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去英國?」
想到才下機不到二十四小時,又要搭機前往倫敦,我的心就在淌血。不,心在淌血的應該是布雷克,旅費全由他出。
「我、我們明天就要出發嗎?我還想觀光啊!羅馬競技場!聖彼得大教堂!萬神殿!」聽到布雷克的話我頓時感到無語,老闆,你不是很急著要讓蓋瑞恢復靈力、解決撒旦嗎?
「到英國也可以觀光啊。倫敦有大笨鐘、白金漢宮、大英博物館、聖保羅教堂……」蓋瑞已經很認真地在在幫布雷克規劃觀光路線了啊?「……不過我的家鄉在愛丁堡。」蓋瑞的眼神裡透露出一絲哀愁。其實比起羅馬,我更想去看蓋瑞的家鄉,觀光什麼的並不重要。
「愛丁堡,那很遠欸!我沒帶防寒用的服裝!」布雷克翻開他的行李箱,全部都是規格一樣的西裝。
「在這邊買一買就好啦。」我說。
於是我們決定在羅馬多待一晚,好一圓布雷克的觀光夢。
翌日,我們吃完早餐後便準備今天的羅馬行,不,是布雷克單人的羅馬行。他丟下一句「信用卡給你,幫我買最大尺寸的羽絨外套和發熱衣就好了!」便搭車前往羅馬競技場。
我和蓋瑞肩並肩地走在羅馬市街上,他穿著黑色毛衣搭配他的卡其色長褲,套著皮製的短外套。我則是穿著非常普通的冬衣及牛仔褲,還有動漫聯名的連帽外套。
「難得你今天也是穿男裝。」
蓋瑞斜眼瞥了我一眼,說:「我不是只會穿女裝而已,我還是會看場合穿衣服的。」他嘴上這樣講,其實我今早在他的行李箱裡瞥到一整套的一件式洋裝及長版外套。
走進服飾店,我馬上看到許多充滿時尚感又不失簡約的套裝穿戴在模特假人身上。我幫自己買了一間看起來還不錯的針織衫和防寒用羽絨外套,還有布雷克要求的大尺碼外套及發熱衣。蓋瑞興致盎然地望著女裝區的服飾,像是看到什麼珍寶一樣。
「我們去配件區買圍巾和手套吧。」我拉著蓋瑞的手。
「等等,讓我看一下那邊的長裙啦!」蓋瑞似乎還想再多看幾眼架上的裙子。
中午時刻,我和蓋瑞提著兩大袋的衣服,在羅馬的一家餐廳裡坐下。我吃著墨魚義大利麵,蓋瑞則是點了經典的肉醬千層麵。我從沒吃過道地的義大利麵,不得不說真得很好吃。蓋瑞看著我發黑的嘴唇跟牙齒,忍不住笑出聲來。
「噗哧!你是怎麼吃的?連嘴巴都是黑的。」
我露出難為情地微笑,下次不會在他面前吃墨魚義大利麵了。
*
隔天一早,三人在飯店吃完早餐後,便匆匆辦理check out,提著行李前往機場朝英國出發。飛機沒幾個小時便抵達倫敦。我們搭計程車前往國王十字車站,計程車司機看到蓋瑞的兩大箱行李臉都綠了。到了國王十字車站,我興奮地想要去看傳說中的九又四分之三月台。
「往愛丁堡的列車不在這個月台,我們快走。」蓋瑞說。
在前往愛丁堡的列車上,我終於和蓋瑞兩人坐在一起,布雷克坐在我對面,看著不知道從哪拿到的愛丁堡觀光地圖。列車搭車時間很漫長,我發現蓋瑞一臉心事重重地看著窗外,手不自覺地搭上我的手腕上,我發現他的手在微顫。我沒有推開他的手,看著窗雨滴打在車窗上,看不清外頭的風景。布雷克手拿著地圖在打盹,我也止不住睡意也跟著沉沉地睡去。
當列車抵達愛丁堡已經是深夜時刻,我感到非常訝異,該說真不愧是愛丁堡嗎?無人的皇家一英里大街上居然充滿各個時代的幽靈在街上散步,還有一對沈浸在自己小世界的情侶幽靈跳著華爾滋從我身旁飄過去,配合兩旁佇立著古老灰暗的中世紀建築,路燈一明一滅地閃爍,充滿一種詭譎又穿越時代的錯亂感。天空下著毛毛雨,細雨輕輕地灑落在石板路上。老實說我快被凍僵了,寒冷的程度跟台北的冬天比起來是小巫見大巫。
「現在……要在哪裡……過夜……?」布雷克直接把羽絨外套穿在他的西裝外面,看起來並沒有完全達到防寒效果。
「我老家就在不遠處,可以回去看看,如果還有人在的話。」蓋瑞推著他的大行李說道,接著便往前走在濕冷的石板路上,行李的輪子在石板路上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
「呦!這不是傳說中的蓋瑞小子嗎?」一個頸上圍著白色摺領的幽靈飄向蓋瑞。
「蓋瑞!」
「是蓋瑞!」幽靈們注意到蓋瑞的存在,紛紛靠了過來。
「我、我怎麼突然覺得更冷了?」布雷克雙手抱著自己的肩膀直哆嗦著,看來靈體已經多到影響到一般人了。
「嗨!蓋瑞!」一名沒了頭的騎士對蓋瑞揮了揮手。蓋瑞沒有任何反應,只是覺得發冷。
「他是不是看不到我們了?」身穿染血洋裝的女幽靈走到蓋瑞面前,蓋瑞卻像是什麼都沒看到的模樣。
「你們都……認識他?」我忍不住用生澀的英語開口。
那個女幽靈轉頭看我,說:「小子,你看得到我們?」我點點頭。
「他失去……他的力量,所以現在看不到……幽靈。」被一大群幽靈盯著,那感覺實在很不好受,而且還是以各種死法的慘樣出現在我面前。
「拉斐爾,你又在跟靈說話嗎?」布雷克問道。
「呃,對!而且他們似乎都認識蓋瑞。」
蓋瑞回頭冷冷地瞧著我和布雷克,之後轉頭繼續往前走,好像沒他的事一樣。
「啊,蓋瑞!別走啊!你難得這麼久沒有來看我們!」女幽靈朝蓋瑞奔去,祂接著轉頭指著我說:「嘿!你!蓋瑞發生什麼事了?」
「啊,我……」
「別理他們了,我家就在前面。」蓋瑞推著他的行李拐入小巷裡。
*
蓋瑞的老家是獨棟的木屋,外觀十分老舊,但從窗外的燈光感覺得到一股溫暖舒適的氣息。這時一名白髮老者杵著拐杖走了出來。
「蓋瑞?」老者看到蓋瑞,臉上滿是說不住的驚訝與喜悅。蓋瑞看著老者,輕輕喊了一聲:
「父親,我回來了。」
蓋瑞的父親一拐一拐地走向蓋瑞,接著握緊他的手說:「我還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自從安娜死後,你被驅魔師集團放逐,我就再也沒有看到你。我以為你也……」安娜大概是指蓋瑞的母親。
蓋瑞看著他的父親,臉上充滿不捨:「我只是……到了遙遠的國家。」
蓋瑞的父親看到杵在門口的我和布雷克,連忙邀請我們兩人進門。
「你們是蓋瑞的友人吧,初次見面,我是約翰。愛丁堡天氣冷,快點進來!」
我和布雷克點點頭,走進蓋瑞老家的客廳。客廳比蓋瑞家的透天厝還要大一些,整體是典雅的英式鄉村風設計,深棕色的沙發配上原木的長桌,沙發角落擺著茶几和檯燈。茶几上上擺著一個黑色相框,裡頭的人看起來是蓋瑞一家三口。牆邊的壁爐有柴火燒著,壁爐旁邊有一張木製搖椅,搖椅的靠手上擱著一本讀到一半的書。
「喝杯熱可可,別著涼了。」蓋瑞的父親約翰手裡端著托盤從廚房走了出來,一跛一跛地走向客廳,他把托盤放在桌上,我接過熱可可小嚐了一口,發現它與蓋瑞泡的味道一模一樣。
「你總是知道我喜歡喝什麼?」蓋瑞露出欣慰的苦笑。
「蓋瑞,我知道你回來是有原因的。」約翰坐回搖椅,繼續閱讀他的書。
蓋瑞一語不發,他凝視著熱可可,低聲說:「父親,你還記得母親的事嗎?」我看見約翰的手抖了一下。
「我知道,安娜她被邪靈附身了,然後殺了你的同事。」約翰露出遺憾的表情。
「因為我沒有能力去淨化撒旦,他用母親的命來威脅我……」蓋瑞沉痛地說。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約翰闔上書,他走到蓋瑞的跟前。
「可是……母親因此自殺了!」蓋瑞又把臉埋進他的雙手裡,又開始哭了起來。
約翰看著他,眼神帶著憐惜:「蓋瑞,你不需要再為此自責。你有想過若你當時選擇殺掉安娜,我會有多難過嗎?我會同時失去我的妻子和你啊!」他抱著蓋瑞,「有靈力也好,沒有靈力也罷,你就是你,蓋瑞。我知道你喜歡穿女裝,我知道那是你逃避現實的方式。」
蓋瑞也回抱著他的父親,淚水如珍珠般滾落至他的臉頰。
「不管你是什麼樣子,你永遠都是我兒子。」約翰緊抓著蓋瑞的肩膀。
當蓋瑞的淚水滴到地板上時,我突然看見如陽光的一道聖光從天花板下灑落,照到蓋瑞身上,溫柔地包覆著蓋瑞與約翰兩人。我發現蓋瑞的靈力波動有了小幅的增強。
「蓋瑞!我剛剛……看到一道光……」我興奮地把剛剛看到的情況告訴三人。
「光?包覆著我?」
「接著你的靈力似乎增大了一些。」我說。
布雷克臉上充滿欣喜,他說:「這代表蓋瑞的靈力恢復了,對吧?」
「但我沒什麼感覺啊。」蓋瑞看著自己,靈力波動在一瞬間又消失了。
「也許……那是安娜……」約翰像是眺望著遠方,喃喃地說,「明天,我們到墓園裡看看安娜,好嗎?」約翰拍著蓋瑞的頭。蓋瑞沈默地拭著淚水,並點點頭。
到了就寢時間,布雷克表示睡客廳沙發就好,我則是被蓋瑞拉去他房間,約翰驚訝地看著我,問道:「你是他的男友嗎?」我感覺好像是來見岳父的女婿,不不不,我跟他還沒進展到那種關係啊!
「給你看看我以前的房間!」蓋瑞興奮地走上二樓,打開閣樓的梯子。走上閣樓,內部十分寬廣且一塵不染,也許約翰每天都在為他的兒子整理房間,等待他的歸來。我看見木製地板上有一張扁扁的床鋪疊有折好的棉被,床鋪邊放著聖經和一條掛有十字架的念珠項鍊。
「自從失去靈力後,我便沒在禱告了。」蓋瑞說。
「可你不是『每日為你祈禱』嗎?」
「也許我靈力回不來的原因,是我不夠虔誠。失去靈力後我開始責怪神、責怪我自己。」蓋瑞看著床邊的玫瑰經念珠,用雙手把它拾起。
我拍拍他的肩膀,說:「今晚就虔誠地禱告吧,我知道神一直在看著你。」
蓋瑞點點頭,他吻了一下十字架,跪在床前,靜靜地用拉丁語唸著:「上主,我們的天主,我們感謝禰,因為在這一天裡,禰以禰的慈愛照顧了我們,以禰的大能保護了我們;使我們獲得了精神與肉體的安歇……」
聽著蓋瑞的禱文,我的心靈也得到了平靜與安歇。我想不只神在看著蓋瑞,他的母親也許也在默默地守護著他。
ns216.73.216.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