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靈 - (19)椎心

眼前之人，不僅是女子，且是絕色女子；不僅絕色，更是冥族中人！

亦真心中大駭，冥族向以體格雄健、好戰無懼著稱，此事天下皆知。

然而眼下這名嬌弱柔美、肌膚如雪的女子，竟在頃刻間使出狠辣身手，若非親眼所見，實在難置信！

她手中那柄奪命匕首，若非自己及時應對，方才只怕五指俱斷。世人傳言女子不擅搏殺，如今看來，怕是天大謬誤！

他與天合城中官兵曾有數番交手，對其武藝亦頗有評斷，眼前女子雖只片刻交鋒，身法靈動，出招果決，論單打獨鬥，就連那官兵首領吳齊殷也斷然不是對手。

這女子尚且如此，若換做冥族將士，豈不更為恐怖？

亦真心頭微沉，難掩憂色。

天合雖疆土遼闊、名列大國，然實則內政紛亂、國力不濟。

冥族兵鋒凌厲，若非其人口稀少，戰局早已傾斜。如今對手如此強勢，天合薄弱邊防又如何能擋得住連番猛攻？

此刻的他，已不自覺地為天合而憂。昔日那個山中野漢，如今竟心繫國家興衰，忠心悄然植根於心——這等變化，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

再看那女子，容顏絕豔，氣質非凡，方才動武之際眉宇間殺機四伏，氣場逼人，此刻卻又帶著幾分戲謔與從容，顯得神秘莫測。

她見亦真神色凝重，眉心深鎖，卻不是為自己容貌所攝，反而不由得心中一怔。

「亦真！你在哪裡？」忽然背後傳來秦武犽的呼聲，語中帶急，顯然相距不遠。

亦真心中一震，以為擒敵有成，連忙回首應道：「我在這裡！」

誰料此女雖已經被制住，卻仍不肯束手就擒。

她雙手雖受壓制，卻尚存餘力，忽地俏臉一沉，猛地張口，唇齒如刃，狠狠朝亦真手腕咬去！

「啊——！！」

一聲慘叫震天動地，撕心裂肺。

那瞬間，痛楚宛如狂潮席捲而來，仿若骨肉俱碎，亦真猝不及防，手上一鬆，頓時便給她尋得破綻。

女子反應迅捷，見機不可失，一手撐地，一手頂胸，一腳猛然蹬出，將亦真踢得向後翻滾，翻身脫離束縛！

「啊——！」亦真捧著手腕哀號不已。

他吃痛之際，呆愣片刻，滿臉驚愕。

這是怎麼回事？自己雖一時大意，遭其咬傷，但區區齒痕，怎會痛到如此地步？

自小長於深山林野，險境重重，毒蟲猛獸不絕於道，他所歷之苦、所受之傷，早已非尋常人可比。

就是當初與影鬈死戰，全身骨斷筋裂，也未曾有此般崩潰。怎地今日竟因一女子一口，便痛不欲生，冷汗直流，氣力如被抽空！

他舉目看去，只見那女子不僅未逃，反倒饒有興致地站在前方，雙臂交抱，嘴角含笑，似乎頗為得意，竟像是在欣賞一件精巧之作。

「奇人奇人，居然連這小小的傷口都能痛得大叫，馴靈師，還真是名不副實啊。」女子說話時，聲音婉轉悅耳，如黃鶯啼鳴，宛若泉水叮咚。

「妳對我做了什麼...？」亦真忍痛問道，額上冷汗淋漓，目光卻死死盯著她那帶血的唇角。

她方才一句「馴靈師」，顯是已知曉自己的身分。

女子輕輕舔了舔唇邊血跡，笑容如春風拂面：「不過咬了你一口罷了，怎地？莫非你這位大名鼎鼎的馴靈師，連女子牙口都受不了？」

亦真眉頭緊皺，心下震驚。

她話雖輕描淡寫，這痛楚卻非虛妄，他傷口不見毒痕、不見骨裂，卻似萬針穿心，連骨髓都似被凍結抽離一般。

他向來硬骨，今日竟也被咬得眼淚直流，雙膝跪地，氣若游絲。

女子見其臉色蒼白如紙，汗水如雨，雙目含淚，心中亦不禁一震。

她本想趁亂脫身，卻沒想到那一口竟造成如此後果，暗自忖道：「我這口力道雖狠，卻未下重手，只是破皮見血...怎麼會傷成這樣？」

她眼神閃爍，臉上笑意漸收，似有猶疑之色浮現，正想上前查探，又不禁猶豫。

她心思縝密，知此人武功不凡，氣息亦異常，莫非體質與常人有異，不能見血？

若真如此，方才那一口...難道誤傷了什麼不該動的禁忌？

「亦真，你沒事吧？！」

遠處傳來一聲急喊，正是秦武犽追來了。

他見亦真單膝跪地，滿面痛色，渾身顫抖，神情悽楚，不禁心頭一震，眉頭緊蹙，暗道難不成他竟遭人暗算了？

那名女子卻不慌不忙，眼見來者將近，仍是笑意盈盈，聲音輕柔婉轉，如風拂楊柳，道：「奇人，明日丑時，我與你在此再見，不見不散呦～咯咯～」

語音未落，身形一閃，便已如飛燕般沒入樹林之中，長髮隨風而舞，宛如一縷黑浪，轉瞬不見蹤跡。

秦武犽大步奔至，見亦真面色蒼白如紙，額上冷汗淋漓，呼吸急促，右手緊緊捂著左腕，整個人蜷縮如蝟，彷彿身中重創，不由得駭然失色。

「亦真你怎麼了？快說話！」秦武犽蹲身探查，仔細巡視其全身，卻見除左手腕處留有一道淺淺齒痕外，竟無其他傷勢，既無刀劍穿身之跡，亦無暗器之痕。

他怒從心起，眼中閃過殺意，立刻拔腿便要追趕那女子，誰知剛想躍起，卻被亦真虛弱的聲音止住了。

「別追了...」亦真咬緊牙關，聲音如從喉中擠出，語氣中滿是痛楚與強撐。

秦武犽回頭，怒道：「她可是瞧見了你方才喚出生靈之事！此事若傳出去...」語未畢，已然轉身欲追，眼神凌厲。

「文吉...和劉姑娘...還沒趕上...萬一那女子有同夥...若他們出了差池...」

亦真說到一半，忽覺體內疼痛如潮湧來，似有萬針刺骨，內息混亂，已然說不出話來，只能緊握手腕，低聲呻吟，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秦武犽眉頭緊鎖，心中掙扎不已。

身為海家護衛，若為追賊而疏忽大少爺安危，豈非天大過失？

更何況那人輕靈若電，身手不凡，短時間內絕難追上，若不慎中其詭計，豈非得不償失？思來想去，唯有咬牙作罷，重重歎息一聲，心中苦悶萬分。

未幾，便見劉羽晴與海文吉氣喘吁吁地從樹叢間奔來，臉色皆是焦急。

「抓...抓著了沒？」海文吉上氣不接下氣，一開口便是急問。

「給那賊人逃了。」秦武犽低聲回道，語氣中帶著懊悔與不甘。

「什麼！？」劉羽晴驚聲一呼，這山林地帶本就荒僻少人，今日竟會被人撞見，已是意外至極，更何況，眼前兩人皆是武林翹楚，怎地反讓那人輕易脫身？

「那賊人似乎是對亦真下了什麼手段，劉姑娘，還請妳快替他看看吧。」秦武犽低頭道，滿面羞慚，眼見亦真痛苦模樣，心中亦難安。

劉羽晴不敢遲疑，急忙蹲下為亦真把脈診察。雖為女子，然而她乃是劉大夫愛女，自幼學醫，也有些基礎。

「怪了...」她喃喃自語，眉頭深鎖。

「怎麼樣？莫非中了毒？！」海文吉急聲問道，面露驚色。

劉羽晴搖了搖頭，道：「不像。亦大哥脈象雖紊，氣息雖亂，但身體並無中毒跡象，除手腕上的輕傷之外，全無異狀，真是奇怪得緊。」

「那...莫非是中邪！？」海文吉大驚，平日裡雖油滑機警，遇到真事卻也免不了驚慌失措，失了章法。

「你才中邪呢！」劉羽晴白了他一眼，怒道。

海文吉仍是一臉焦急，道：「那亦兄這般模樣，總不能是裝的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羽晴凝眉思索半晌，才低聲道：「我醫術尚淺，實難斷定。但這情況不尋常，還是趕快回去請我爹來診斷方為上策。」

「回去？就這麼回去？」

海文吉頓時怒氣上湧，拍掌大叫：「那女子可是將我們的底細都探了去，如今跑得無影無蹤，豈不是坐等她去通風報信？亦兄今日中了什麼邪門手段，若不將那人捉回來，日後後患無窮啊！」

「人都走了，再追也追不上了。」

秦武犽咬牙低吼，聲中帶著不甘：「那人身手矯健、進退如風，絕非常人...這事非一時三刻可解，還得從長計議。眼下還是先救人要緊，若是亦真的身子出了什麼差池，那才是得不償失！」

海文吉聞言，只覺臉上火燒火燎，羞愧與惱怒交織難分，頓足道：「都怪我！若非我貪圖見識，一時大意，豈會拖累亦兄受此一劫！」

「你還說呢！」劉羽晴回頭怒斥，杏眼含淚，聲音發顫：「快回程吧！再晚一步，只怕爹也束手無策了！」

她聲音裡帶著自責，心頭早已亂如麻繩，卻仍強撐著冷靜。

秦武犽點頭不語，半蹲下身，小心翼翼將亦真攙扶而起，只覺他全身僵硬，冷汗涔涔，彷彿正承受著常人難以忍受之痛。

幾人不敢再耽擱，立時加緊腳步，往城中奔去。

雖說亦真臉色慘白、氣息微弱，所幸並非中毒的徵兆，也無內息紊亂之兆。既無中毒之虞，便不必懼怕騎馬顛簸。

眾人便將他扶上馬背，秦武犽與亦真同騎一騎，海文吉則載著劉羽晴，雙雙拍馬狂奔，直朝龍陵城方向而去。

馬蹄如雷，捲起一地塵土。

秦武犽騎術精湛，雙目卻時不時掃向亦真左腕，見那齒痕如新月般整齊，看齒痕大小，似是女子所留，心中不禁浮起萬千疑問。

賊人是個女的？

既是如此，亦真更沒道理敗在那名女子手上，他的身手自己心知肚明，別說女子，就算來個十來個男子都不是他的對手。

他眉頭深鎖，卻無從斷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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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馬不停蹄，不多時已至龍陵城外的市集地段。

市集熱鬧非凡，人聲鼎沸，比起正午更添幾分喧囂。叫賣聲、討價聲、孩童嬉笑聲此起彼落，摻雜在長街兩側的喧囂中，如浪潮般滾滾襲來。

可此刻眾人哪有心思觀景賞市？

兩匹快馬如離弦之箭，在市集中疾馳，所過之處行人無不驚呼閃避，自動讓出一條大道。龍陵城近在眼前，遠處玄空門高聳巍峨，如巨龍盤踞。

忽地，一道人影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猛然竄出，竟迎面衝向秦武犽所騎的快馬！

「小心！」劉羽晴驚叫。

秦武犽吃了一驚，猛然勒韁！那烈馬嘶鳴一聲，前蹄高高躍起，險些將那人踏於馬下。幸好他騎術老練，掌控得極妙，馬兒原地止住，那人卻已跌坐在地，滿臉驚恐。

海文吉緊跟其後，也急急勒馬停下，大聲喝斥：「王八羔子！你活膩了不成？敢在這大街之上亂衝亂撞，死一邊去！」

那人滿臉塵土，衣衫襤褸，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沙啞帶哭：「幾位爺爺行行好吧，我家老母重病臥榻，快不行了...求您施捨幾個錢救命吧...」

海文吉等人雖心地仁善，卻一向不喜這等纏人的乞兒，況且此刻人命關天，哪有心思理會？

海文吉語氣頗急道：「你有手有腳的，怎麼不自己去掙？我們有急事，快讓開！武犽，走！」

「大爺，求您了！真的求您了！」那人一急，竟死死抱住秦武犽的腿，哀聲叫道：「我娘快不行了，求您救救她吧！積點陰德...」

秦武犽正心煩意亂，這人又糾纏不休，怒喝一聲，一腳將他踹開，轉頭便要策馬離去。

就在此時，忽然聽身後劉羽晴驚道：「你...你不是那老六嗎？」

那人聞聲一愣，抬起滿是塵垢的臉，怔怔望向海文吉馬上的姑娘，頓時大驚失色。

他仔細一看，坐在海文吉後面的女子，不正是那日害自己給陳東水毆打，莫名找碴的姑娘嗎？

如今瞧她坐在如此俊朗公子身後，衣著不俗，眉目間盡是嬌氣富態，莫非真是官宦千金不成？

他心知今日若不求此女，恐再無轉圜之機，立刻撲了上來，苦苦哀求：「姑娘！求您大發慈悲，救救我家老母，她病得快斷氣了，家裡一文錢也沒有，求您施捨幾個銀子吧，求求您了...」

劉羽晴皺眉望著他，眼神中閃過一絲遲疑，終是開口道：「你家老母親...到底怎麼了？」

老六見她肯答理自己，連忙匍匐幾步，語帶哽咽地道：「姑娘，求求您了...我娘親病得好重，這幾日臥床不起，臉都黃了、瘦得只剩骨頭。家中早就揭不開鍋了，連頓熱粥都吃不上，別說請大夫開藥...我，我是真沒法子了，才敢冒死攔路求您施恩...」

他說著便欲跪地磕頭，神色凄苦，聲聲哀求，周遭人潮雖嘈雜，卻也忍不住側目。

劉羽晴眉頭緊蹙，心中一時百感交集。

亦大哥是她的救命恩人，如今昏迷不醒，他的安危當然是當務之急。

然而眼前這人雖可恨，卻也可憐——當初行騙雖不光彩，卻是為了那病重的老母，現下鋪子被人揭穿，全城皆知他販賣假貨，自然也沒人願意再上門，想來這人定是徹底走投無路了。

況且若非當日她與他衝突，導致他被陳東水痛打、鋪子破敗，或許也不至於淪落至今。

她自問心地純良，又學醫救人，怎能眼見一個孝子絕望哀求而袖手旁觀？

海文吉見她猶豫，忍不住催促道：「劉姑娘，這亦兄...」

劉羽晴轉頭看了他一眼，語聲不急不緩：「我知道輕重。」

她深吸一口氣，對老六說道：「眼下我有要事在身，實在走不開。但你記住，明日卯時，你帶著你母親，親自來城內的劉氏醫館，我自會想法為你們診治一番。記住，是劉氏醫館，不可錯過。」

老六聞言，彷彿從地獄裡抓住一縷生機，雙眼一紅，連話都說不出來，只重重叩首三下，聲淚俱下，哽咽道：「謝姑娘大恩大德，老六生生世世難忘！」

劉羽晴不再多言，輕喚一聲：「走！」便催促海文吉打馬上路。

四人再度快馬加鞭，自熙攘市集間呼嘯而過，眾人紛紛側避，驚詫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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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眾人終於抵達劉氏醫館。

院門一推開，眾人便七手八腳地將昏迷不醒的亦真攙進屋內。

劉安提正在屋中煎藥，見兒女如此慌張，轉眼望見亦真臉色青白如紙，胸膛起伏紊亂，登時臉色大變，疾步上前，急問：「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成了這樣？」

海文吉心急如焚，還未及開口，劉羽晴已低聲道：「爹，先別問，救人要緊。」

劉安提點了點頭，俐落地將亦真安置榻上，見他緊抓胸口，衣襟已扯得凌亂，像是被一股莫名劇痛攫住，便立刻為其審脈診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屋中眾人屏息以待，氣氛凝重，連牆角的香爐都燒得無聲無息。

足足過了一炷香光景，劉安提終於抬起頭來，鬆了口氣，神色緩和幾分，道：「他沒什麼大礙，內息並未散亂，只是身體過寒，氣脈收縮。再加上連日操勞，才會如此虛弱。給他服些溫養之藥，歇息數日便無大礙。」

此言一出，三人頓時如釋重負。

海文吉一屁股坐倒在椅上，額間冷汗未乾，喃喃自語道：「虛寒而已...真的假的...？這未免也太不尋常了...」

他回想先前所見，那細細的咬痕、整齊如月，又並無傷筋動骨，更無毒氣內侵，竟能讓亦真氣息紊亂、昏迷不醒，當真奇怪栽！

秦武犽也皺眉不語，目光閃爍，似是心有疑慮。

但眼下醫術最高的劉叔既已下定論，眾人也不好多言，只能靜候亦真醒轉。

此刻，劉安提端坐在一旁，聽完整件經過，臉色越聽越沉，終於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大聲斥道：「荒唐！你們幾人到底他當什麼了？以為是鬧著玩的嗎？這回若不是天運尚在，少不得送了他的命！」

他一怒之下，指著眾人鼻子罵道：「你們只顧著一己私念，竟不顧他身份之重、安危之險！今日若是讓旁人識出他的身分，後果難道你們擔得起麼？」

三人一時默然無語，低頭慚愧。

「這醫館，亦真是不能再留了。」

劉安提深吸一口氣，語氣雖不再怒，但滿是憂懼：「他的身分既已泄露，外人勢必起疑，遲早會有麻煩登門。若真心護他，就不能再讓他留在這是非之地。」

劉羽晴急道：「爹！你不能趕他走！」

劉安提搖頭道：「我不是要趕他走，是你們幾個蠢貨，把他逼到必須離開的地步！」

此言一出，三人齊齊低頭，心中懊悔無比。

只可惜世間術法奧秘，總難抵人心貪欲。

方才一見馴靈術，三人皆是心生激盪，無不想要探究其中玄妙，卻忘了亦真身負異命，天機難測。

如今為了「見識」一事，差點將人命搭上，皆是咎由自取。

院中沉默良久，只有房內的亦真，靜靜沉睡，氣息微弱而均勻，彷彿一場風暴方才平息。

劉安提見三人神色凝重，已有悔意，這才語氣緩和幾分，道：「眼下只怕那人已暗中盯上你們，恐怕此地不宜久留。我看，還是將亦真送去海公子府上避避風頭，我這醫館，恐怕已不再安全了。」

他哪裡知曉，偷窺之人並非旁人，正是那冤深似海的殺妻仇敵──冥族中人。

龍陵城防森嚴，守衛層層，尋常人等極難潛入。雖冥族外形與人無異，但異色之瞳何其明顯，一旦到了早上，若膽敢現身，定是自投羅網。

可惜在場眾人之中，唯有昏迷前的亦真瞥見她的樣貌，其他人皆不知，那潛伏之人，竟是從阿格泰爾玉峰翻山越嶺而來。

而今亦真身子尚虛，神思昏沉，任誰也難從他口中得出什麼線索，只能靜候天明再作打算。

天色漸沉，夕光盡隱。

眾人議論一番後，海文吉自告奮勇，先行返回家中打點事務，以便安置亦真。秦武犽亦主動請纓，悄然離館，守在暗巷之外，觀察可疑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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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寂靜無聲。

劉羽晴披著袍衣，悄然推開了亦真的房門。室內燭火未明，她親手點起燈盞，微光搖曳，映出床榻上一人靜臥的身影。

亦真仍是沉沉酣睡，眉頭緊鎖，氣息雖穩，卻不若往日那般警覺。

自他踏進劉家門檻起，不曾有一夜不是在她靠近時便立刻醒來，而今卻沉睡不醒，可見今夜身體虛弱到了何等地步。

他向來灑脫清俊，氣度不凡，如今卻虛弱蜷伏，緊握胸口，形容痛苦，怎叫人不心疼？這模樣與往日那劍眉星目、傲骨如松的少年，簡直判若兩人。

劉羽晴默默望著他，心頭翻湧，眼淚悄然而落。

「若是我不貪心偷看那生靈...他便不會如此重傷，也無需離開劉家，更不至於...變成這般模樣。」

她越想越痛，眼淚止不住地滑落，卻生怕驚醒他，連一絲嗚咽也不敢發出，只能咬唇強忍。

淚水滴落在地，與燭火光影交映，如梨花墜雪，悄然無聲。

她輕手輕腳地吹熄燭火，將房門掩妥，轉身離去，連腳步聲都不曾留下半分。那素影一閃而過，便隱入了沉沉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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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掛天穹，銀光傾瀉，照亮整片幽靜大地。

忽有一陣詭異的夜風吹來，似從遠方撕裂黑幕而至，旋即竄入窗扉之間。亦真臥房的窗戶應聲而開，風聲一過，四野重歸寂然。

就在那窗扉微動之際，榻上的男子忽地睜開雙眼，眸光清澈冷冽，與方才虛弱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緩緩坐起，體內靈息流轉無礙，氣息恢復如初。仿佛先前那身虛力乏，只是虛幻一場。

他起身整了整衣袍，動作從容，便步至窗邊，屏息凝神，雙指捏訣，運轉靈氣，施展探靈之術。

頃刻之間，便已掌握了院中每人所在。

劉羽晴在房中還沒睡，劉安提則歪坐在榻邊輕鼾，秦武犽則盤膝於院牆之外，凝神戒備。

掌握一切後，他縱身而出，輕如飛燕，無聲無息，竟沒驚動外頭的秦武犽，從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身影穿梭巷陌之中，快若電光，連月色都追不上他的腳步。

「丑時...」亦真在空曠之處停下，喃喃低語。

他低頭望向左腕，只見皮膚上猶留一圈淡淡粉痕，形似小獸齒印，觸目驚心，斑斑可辨。

這一點傷痕，看似無礙，卻隱隱作痛，如有寒毒潛藏其中。

他指尖掠過那痕，神色凝重如霜，回想起當時的椎心之痛，至今猶未散去，竟連神識都微有紊亂。每見此痕，心中便泛起陣陣苦澀。

「這種痛...並非尋常外傷，也非中毒...莫非與那生靈之氣有關？」

他未再多言，只是靜靜望著腕上的傷，心頭波濤起伏，久久難平。

這痛來的忽然，來的荒唐，來的不知所以。

但就是因為如此，才不能置之不理。

月色清冷，銀白如洗。

樹影婆娑間，一道迅捷黑影猶如鬼魅，劃破靜夜，穿過巷道，無聲無息地沒入月色之中。

亦真仰首而立，望著天際的明月，手掌撫過額前那道不甚明顯的傷疤。兩綹髮絲垂落額前，被月光照得猶如銀絲，逐漸化為雪白。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FwsTV7F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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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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