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靈 - (13)一追二打三吃飯

青光縈繞，蜿蜒如龍似蛇，沿著亦真身周流轉不息，猶如氣玉凝霞，幽然而動，映得海文吉臉龐浮現一層青芒。

那光華如夢如幻，又似生靈吐息，縹緲難測。

只見亦真屈指一引，掌間靈氣驟然凝聚，化作一道劍意般的細流，破空而至，直透海文吉胸膛。

那氣息如火炙燒丹田，霎時激得他胸中一熱，氣息紊亂。

然而他並未驚慌，反倒神色從容，唇角竟揚起一抹笑意。

「這是真的…馴靈師！果然是真的！世上真有…」他吐出幾句，卻無法表達他心中的讚嘆。

話音未落，亦真左手凝訣，右掌虛虛一攏。

室內青光倏然聚合，如百川歸海，一絲不漏地收進他掌中。

那似龍似蛇的靈氣，在空中纏繞翻飛，最終悄然隱入其掌紋深處，整個房間復歸幽暗，只剩下他掌中微熱未退。

「海兄弟，如何？」亦真神色慎重，語聲帶有一絲試探。

海文吉愣了一瞬，旋即拍案而起，滿面驚奇地大聲道：「唉呀！這亦兄當真會變戲法，精彩得緊！改日我請武犽來看上一回，他定會開心得合不攏嘴！」

亦真聞言不禁暗笑，心想：這番說辭未免過於浮滑，倒像是想替我作假證，卻不知掩飾。

但他心頭卻是溫熱，雖知海文吉言語輕浮，卻是一番赤誠之意。

海文吉胡言胡語數句後，忽地收斂笑容，正色靠近一步，低聲問道：「亦兄，不知你這馴靈之術，可有馭得活物之能？所謂生擒生靈，可行否？」

亦真淡然頷首，未多言，只神情微動，算是默認。

海文吉聞之，驟如得寶，雙眸大亮，竟在屋內來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詞，神色或驚或喜，或沉思或振奮，猶如捕風捉影，心中早已翻起千層浪。

「海兄弟可是想要一睹那生靈真容？」亦真目光幽深，語氣平靜，然神情之中已多幾分調侃。

海文吉聞言，立時板起臉孔，一臉正氣凜然，道：「亦兄，我海某是那等為私慾，而連累朋友的人麼？其實我方才，是在思索如何讓亦兄脫身的一百種方法…噢，不過…話說回來，那生靈…真的可以看看嗎？」

此語一出，亦真再難自抑，撫掌輕笑，道：「你這人，話才出口便自破其意…罷了罷了。此房間狹窄，若真喚靈，恐怕整座醫館都要掀翻。改日若有空暇，你與劉姑娘同我出城一趟，她也還沒見過，倒可一同開開眼界。」

海文吉聞言，雙手一拍，眉開眼笑：「甚好，甚好！此事便這麼說定！」

亦真見他興致盎然，便緩緩坐下，語聲低沉道：「生靈的事情，我已經傾囊相授，毫無隱瞞。但海兄你的身份…是否也該讓我略知一二？」

話音未落，海文吉便舉手打斷，笑道：「亦兄放心，你只需要知道我決不害你，這話足矣。至於我的來歷，待我將那陳東水擺平，自會水落石出。說來說去，我海文吉本就是一介布衣，當不得什麼大人物，還望亦兄莫要嫌棄才是～」

亦真聞言，急忙搖頭道：「不會不會，我早已將你視作知己，又豈會以門第貴賤而論？」

海文吉作勢長嘆，神情誇張地道：「如此一來，我也能安心視亦兄為摯友了。」

雖語帶戲謔，但那眼中深處流轉的誠意，卻再真不過。

亦真見狀，心下亦感暖意——他知，海文吉雖口舌油滑，表面輕浮，然心腸熱切，朋友之義，當得起「真誠」二字。

兩人笑談良久，海文吉忽道：「今日與亦兄暢談，真是快活的很，本公子已有多年未曾這般開懷了。」

亦真聞言亦笑道：「我也是如此。」

他雖先與劉氏父女結識，然一則為女，一則為人父，顧忌難免；倒是這海文吉，年歲相當，性情相投，才真正如魚得水、意氣相傾。

海文吉忽又正色道：「陳東水一事，亦兄大可放心，我自會暗中吩咐人手，保你們周全。只是我尚有些瑣務要辦，今夜便先行告退。」

亦真正談得高興，見他言語間似有急事，也不好多留，便拱手道：「只要劉姑娘父女無恙，旁事我也不掛心，海兄弟，且容我相送一程。」

「唉呀，叫我文吉便好，那『海兄弟』聽來總覺得彆扭。」海文吉大笑，二人相視而笑，氣氛甚歡。

下得樓來，亦真忽道：「那秦武犽，今夜便讓他留在此處歇息吧。他頭部受創，需要靜養數日。」

海文吉一臉不屑：「哼，是啊，看那模樣確實傷的重，本公子走前，還是再瞧他一眼吧。」

亦真雖不解他神情為何如此鄙視，卻也陪他一同前去探望。

甫一推門，只見秦武犽仍伏臥床榻，氣息平穩，一旁劉羽晴細細照料，神情溫柔，猶如慈母。

見二人進來，劉羽晴起身低聲問道：「海公子…已經知道了？」

亦真點頭，海文吉則是一臉自得之色。

劉羽晴嘆了口氣，道：「他雖說傷勢不重，但爹說還是留下來照看妥當些為好。」

亦真道：「我也這麼想。」

海文吉見他們兩人對病人關懷備至，暗忖：「不愧是醫者世家。」

他便走上前去，笑嘻嘻道：「讓我來看看這我最親愛的護衛，究竟是怎麼傷得如此重？」

說罷，便對秦武犽左戳右捏，甚至還掐了幾把臉，弄得一旁劉羽晴直跺腳，嗔道：「你怎麼這樣欺負病人！你這沒良心的。」

話猶未畢，海文吉忽地一腳高舉，連踢數下！猛地朝床榻上的秦武犽蹬去！

「你做什麼！？」

劉羽晴正想上前阻止，卻見床上的人猛然坐起，大叫：「別踢了！別踢！」

亦真與劉羽晴皆是一驚——原來這人早已醒了，只是假裝昏迷！

海文吉一臉得意：「哼，就知道你想自行放大假，想裝死偷懶？沒那麼容易！」

說罷，便轉頭向亦真與劉羽晴道：「這傢伙就不該留在這白吃白喝。本公子先行告退，不必相送。」

說完不容分說，便拖著滿臉無奈的秦武犽往門外走去，秦武犽一路咕噥：「我又不是鐵打的，一年四季無休，還不累死我…」

二人看著他被拖離房間，心中忍不住笑意翻湧——那秦武犽，盆栽都往你臉上去了都沒事，你這身體不是鐵的打是什麼打的？

此時，忽聽門外傳來劉安提的聲音：「你怎麼醒了！？」

只聽秦武犽半是怨氣半是求饒地回道：「是啊是啊，改日來找你泡茶，閒話家常…哎呦！別打別打，我自己會走！」

亦真與劉羽晴聽他倆聲音漸遠，對視一眼，終是忍不住，仰首大笑，笑聲直繞梁上。

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dR9VInb6g
當夜，三人共飯，席間歡聲笑語，不時迴盪於廳中。飯至半酣，劉安提忽開口道：「亦小兄啊，你可是忘了什麼正事？」

亦真聞言，立時正襟危坐，面露誠懇之色，道：「乾爹放心，等這場風波一歇，我便上山砍柴、下溪捕魚，貼補家用，絕對不做那白吃白喝之徒。」

父女倆聞言，差點沒從椅上跌將下來，忍俊不禁。

叫一位馴靈師去砍柴捕魚，這不是開玩笑嗎？還不如殺了我比較快。

劉羽晴笑得花枝亂顫，嗔道：「爹爹是說你那送信的正事，你胡說些什麼？」

亦真這才意會錯了，略帶尷尬地擺手道：「哦，送信我當然記得，無非是要送與那關斬大將軍嘛。等文吉替我擺平當前的事，我自然會去送的。」

劉安提語重心長，道：「亦小兄，你且想想，那等將軍人物，豈是說見便見？你若不尋門徑，只怕這一輩子也見不著面。」

亦真淡然一笑，道：「總歸會有法子的。」

此言一出，劉羽晴頗感好奇，問道：「你可是有辦法了？說來聽聽。」

亦真挾了一筷子飯，笑道：「法子倒簡單，頂多翻牆進他宅子裡罷了。」

劉安提聞言大驚，拍案而起：「胡來！我劉家人絕不許翻牆，要走，就得走正門！」

亦真無奈一笑，心道自己生性不拘，翻牆與爬樹都沒什麼兩樣，竟遭到乾爹數落。

劉羽晴收起笑意，緩聲道：「先不論那海文吉行止如何，但看他衣著氣派、出言穩重，那秦武犽更非等閒之輩，或許本是朝中高門子弟，咱們不妨從他們二人著手。」

亦真點了點頭，道：「他還沒說明身分，至少…也得等陳東水的事情解決後再議。」

說罷低頭猛扒飯，顯然不願多談。

劉安提長歎一聲，道：「不過真沒想到，你竟會願意與他坦白身份，這風險實在不小啊。」

亦真聞言，心中微沉，暗道：我來天合不過數日，龍陵城中已然有四人知我真身。羽晴、劉叔、文吉，再加上那秦武犽…雖說他當時昏厥，但以文吉的性子，必會一五一十告知於他。

他素無隱世之志，亦無功名之求，只想隨心所欲而行，低調行道，不惹俗塵，無奈自己口風不緊，終究還是被人看穿了。

罷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只要不違本心，不失馴靈之道，便行得坦蕩。

劉羽晴卻蹙眉低語：「他說會叫人暗中護著我們，也不知是真是假，我看還是得小心些才是，免得生變。」

她語氣雖倔，兩道細眉深鎖，眉目之間頗顯嬌憨可愛。

亦真含笑望她，道：「海兄弟並非那等虛偽之人，妳為何這麼不信任他呢？」

劉羽晴撇嘴道：「那是因為，他的確不值得信。」

亦真見她言詞斬釘截鐵，心中為海文吉暗覺惋惜，緩聲道：「海兄雖舉止輕佻，卻是個情義重之人。若非如此，當下我試圖與他斷交之際，他又何至於急於吐露真情？」

那是因為你身分特別…劉羽晴心道，卻無法反駁。

她自幼剛烈，不懼權貴，素來與人交往尚留幾分情面，惟獨見了那海文吉便心頭煩躁，言行舉止每每出格，恍若賊徒一樣，見了他便想叱罵一通，也不知為何，心裡總生厭意。

「你們二人皆是聰明絕頂之輩，不似我這般愚鈍，若能心平氣和地好好相處，說不定許多事早已迎刃而解了。」亦真語氣平和，緩緩說道。

劉羽晴雖心有不甘，卻見亦大哥如此說，也只能皺著小鼻子、低頭無奈道：「好吧…我盡量便是。」

劉安提在旁插嘴：「什麼盡量？不許盡量！誰也別想打我閨女的主意！我跟你說，那海文吉——」話未說完，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這麼晚了，是什麼人敲門？」劉羽晴放下碗筷，起身前去應門。

門扉一開，竟是那海文吉的護衛——秦武犽。

「這…秦…秦…」她一時不知如何稱呼這位身手不凡的漢子，語塞難言。

秦武犽笑道：「若姑娘不嫌棄，喚我姓名，武犽便可，無須拘謹。」

「武…犽？」

她試著喚了一聲，秦武犽當即低首抱拳道：「秦武犽在此，聽姑娘差遣。」

「啊？什麼差遣？你怎麼會在此這裡的？」劉羽晴驚訝問道，一時搞不清狀況。

只見秦武犽搔了搔頭，略帶羞赧地說：「實不相瞞，是在我家少爺吩咐下，暗中守護諸位…只是我已守了兩個時辰了…」

話未說完，腹中巨響如雷，他臉頰一紅，道：「我鼻子較靈。」

劉羽晴早上本來是想惡整海文吉一頓，沒想到這護衛的反應神速，第二次與亦真交手竟還略占上風，她一時心急，才將他砸暈。

這主子的罪，由護衛受了，劉羽晴心理頓時有了愧疚感。

「快請進吧，夜裡風寒，還讓你在外面守著…這海文吉也太不講人情了！」她眉頭一蹙，連忙讓開身子。

屋內二人見秦武犽入內，皆露驚訝之色。

「秦護衛怎麼來了？傷勢如何？」亦真與劉安提急忙起身，關切問道。

「我是奉少爺之命來保護諸位的，只是這一守就是兩個時辰，外頭寒氣逼人…方才聞得屋內飯香四溢，不瞞幾位，我這肚子可快餓扁了…」秦武犽摸著肚子，難掩尷尬之意。

眾人這才恍然，劉安提急喚道：「羽晴，快去取碗筷，再泡壺熱茶來！」

秦武犽落座，只覺桌上菜餚色香俱佳，僅憑氣味便已口水欲滴，忍不住問道：「這滿桌佳餚，莫非都是劉姑娘親手做的？」

劉羽晴微微點頭：「不過是家常便飯罷了。」

秦武犽聞言大喜，拍掌稱讚：「妙極！劉姑娘不但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就連屋內花草亦打理得井井有條，將來之夫，必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劉羽晴雖知他言語浮誇，卻仍難掩羞意，臉色微紅，愧意更濃。

「咦？這桌子…早上不是給砸壞了麼？怎如今完好如初了？」秦武犽忽又疑問起來。

亦真聽他問起，便道：「我從小就很擅長修修補補，把這桌子拼接回去不是什麼難事。」

他在深山居住二十年，這點小事怎麼難的了他。

秦武犽正想再誇兩句，便被劉安提打斷：「秦護衛，你身上尚有舊傷，且先吃飯暖暖身子，免得菜都涼了。」

「是，是！吃飯要緊。」秦武犽一聲應下，便大快朵頤，夾菜如風，滿嘴皆是，好似前世為餓鬼投胎一般。

說來奇也，秦武犽與亦真初見便是你追我逃，二見就打得天昏地暗，第三回竟能同桌共食，一壺茶、幾盤飯，將江湖恩怨輕拋腦後。

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hYiHQYjgA
待秦武犽吃得飽足，在椅上一仰，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滿足地道：「劉姑娘這手藝，可比海家好的太多了…人生若此，夫復何求。」

劉安提見他吃得心滿意足，不禁腹誹道：「那海文吉，連對自己護衛都這般虧待，哪像個當主子的樣子！」

誰知秦武犽聽見責備自家主子，非但未怒，反倒笑嘻嘻地說：「是啊，那小滑頭，三天兩頭惹禍上身，若非我早他出生幾年，入門習武，只怕早就死透好幾回了！」

眾人聞言，皆笑成一團。

正笑間，秦武犽卻忽地一正色，道：「不過——」

見他語氣一轉，眾人也都收了笑，靜靜望著他。

秦武犽微笑說道：「我自他出生起便是其護衛，從未離身半步。此次竟命我暗中護衛外人，乃生平頭一遭。」

這話一出，眾人心中微動，自知這是海文吉對亦真與劉氏父女極為看重的表現，不禁都有幾分愧色。

秦武犽拍了拍亦真的肩膀，笑道：「我家少爺很看重你。」

亦真亦是微笑道：「我明白。」

秦武犽似是忽然想起什麼，又補了一句：「關於你的事，他已跟我說明了。你儘管放心，我這人嘴緊得很，打死也不會說出去的。」

劉羽晴聞言，忍不住問道：「秦大哥，你家主子對你這般刻薄，你怎麼還心甘情願地跟著他呀？」

既知秦武犽年長海文吉幾歲，這一聲「秦大哥」倒也順口。

秦武犽聽她為自己抱不平，心頭一暖，感激地道：「多謝劉姑娘關心，秦某感激不盡。」

他語氣一轉，忽又莊重起來：「不過，文吉雖狡，卻是詐於正途，若能以此除暴安良、撫民安邦，便是挨些謗名，也在所不辭。」

話雖如此，他心底卻也知道，海文吉那份「正途」裡，總免不了參了些私慾，暗自偷笑了一下。

這番言語把海文吉說得如俠者濟世，竟讓劉羽晴一時無言，嘴角微微一翹，將小嘴倔著不語。

幾人又談了一陣，秦武犽見天色已晚，便起身拱手道：「今日承蒙款待，秦某尚有守夜之責，不宜久留，便先告退。」

眾人起身相送，劉安提喚道：「你傷勢還沒痊癒，又值秋寒，若夜裡覺得吃不消，便過來敲門吧，我女兒會讓你進來歇息的。」

秦武犽一聽，眼睛一亮，笑道：「當真？那我可要謝過劉姑娘了！若非妳驚天的一盆栽，我怕是還無緣踏進這門呢！」

此話一出，眾人皆笑，劉羽晴則羞紅了臉，低頭不語。

「時候不早，秦某先行告辭。」他正想轉身離去，忽聽背後傳來一聲：「秦大哥，等等！」

只見劉羽晴轉身奔入屋內，片刻後復又走出，手中多了一件青灰大衣，雙手遞上，道：「快入秋末了，夜寒重，還是多加件衣裳吧。」

秦武犽心頭一熱，只覺一股暖意湧上胸臆。

這家人非但不追究自己曾偷偷潛入自家宅，反而關懷備至，誠意滿滿。

他自小習武，體魄強健，原本並不畏懼寒冷，但對上這父女倆關切的目光，卻也不好拒絕，只得接過披衣，道：「秦某感激不盡，明日必當親手奉還。」

語畢，身形一縱，便消失在夜色之中，宛若奔風而去。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8bzBpJpSO
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ZN3bQvY5Q

ns216.73.216.143da2

(13)一追二打三吃飯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