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破曉縫隙 (一)
灰蒙的工坊二樓依舊沉浸在悶熱的空氣裡。牆壁角落堆著一些廢棄紙箱，台面上散落生鏽的五金配件，顯示這裡曾經是個忙碌的技術維修空間，如今只剩雜亂與沉寂。
半掀的百葉窗縫隙間，午後陽光傾瀉進來，將地面切出條條斑駁光帶。風扇不斷轉動，但只能帶來微不足道的涼意。
凌浩斜靠在那張陳舊沙發上，毛巾擱在脖頸，他盡量不去碰觸繃帶仍隱隱滲血的肩頭。遠處傳來幾聲卡車裝卸貨的轟響，震得牆面不時顫動。工坊外那片荒地愈發顯得寂靜，像被烈日牢牢掌控，連蟲鳴都不見蹤影。
千雪站在窗邊，一手輕撫舊得坑坑窪窪的窗台，視線緊盯著外頭。低矮雜草隨風搖曳，廢棄路面佈滿裂縫和泥濘積水。看起來，完全沒有可疑人員或車輛走動，但她仍保持高度警覺。一旦黑影透過某些線索找到這裡，隨時可能出現在那破爛的圍牆外。
「……還沒有回來嗎？」凌浩見她緊皺眉，開口打破靜默。
千雪輕嘆，「是啊。余宏已離開幾個小時，說不定在聯繫白梟時碰上了些阻礙……」她眉頭的憂色更深，轉頭看向凌浩，「你撐得住嗎？」
凌浩吸口氣，勉力笑了笑：「也只能撐著。傷痛好像沒加劇，再過兩三天或許會稍微好些。只是……」他句末停頓，肩頭依舊火燙，體力卻慢慢恢復幾分。
「我知道，你也想結束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千雪語氣柔和了些。她把視線轉回窗外，「我只希望余宏的交涉能成功。若白梟肯幫忙，你的程式問題也許真能有轉機……」
凌浩低頭揉著那頂鴨舌帽，沒再言語。短短數天，他從平凡青年淪為黑影與面具人眼中的「獵物」，好不容易借千雪之力暫獲喘息。關於自己身體裡那神祕解鎖程式，究竟能否真的除去，他心裡半點把握都沒有。但總好過什麼都不做。
就在他們各自沉思間，樓下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余宏慌張的嗓音：「千雪，你們在樓上嗎？我回來了！」
千雪眼神一亮，立刻朝樓梯處應答：「在，門沒鎖，快上來！」她抓緊身旁的螺絲刀，仍保有防備心：萬一余宏遭遇黑影控制、被逼帶人，那也要有所反應。
「我自己來，不用開門……」余宏出現在樓梯轉角，額頭滲著汗，懷裡抱著一只灰色的工具箱和一個塑膠袋。看起來他奔波好一段路，表情顯得壓抑而凝重。
「怎麼樣？」千雪神色期待又戒備。
余宏走進辦公室，把工具箱放到桌上，先快速掃了眼周圍確定沒其他人，才放鬆些。他長嘆一口，「算好消息也算壞消息……我聯繫到白梟了，他答應‘或許可以幫忙處理程式問題’，但要求我們先去見他，做一些初步檢查。條件是：只限你們兩人和我，不能帶其他人。」
「太好了！」凌浩精神一震，撐起身子，「他在哪裡？」
余宏苦笑撫了下額角，「他在一處隱蔽的地下研究室……離這裡不算近，但也沒有非常遠。問題是，他嚴重懷疑有人設局，不肯輕易現身。必須由我們親自前去，經過他設置的多重關卡驗證，方能面談。這就意味行程相當危險。黑影若跟蹤到，就麻煩了。」
千雪沉吟：「那還好過完全無助。只要白梟肯出手，機率就大增。」她神情略帶躍動，但旋即冷靜，「不過，他為何願意接受？我記得他曾對Project Chronos深惡痛絕……」
余宏攤手，「這我也不太清楚，也許他內心對此計畫依舊執念。總之，他開出的另一個條件是，需要先抽取凌浩身體部分數據，讓他確認是‘真程式體’。否則，他不願浪費時間。」
凌浩聽得心顫，想起之前黑影也打算「抽取」他身體資訊，不禁擔心：「抽取數據，是什麼方法？」
余宏面露猶豫，「應該是抽血、體液檢測、基因掃描……有點像醫學檢驗，但儀器更先進。白梟原本就是生物信息學專家。他不會像黑影般殘暴，可過程也許痛苦。若你想解決問題，就得配合。」
凌浩默然片刻，終究咬牙點頭：「我願意嘗試……總比被黑影粗暴地挖走重要器官強。」
千雪聽完，揉了下凌浩的肩頭，語氣堅定：「那就照做吧。只要能安全，我就拼了命也會保護你。余宏，接下來怎麼行動？」
余宏將塑膠袋裡拿出幾件外套與假髮等簡單偽裝物，「我們得先換裝，將行蹤偽裝到最小，然後換車輛。這段路我不建議開我剛才那轎車，也不想再用你們的麵包車。最好找個無軌跡可循的方式，或搭公共交通，或者租用黑車。我會帶上工具箱，裡面有通訊設備和一些防護裝置，以防被動手腳。」
「好。」千雪與凌浩對看一眼，均表示同意。她接過那堆偽裝物，一件一件仔細打量，「還真是……簡陋。那就勉強用吧。」
「也只有這些辦法了。」余宏撼頭苦笑，「我怕黑影注意到我，就沒敢大張旗鼓。你們現在試穿一下，看看合不合。」
於是，兩人回到工坊角落更衣。凌浩選了件寬鬆外套，裏頭有足夠空間不壓迫肩傷，再戴上一頂深色假髮套與墨鏡，整個人看起來好似街頭混混。
千雪則簡單紮起頭髮、戴上口罩與帽子，再披件長外套，掩去身形曲線。她原本就靈巧，這樣打扮更像某種文弱宅女，與先前冷峻形象大相逕庭。
余宏看著兩人新造型，欣然點頭，「雖不算專業，但也能混淆視聽。之後我們就別開車，先搭公車或計程車轉乘，過幾個街區再換方式，一路繞到白梟給的地址。至於工坊，我上鎖就行，希望黑影沒那麼快找到。」
「走吧，越快越好，免得節外生枝。」千雪整了整千雪同款淡色帽檐，「凌浩，你能走嗎？肩痛如何？」
「能……」凌浩稍微試了下活動，雖然依舊疼，但比先前穩定一些，加上之前補眠，體力略恢復。「不想再浪費時間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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