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城市邊緣的暗影
清晨的陽光逐漸攀升，中巴車在連接渭山鎮與市區的公路上平穩前行。道路兩旁時而出現農田與低矮房屋，也有一些廢棄的老舊廠房映入窗外視線。
車廂裡，大多乘客都昏昏欲睡，或戴著耳機發呆，或趴在前排椅背上閉目養神。整體氣氛雖嘈雜卻透著一股颯颯疲憊感。
靠近車廂後排的位置，淩浩微微仰著頭，讓頸椎休息在椅背上。昨夜的奔波令他渾身酸脹，肩膀縫合處仍帶著壓抑疼痛，卻總算暫時沒有加重。
千雪坐在他右側，背包放在腿上，一手時刻輕握包帶，隨時可以取出裡面的匕首或少量彈匣。她眼神始終不曾放鬆，偶爾會觀察車門和通道上的動靜。
淩浩低聲問道：「你覺得大概多久到市區？」
千雪望了眼車頂貼的一張路線圖，小聲推測：「可能還需要個把小時吧。這輛車速度不快，會先經過幾個小鎮，然後再進入外環，最後才到城市邊緣的客運總站。」她頓了頓，「若黑影還在後面追，也不知道能不能攔截我們。」
淩浩苦笑：「他們應該不至於直接在高速上攔車，還可能想在終點守株待兔……」他眉梢微蹙，對前路仍抱持不安。「至於面具人……他會在城市裡嗎？還是在暗中跟蹤？」
千雪神色冷峻：「那個人行動神出鬼沒，說不準。以他的作風，也許早就有自己的線眼，知道你一直在逃。只是暫時沒冒頭。畢竟黑影勢力遍地，他要出面不見得方便。」
聽到這裡，淩浩心頭一陣沉重。他一想到自己遲早要面對面具人，或許那時便得揭開那些潛藏的真相。可是他對於自己若真與那冷酷面具下的靈魂同源，心中仍有莫名的恐懼。
車身晃動之際，司機調高了廣播音量，播放一段地方的晨間新聞，主持人正用標準腔調播報各種雜訊資訊。不久，主持人的聲音突轉為嚴肅，提到近期某企業財團內部發生高層人事變動、突發離奇失蹤案等，暗示著市區裡暗流湧動。
千雪聽見關鍵字眼，目光一凜，默默記在心裡。這些年她聽聞不少財團暗鬥消息，尤其牽涉到Project Chronos實驗痕跡的那幾家大型企業，都有可能與黑影或面具人有牽扯。
大約半小時後，中巴到達一座較大的城郊小鎮，路邊陸續有乘客上下車。有人拎著笨重袋子擠過走道，也有人抱怨著夏天的悶熱。淩浩和千雪選擇儘量壓低身形、面向窗外，不與別人對視。
「真希望就這樣順利到終點……」淩浩在心裡暗暗祈禱。他隱約覺得，車裡或許沒黑影派來的臥底，但也不能大意。何況，他還不知道下車後該往哪躲。
待車門再度關上，中巴一陣轟鳴繼續前行。窗外建築物愈發增多，馬路變得寬敞，車流也明顯更繁盛。高聳的電線杆連綿，偶爾可見遠方有高架橋半截橫跨天際，象徵城市繁華不遠了。
淩浩望著這景象，莫名想起自己以往在公司朝九晚五的平凡生活，似乎離得那麼遙遠。他忽然感到深深的落差：如今，他只能以「逃亡者」身份坐在這破舊車裡，心裡裝滿了對未知的恐懼。過去那安穩日子，或許永遠不會回來。
千雪看他目露黯然，低聲道：「別想太多。先把傷養好，然後再考慮下一步。說不定，我們能在大城市裡找到某些線索，至少衣食不會那麼困難。」
淩浩點點頭，心想：必須堅強。 不管如何，他不想就這樣讓黑影得逞，也不想讓面具人把自己當成某種「程式解鎖工具」而拋棄自我意志。
車子又行了二十分鐘，司機開始播放車內廣播提示「即將抵達外環區，大家留意隨身行李」。一些乘客陸續把行李拎到腿邊，或詢問司機路線。
千雪也注意到窗外高樓漸多，不少工業區或物流倉庫矗立在道路兩側。她內心暗想：等下車後，該先找個安全落腳點，再思考怎麼繼續閃避黑影。或許找個角落打零工，或者聯繫能信賴的人……
正陷入思慮時，千雪敏銳地捕捉到車廂裡有異樣聲響：前排某位乘客放下手機，像是在與司機交談，又似在探問什麼。對方是一名中年男子，穿著簡易襯衫，儀錶看不出大問題，但聲音裡帶著奇怪的慵懶與試探。
「大哥，還有多久到終點？我比較急，有沒有在外環就可以下車的站？」那男人語氣客套，像隨口詢問。
司機不耐煩：「你想下就下，但中途不能亂停，得在規定網站……馬上就到市邊防疫檢查口了，那裡可能有員警攔車例行檢查，你等過了再說。」
「哦……」男人點頭，眉宇間一閃若有所思。
千雪暗暗提高警惕：若這人真是普通乘客，倒無可厚非；若是黑影或其他勢力派來的？她用餘光去瞟發現，他手臂肌肉線條緊實，雙眼時而瞄向後方。她心裡「咯噔」一下，迅速挪動身體擋住淩浩，以免被看見臉孔。
果然，那中年男子似察覺他們行為詭異，偶爾回頭打量。淩浩心弦緊繃，感覺到千雪細微的肢體動作護著自己，更清楚自己恐怕被盯上。他不敢抬頭看，只假裝閉目養神，彷佛是個疲憊的病患。
車廂氣氛頓時變得壓抑。前方司機卻渾然不察，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敲打車上廣播的節拍，偶爾打哈欠說幾句抱怨路況的話。
大約十來分鐘後，中巴果然減速，前方顯示「市邊交通檢查」的閃燈。兩名穿著制服的交警在檢查口簡易崗亭旁揮手示意車輛進行例行檢查。
「哎呦，又來這套？」司機抱怨，「沒帶違禁物啊……」他還是依言把車開進測溫與檢查區。
車門打開，一名交警上車掃視眾人，要大家拿出身分證或健康證明之類。這對大部分乘客是正常程式，雖然有人不耐煩，但仍乖乖配合。
「糟……」淩浩心裡一沉，他跟千雪根本不想暴露真實身份，也沒有合理的證件。如果被交警要求比對，很可能引發更大麻煩。更何況，黑影也可能透過內線取得這些檢查紀錄。
千雪迅速判斷：硬闖肯定不行；對方可是正規員警，就算目前她不懷好感，也不想硬碰。然而若交出證件，真名難以隱藏，也不知上層有無黑影滲透。
「怎麼辦？」淩浩聲音發顫。
千雪一咬牙：「走為上策，趁他們還沒巡到咱們，先混下車！」她壓低聲音，手心緊張冒汗。「要麼現在下車，要麼交警走到面前就晚了。」
說話間，那交警已在第一排檢查乘客證件，緩慢往後移。前方被查的人，陸續掏出身份證或手機顯示健康碼。
「快……」千雪帶著淩浩悄悄起身，想往車門方向挪，可此時車門卻被交警的同僚半堵住。她試圖觀察另一個出口，車後緊急窗。很不幸，那窗上鎖堅固，打不開。
「你們站起來幹什麼？」司機皺眉，語帶呵斥，「等檢查過再下車！」
千雪瞥了他一眼，口氣冰冷：「我們有急事……先下去等！」她再不停頓，迅速帶淩浩朝車尾走。
「喂，別搞！還沒檢完……」司機剛想攔，卻見千雪亮出冷厲神情，也感覺她不易惹事，一時語塞。
那名中年男子也察覺此動靜，露出複雜神色，似乎想要做出什麼動作。然而千雪已經看准，在交警與司機都不注意時，她順勢往後窗方向抬腳踹開安全鎖。那鎖哢一聲鬆動，伴隨著玻璃顫響，引得車上幾個乘客驚呼。
「抱歉！」淩浩同時出手推開後排兩張座椅椅背，硬生生擠出一條狹縫。借著千雪先行騰挪，他咬牙爬上後車窗縫隙，身體快要卡住肩膀。刺痛下他幾乎發出悶哼，但還是拚力推開玻璃。
「幹嘛？！你們」前方交警震驚喊話，乘客也喧嘩起來。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HpTOf4OsA
「站住！」那名中年男子終於跳起來大喊，從懷裡似乎要摸出什麼物件。但千雪動作飛快，在淩浩搖搖欲墜地翻出車窗同時，她一拳狠擊那男人肋骨，對方疼得退半步，沒能拔槍成功。
幾秒鐘裡，淩浩跌到車後的柏油路面，翻滾幾圈，肩頭巨疼令他幾乎尖叫。千雪也從同個窗洞靈巧躍出，落地時膝蓋一曲，咬牙站穩。她果斷拉住淩浩，硬把他從地上架起，兩人顧不得疼痛與狼狽，一頭紮進路旁草叢。
「別跑！」後方車上有人狂吼，交警也怒喝：「發生什麼事！？」
混亂中，千雪死死扶著淩浩，沿著公路邊的低矮草叢狂奔。雨後的水窪使得他們腳下發出啪嗒水花，肩膀與腳步的傷痛壓力幾乎要讓淩浩崩潰，但他咬牙支撐。
車上不少乘客圍觀，或驚呼尖叫，交警試圖沖下來攔截，卻還沒反應完就被中年男子擋住，兩方似在爭執誰來先追人，一時間鬧成一團。
「跟我走！」千雪大喊，指向前方不遠處一處高架橋下的荒地。兩人鑽過防護欄網，努力不讓人影留在開闊視野裡。
身後果然有急促腳步聲跟來，還摻雜交警喝斥聲，以及那中年男子暗罵聲：「可惡！跑哪去！」
千雪和淩浩屏住呼吸，縱身跳到涵洞邊的斜坡下。雜亂草叢和一汪積水，腳踩進去濺起泥濘。正值清晨，視線並不是最好，他們抓住這微妙時機躲進涵洞深處。
腳步聲在橋面上、坡地上呼喊，不久又散開，似各自分頭尋找。淩浩幾乎撐不住瘋狂心跳，傷口血腥味隱隱滲透出來。他強咬唇，防止發出半點聲音。
過了幾十秒，聽到有人朝另一側跑遠，有人喊「往那邊！」或許認定他們往公路另一端逃竄。千雪以指示意先別動，讓淩浩俯身貼地多等幾秒，聽那群人腳步越走越遠，這才鬆弛下來。
「媽的……」淩浩低聲咒駡，肩膀痛得冷汗直冒，「我們……又被盯上？那車上那男人果然是黑影的人？」
「看樣子是。好在他來不及對員警交涉，咱們才得以跳窗逃。」千雪語氣苦澀，輕拍淩浩背，「但這樣又回到無車狀態，不知道離市中心有多遠……」
淩浩忍著傷痛苦笑：「比在鎮子好多了，至少已經接近外環……」可他也明白，在這荒地與高架橋下，若再度遇到黑影追兵，一點掩護也不夠用。
千雪勉力扶他站起，兩人小心穿過涵洞黑暗，尋找另個出口。外頭公路聲遠去，顯示那中巴車可能已被攔停，或已繼續前行。他倆只能孤軍邁向深不見底的都市邊緣。
當他們從涵洞另一端鑽出時，晨光已經亮得相當明顯，天空積雲不散，像要再次下雨。附近是一片無人管理的雜草坡地，穿過草地能遠遠看見工業園區的高樓頂端。一條破舊的水泥路延伸到園區方向，偶爾有小卡車或機車呼嘯而過。
「去那邊嗎？」淩浩困惑問道。
千雪微撫著胸口，喘了幾口：「不確定，但至少有建築物，也許能先隱藏……」她見淩浩神色蒼白，心知他已到極限，卻只能硬撐。「小心別被發現足跡。」
兩人再次冒險往那工業區走，試圖穿過雜草地趁人不多之際潛入。越靠近越能聽到某些廠房機器運作聲，空氣裡彌漫著化工或油味。
淩浩仔細觀察四周，一邊忍耐肩痛，一邊回想自己以前是不是在這城市的某處工作，會不會對環境有印象。但記憶如破布殘片，毫無頭緒。
很快，他們摸到園區角落，發現大多廠區都有鐵絲網圍欄，門口設有保安亭，不是能隨便進。於是他們繞道工業園區後方，找到一條偏僻巷弄，裡面堆滿金屬廢料和雜物，似乎沒人經管。破舊鐵皮牆隔出一塊荒院，風中帶著各種焦糊味。
千雪掃視後低聲道：「暫時躲進去休整。等我再觀察周圍有什麼路線可走。你再撐下去會昏倒。」
淩浩苦笑承認，他體內確實像在燃燒般難受。打開那扇不鎖的鐵門，他們鑽入一塊廢料堆積場，裡頭破舊鋼管與廢鋁板堆得雜亂如山。頂上是簡單鐵皮棚，地面積滿黑水漬，腐朽味撲鼻。
「將就一下。」千雪輕聲將他安放在一處相對乾燥角落。她看看表，才早上七點多，正是廠區開始上工的時段，外頭不時傳來載貨卡車聲。
淩浩一坐下就扶著肩，呼吸急促：「真的……對不起……我們一次次差點死在路上……」
千雪皺眉：「沒事，不是你的錯。黑影出手過狠，咱們只能見機行事。」她安撫地拍他大腿，卻也一臉憂慮，擔心黑影會派更多人來搜。
片刻，淩浩忍痛問：「之後呢？要去市中心？我們連下腳處都沒有……」
千雪微微闔目，像在盤算一切：「也許我能聯絡一個舊識。他曾經參與過Project Chronos的周邊研究，後來退出了。要是他還在市里，也許能給咱們提供臨時容身。」
「那……那就試試吧……」淩浩深感渺茫，但卻抓住這絲希望。「不管怎樣，都勝過像現在這般四處逃。」
千雪見他願意配合，點頭道：「等天再亮一點，我去附近買預付卡手機，再嘗試撥他舊號碼。若能找到人，就有一線生機。但你得先躲好。」
淩浩聽完，不由深歎：希望這條路能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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