解,更需要……抵抗住字裡行間滲透出來的那股陰冷、扭曲、充滿了負面情緒的精神污染!
好幾次,當我試圖理解某個特別詭異的符號或一段描述血腥祭祀的文字時,我右手那被「玄關陽鎖」壓制的污染,便會如同打了雞血般劇烈搏動!皮膚下那些青紫色的疤痕,甚至會微微發亮,透出一種妖異的黑色光澤!
腦海中的低語聲,也隨之變得更加清晰、更加誘惑:
「……對……看這裡……力量……只要一點點……小小的代價……你就能把它們……全都吞噬掉……」
「……嘻嘻……是不是……感覺到了……那種渴望?你的身體……你的靈魂……比你想像的……更誠實……」
「……別再抵抗了……融入這黑暗……多麼……美妙……」
這些低語,如同最狡猾的毒蛇,不斷地鑽入我的意識縫隙,試圖扭曲我的認知,放大我內心的陰暗面——對力量的渴望,對痛苦的憎恨,對活下去的執念……
我必須時刻緊守靈台清明,默誦《清靜經》,甚至……狠狠掐自己的大腿,用劇痛來保持清醒!每一次成功的抵抗,都像是在精神的戰場上打了一場慘烈的消耗戰,讓我本就虛弱的精神更加疲憊不堪。
隨著解讀的深入,那些被老吳稱為「虎狼之法」的內容,也逐漸清晰起來,其殘酷與瘋狂,遠超我的想像。
其中一法,名為「三屍易形,借蠱代身」。殘頁上繪製著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圖:一個盤坐的人形,體內爬滿了三種不同的、形態猙獰的毒蟲(對應上中下三丹田的三尸蟲?)。旁邊的文字解釋說,若中無可解之奇毒或邪祟附體,可尋至陰至毒之蠱物(甚至需要用自身精血怨念親手煉製!),將其引入體內!讓體內的三尸蟲、外來的邪祟、以及新引入的毒蠱,三方互相殘殺、吞噬!如同煉蠱!施術者在此過程中將承受煉獄般的痛苦,九死一生!就算僥倖活下來,蠱物未除,自身也已半人半鬼,永無寧日!
另一法,則更加直接,名為「剜骨畫影,斬業分魂」。殘頁上,竟有幾可亂真的、用暗紅色顏料(是血嗎?!)繪製的、活剝人皮、剔除骨肉的血腥圖解!其意在於,若邪氣入髓,可效仿古之刮骨療毒,但刮去的不是腐肉,而是……一部分被污染的靈魂本源!通過極度痛苦的儀式,將自身一部分魂魄與邪祟「打包」,強行斬斷!再以特殊材料(提及了「仇人之骨」、「怨婦之髮」、「死囚之血」等陰邪之物)製作「影身」,將這部分被斬斷的魂魄與邪祟封入其中,然後徹底銷毀!但殘頁上也用更加瘋狂的字跡寫著:魂魄分離,陰陽失衡,輕則瘋癲,重則……引來更可怕的『虛空獵魂者』!永墮無間!
這些……都是些什麼鬼東西?!
創造這些法門的人,究竟是懷著怎樣的惡意和瘋狂?!
我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這些方法,根本不是解決問題,而是在製造更大的災難!是在用自爆的方式,去奢求那一線渺茫的、同歸於盡的可能性!
難道……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我幾乎要絕望。
就在這時,我的目光,落在了一張被夾在中間的、格外殘破、甚至燒焦了一角的紙頁上。上面的字跡,與其他頁面的瘋狂不同,反而帶著一種……近乎冷靜的……條理?
這張紙,似乎專門在探討「寄生類邪印」的破解之法。
它提到,類似「墨影縛」這種,以媒介為根基,寄生並污染宿主魂魄的邪術,其核心弱點,除了施術者本身和媒介之外,還有一個,就是……被寄生的宿主魂魄!
只要宿主魂魄(哪怕只是殘念)尚存一線,邪物就無法做到完美的融合與掌控!這就是一線生機!
而破解的關鍵,就在於如何利用這一點!
殘頁上記載了一種……極為詭異的思路:
「……引魂為線,借殼為爐,逆轉陰陽,焚邪歸本……」
後面緊跟著一段更加晦澀的描述和一個極其複雜、畫到一半就斷裂了的符文陣圖。
但其核心意思,我卻在一瞬間……領悟了!
它說的,竟然是……暫時地、可控地……引導宿主殘魂(比如林哲的殘魂)的力量!將其作為一條靈魂的導線!再尋一個臨時的「容器」(比如……那個銀鎖?!),作為承受能量的「爐鼎」!然後,將施術者自身的純陽之力(或者其他克制性能量),通過這條「魂線」,導入「爐鼎」之中,與媒介(畫筆)中殘留的邪氣以及宿主殘魂中的污染,進行內部爆破與淨化?!
這個想法……比我之前那個「反向祭煉」更加瘋狂!更加異想天開!也更加……精準!
因為它不再是隔空打擊,而是直接在邪物的根基(媒介與殘魂)內部引爆!
但風險……也呈幾何級數增加!
引導殘魂?稍有不慎,就會導致殘魂徹底崩潰,甚至被施術者反噬!
尋找爐鼎?什麼樣的容器才能承受這種能量衝擊?銀鎖?它已經瀕臨破碎,再承受一次……恐怕會徹底化為齏粉!小雅最後的寄托之所也將蕩然無存!
逆轉陰陽?這更是需要對能量有著神乎其神的操控力!以我現在的狀態……
可……
除了這個……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這個念頭如同魔咒,在我腦海中盤旋。
就在我心神激盪,天人交戰之際——
「咚……咚……咚……」
一陣緩慢而沉重的敲門聲,突然從屋外響起。
聲音不大,卻像重錘般,狠狠砸在了我緊繃的心弦上!
是老吳?
不對!這個時間,老吳應該在主殿做晚課!而且,這敲門聲……太沉,太慢,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死寂的味道!
我的瞳孔猛地收縮,全身寒毛倒豎!
那股被「玄關陽鎖」壓制的污染,如同感應到了什麼,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搏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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