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都市灰幕
清晨的工業園區裡，機器與貨運卡車的轟鳴聲逐漸密集，夾帶著嘈雜人聲和引擎排放的廢氣，將空氣染上了一層沈重的灰色。
通往城市中心的高架橋在遠方聳立，好似一把巨鎖，將外圍地帶和熙攘都市區隔成兩種截然不同的世界。從遠處望去，可以瞧見更多高樓起伏，灰霾在城市上空匯聚，隱約透出淺淡的天光。
在園區角落的一處廢料堆積場裡，鐵門和圍牆的陰影交錯，生出猶如迷宮般的通道。千雪與凌浩正暫時隱蔽於此。
一旁堆放了許多半腐蝕的金屬框架、退役機械外殼，散發古怪的鏽蝕味。地面濕漉，雨水匯成黏稠水坑。整個環境頗為骯髒。
凌浩半坐在一塊金屬板上，背靠一堆廢棄鋼管，渾身因疲憊與傷痛而顫抖。他肩上纏繞的新紗布已被滲出血跡和灰塵弄得骯髒。眉宇間，藏不住焦慮與困倦。他視線略顫，看看千雪正聚精會神檢查周圍路線。
「我暫時沒事。」他勉力拉出一個微笑，示意她放心。
千雪轉頭，眼裡仍是一抹憂色：「先忍忍。我到外面兜一圈，買個臨時手機卡，試著聯絡那位舊識。如果順利，我們能馬上轉移到他處，不用在這種破地方久待。」
凌浩輕嗯一聲，「妳得小心，黑影的人或許會在園區裡巡查。」
千雪深吸口氣，壓住胸中忐忑：「放心，我有經驗。我不會暴露行蹤，只是買卡，然後立即回來。你千萬別走出這片廢料場。儘量躲在後區，別讓人看見。」
「好……妳快去快回。」凌浩用力坐直，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虛弱，以免她擔心。其實他內心清楚，要是黑影突然摸上，他恐怕只能象徵性掙扎，不怎具備反抗之力。
千雪輕輕拍他肩膀，卻又顧及傷處，力道很輕。然後她背上那個精簡的包，將匕首插進腰際，握拳離開。走到鐵門時，她又回頭多看了一眼凌浩，神情彷彿在無聲叮囑：一定要活著等她。
鐵門吱呀一聲推開，外頭傳來早班工人行走與機械聲音，一片繁雜混亂。千雪沉住氣，瞬間將面色轉為冷靜，故作鎮定地踏入那條通往園區內部的舊路，混入匆匆行人的步伐裡，迅速消失在垃圾堆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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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料場裡，凌浩恢復孤身。他聆聽著外面若有似無的雜音，胸口被慢慢湧出的恐懼吞噬。一道曙光從破洞的鐵皮高處灑下，並不能帶來什麼暖意，反而顯示灰塵在光束中縈繞的斑駁。整個空間猶如被時代遺棄的廢土，帶著陰濕與腐朽。
他半閉上眼，試著控制呼吸，以緩解肩上痛楚。腦中縷縷浮現過去幾天驚險：黑影、面具人、診所、時空之門的謠言，還有不知去向的沈馨。
「……能活下去就好。」他自言自語，擠出苦澀笑容。那仿佛是當前唯一動力。
時間在靜默裡流逝，廢料場的外圍偶爾有腳步聲響。凌浩立刻警惕，摒住呼吸。等聲音走遠，他才再度放鬆。數次重複，他後背早已汗濕，心臟壓力仿若巨石。
約莫過了半個鐘頭左右，天光已漸漸亮成灰白，廠區裡車聲多了，似乎送貨卡車正在進出。凌浩望著鏽蝕管道，精神飄忽，幾度快要陷入昏厥。可肩膀痛楚始終提醒他，自己必須保持清醒。
正當他精力搖擺不定時，外頭傳來一陣更大的引擎轟鳴，伴隨一聲刺耳的輪胎摩擦聲。「嘖……又來送貨嗎？」他喃喃，覺得和平常卡車不太像，聲音顯得急促淒厲，宛如某輛轟炸發動機的越野車。
很快，廢料場鐵門處傳來相當暴力的踹門響動，咣當咣當地震動在空氣裡迴盪。凌浩頓時心裡一緊：該不會是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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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有人在裡面嗎？！」外頭一聲低吼。聽口氣並非一般工人，反倒帶著命令與壓迫感，和黑影手下先前的語調頗有幾分相似。
凌浩驚慌中立刻往廢料更深處退，一邊抬眼尋找可能的藏身或逃生路徑。可這裡地形複雜，到處都是廢棄金屬與雜亂貨架，想快速移動或翻牆並不容易，何況他肩傷嚴重。
鐵門被一股巨力踹開，啪一聲猛地撞到牆面。凌浩聽見對方似有兩三人進入，伴隨著一股火藥味或引擎殘留的焦熱味。他屏住呼吸，躲在一排鏽蝕貨架後方，身體緊張到發顫。
「分開找！小心可能有人埋伏！」一個雄渾嗓音厲聲道。
另一人則輕笑：「哈，這地方廢棄，像老鼠窩。他若躲在裡面，看他往哪鑽？」
凌浩心臟幾乎要炸裂：果然是黑影人馬！他咬牙想逃，但腳下水洼積泥，一動就會發出響聲，必然暴露自己。他咬住下唇，只能盡量往更深處藏，祈禱千雪能及時回來，或者這些人無法全面搜查。
幾個黑衣人帶著冷笑聲開始翻動廢棄物品，踢倒鐵桶，撞開爛木門，金屬碰撞聲在空曠場地裡迴響，彷彿死神腳步。凌浩腦中警鈴狂響，努力緩步往角落移動。但每走一步都痛得他咬牙發抖。
「喂，前面有腳印，還有血跡……」突然，一道聲音引起所有人注意。
凌浩神經瞬間緊繃：糟糕，自己的血漬或許滴落在地，被看見。他只得貼在鏽蝕貨架後，背緊靠金屬，儘量縮小身形。
那幾人奔跑的腳步聲迅速朝這邊逼近，敲打聲雜亂，似乎在翻開堆積板材。一人哼道：「嘖，半小時前有人在這裡。還能跑到哪去？」
凌浩在恐懼裡幾近崩潰，心想：若再拖幾秒，他們就會搜尋到自己。要不要拚命衝出去？可這傷勢還能跑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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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汗水沿著鬢角狂滴，腦中百般掙扎。正欲咬牙做出決斷時，外面忽然響起陣突兀的引擎轟鳴，不是先前那台越野車，聲音也相當激烈。聽起來就停在廢料場門口。
「嗯？誰又來了？」黑衣人互看。
就聽鐵門外傳來更響亮的撞擊，彷彿一輛車正強勢推進，一把撞開尚未關緊的鐵門。「嘿，你們是誰？！躲開！」一道清脆嗓音響起，帶著冰冷殺氣。
凌浩聽到這聲音陡然怔住：竟有些熟悉，像是千雪！她回來了，而且似乎開了某種車？！
外面黑衣人怒罵：「這裡已被我們包了，你找死？」
接著便是一陣槍聲爆響，彷彿金屬撞擊聲與子彈呼嘯聲交織，震得廢料場裡的空氣劇烈顫動。凌浩嚇得趕緊匍匐在地，雙手摀住頭，生怕流彈飛來。
緊接著是一連串粗魯咒罵與金屬敲擊聲，似乎有人被撞飛或翻倒雜物。可在混亂中，凌浩捕捉到千雪那冷厲短促的吼聲：「給我讓開！」
他心裡驚喜交織：她果然回來救他了！但同時又擔憂她是否能以一敵眾。黑影派來的人至少兩三個，還持槍。
「該死，快退！」其中一黑衣人大叫。似乎他們沒想到千雪居然能開車強闖，更不知她手裡是否有致命武器。槍聲斷斷續續，子彈打在金屬上碰出火花。
轟然一聲，廢料場中一堆生鏽機械被撞得塌落，大量碎片與鋼管砸下，引起一片灰塵飛揚。凌浩艱難抬頭，透過層層碎塊縫隙，看見一輛外型老舊的麵包車似沖進場地，車頭還繫著幾條鐵鍊，宛如臨時改裝。千雪坐在駕駛座，高舉一把短槍，對準兩名狼狽躲閃的黑衣人。
「靠，這女人瘋了！」一人怒吼，抬槍想反擊，但千雪眼疾手快，連開兩槍擊中其膝蓋附近，對方慘叫倒地。另一名黑衣人見狀大驚，連滾帶爬往掩體逃。
「凌浩，你在哪？！」千雪急喊，用餘光四處掃。她沒時間多找，怕被剩下的敵人反撲。
凌浩聽到呼喚，顧不得傷痛，強撐著從貨架後爬出，朝她所在方向嘶啞叫道：「在這……」
千雪眼神一凝，一腳踩住油門，把麵包車又向前開了幾米，擋在凌浩與黑衣人之間。她跳下車，頂著短槍警戒：「別亂動，再動我就斃了你們！」
那裡尚有一名黑衣人躲在廢桶後，握槍顫抖。看情形對方顯然還想負隅頑抗，但見同伴倒地慘哼，不得不遲疑。
「該死的……」那人低咒，用眼神暗示躺地上受傷的同伴似要什麼救援，但場面全被千雪氣勢壓住。她神情冷徹，絲毫沒有留手之意。黑衣人最終放下槍，憤恨地咒罵兩句，想救受傷同伴一起撤離。
千雪迅速壓住他，奪過槍枝扔遠。她餘光不斷搜索周圍，確定沒更多增援後，急切看向凌浩。「你還能動嗎？上車！」
「能……」凌浩強忍劇痛，拚盡全力站起，步履踉蹌地朝麵包車移動。千雪端槍瞄準那兩個黑衣人，冷聲道：「告訴黑影，他不會得逞。你們要跟就跟，不怕死可以試試。」
兩人卻沒再衝鋒，畢竟已有同伴受傷，眼前這女人火力凶狠，還有車輛作掩護。他們心知硬碰只是白白送死，於是選擇退到一堆廢料後面，護著受傷同伴不再動。
千雪見機不可失，立刻回頭攙住凌浩的胳膊讓他爬上副駕駛。「抱歉，車很破，還是我臨時弄到的，勉強能開……」她急促交代同時關上車門。「忍著點痛。」
「沒事……快走……」凌浩幾乎說不出話，滿臉冷汗。他痛得差點昏厥，但看到她拼死救援的決絕，也強撐住意志。
千雪跳回駕駛座，猛踩油門，麵包車車頭冒起白煙般的廢氣，加速衝破場地中央散落的雜物。鐵門外那輛黑色越野車似乎就是黑影手下開來的，但車上沒人守候，可能都跑進場內了。千雪毫不客氣地用麵包車撞開對方車尾，一串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後，越野車被頂歪，騰出空隙讓麵包車能衝出鐵門。
車輪碾過破損路面，揚起陣陣灰塵。凌浩抬頭看她，整個人仍在驚魂未定：「妳……哪來的車？」
千雪盯著前方，緊握方向盤，一臉鐵青：「我在園區外看見有人剛好停車買早餐，我用點手段‘借’了來。先脫離這裡再說！」
她絲毫不多解釋，反正眼下顧不得是否得罪車主，救人要緊。麵包車沿著園區小道一路狂飆，後視鏡裡可見幾個工人或保安驚愕張望，但似沒人敢攔。冷不防，一輛停靠路邊的黑色私家車發現他們，立刻引擎轟鳴追來。
「有追兵！」凌浩發現後方出現車燈晃動，離他們兩三百公尺。
千雪目露冷光，狠狠扭動方向盤，在園區內錯綜道路上靈活繞彎。麵包車屬於輕型箱型車，雖然馬力不足，但勝在車體較小，能鑽各種巷弄死角。反觀對方追兵車型較大，行動稍受限。
加上園區早上車流量激增，幾輛送貨卡車堵在半道上，反倒成了千雪脫逃的助力。她見縫插針，不斷變線，險而又險地從縫隙裡穿過；追兵幾次差點撞到大卡車，只能猛踩煞車，節節落後。
「呼……」凌浩頭暈目眩，卻暗中佩服千雪駕駛技巧如此了得。她顯然是經過嚴格訓練，才能在這種複雜環境裡飆車逃亡。
終於，轉過最後一個彎，前方豁然有條更寬的城市大道，馬路上車輛川流開始增多，紅綠燈閃爍。千雪冷靜判斷，車流中若再追擊就會引人側目，也給她更多機會躲避。她把油門一收，改成更正常的速度駛入車流，不欲特別引人注目。後方黑色私家車還在努力追，但很快在紅燈與卡車擁擠下無法順暢穿行，距離越拉越遠。
「總算甩掉……」千雪重重呼出一口濁氣，轉頭看凌浩，「你還好嗎？那兩槍聲剛才有沒有波及到你？」
凌浩搖頭：「沒有，但我肩痛更厲害……」他語氣微弱，唇色發白。「謝謝妳……不然我就死在那幫人手裡……」
千雪垂下眼簾：「我們先別感謝太早。現在仍在城外近郊，黑影勢力也多。我打算先往市中心繞，再找個偏僻地方藏車，然後設法聯繫那位舊識。如果找不到，就得另謀辦法……」
她一邊說，一邊觀察道路標誌，選擇人潮相對多的主幹道，一旦追兵再來，也不敢貿然開槍。過程中，她還時不時留意後視鏡，確定沒同型車尾隨。
凌浩強忍著痛，靠在座椅上，讓腦子盡量保持清醒。「嗯……好。可妳……要不要先找個醫院，再給我處置……」他當然感激她拼命相救，但自己也恐怕支撐不了太久。肩膀血跡已再度滲出，又冒出感染隱患。
千雪恨恨咬唇，卻搖頭：「現在還不能冒險去醫院。黑影肯定會有人在各大醫院尋你。之前你在小鎮診所治傷，他們大概已收到風聲。再去就中計。我只能再給你簡易包紮……抱歉。」
「沒關係，我挺得住……」凌浩神色黯然，只能順從。這條逃亡之路如此坎坷，他再苦再痛也不得不忍。
麵包車匆匆融入城市縱橫交錯的車流裡，外頭高樓林立，行人步履匆匆。早高峰已至，馬路邊擠滿各式機車與汽車。千雪神情專注地駕駛，一邊低聲罵交通擁堵，一邊靈活變線，竭力避免被盯上。
行駛約半小時後，他們終於抵達一處老舊街區，小巷彎彎繞繞，房舍擁擠，雜亂電線縱橫空中，墻面塗鴉破敗。千雪把車開進一個死巷深處，找到一塊半廢停車場，將麵包車裡外偽裝一番，才扶著凌浩下來。
「這裡應該暫時沒人管。我先幫你重新包紮。」她把後車廂打開，翻出簡單急救用品。凌浩忍耐地坐在車邊矮牆上，讓她拆除舊紗布。傷口再度見血，但仍算輕微滲出。千雪當場用酒精棉消毒，仔細替他重新纏好。過程中凌浩咬牙忍痛，臉上不住冒著冷汗。
包紮完畢，千雪倒出一顆止痛藥囑咐他服下。她面色嚴肅：「我得去找手機卡，再去撥那個電話號碼。你先留在車裡，關緊門窗。我盡量快去快回。」
凌浩強撐著痛楚，點頭：「小心……」
「嗯。」千雪簡短應答。然後她把後車廂蓋起，把駕駛座車窗也鎖好，只留凌浩在車內。她自己跳下車，轉身消失在狹窄巷弄盡頭。
車內空氣帶著陳舊霉味與機油混雜味道。凌浩蜷縮在後座，四周雖有些雜物，但較外頭安全許多。他怔怔看著手上新的紗布，感到陣陣灼痛伴隨腦中一片混亂。他忍不住閉上眼深呼吸，讓自己進入半休眠狀態，思緒則飛回過去那匆匆幾天：一次又一次被追殺，不得不重複躲藏、逃亡、受傷。
「我不能一直這樣……」他低聲自語。若真如千雪所說，自己體內有Project Chronos解鎖程式，那某種意義上也算「關鍵人物」。自己能否主動做些改變，或爭取談判，擁有更大籌碼？
但這一切都空談，目前無力對抗黑影、無力掌握面具人意圖，更無法跟財團勢力周旋。能存活已是萬幸。也許只有千雪說的那位「舊識」能帶來突破契機。凌浩抓住一絲希望，暗暗期盼她能順利聯繫到對方。
車外有零星人聲，可能是附近貧民，或流浪漢在翻垃圾桶。一道陽光穿過車窗縫，照在他膝上，讓他稍微感到一絲暖意。可同時也使得車內溫度逐漸上升。凌浩覺得呼吸略見艱難，汗液再度滲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千雪卻遲遲不見回來。凌浩心頭越發忐忑：她是否遇到危險？或許被黑影盯上？還是她聯繫的舊識並不在市裡？
大約又熬了四十多分鐘，外面忽然傳來微弱腳步。凌浩原本半昏沉，猛地驚醒，心頭一跳：是千雪嗎？還是敵人？他蹲下身形，手上只餘一把折疊小刀，若來者是黑影，他幾乎沒有勝算。
正緊張間，車門把手被輕扭了兩下。接著，聽到熟悉的聲音低聲喚道：「凌浩，是我。開鎖。」
凌浩如釋重負，立刻伸手把車門解鎖。車門打開，千雪敏捷鑽進來並關上，緊皺眉頭，「抱歉久等，附近人多不熟，我花了不少力氣才買到手機和預付卡，還碰到幾個閒逛混混，不過我沒暴露……」
「沒事，妳平安就好。」凌浩感激地看她，瞧見她臉頰上還有薄汗，顯然行動並不輕鬆。「那電話打了嗎？」
「打了……那邊響了幾聲，沒人接。我又發了條簡訊到舊號碼，裡面只提到千雪名字和關鍵暗號，希望他能理解。」她嘆息一聲，表情略顯失望。「若還活著，他應該會回。」
凌浩聽罷內心又燃起一線希望：「如果回覆了，我們……就去找他？」
千雪點頭，神色嚴肅：「只要他還肯幫忙。我當年離開那圈子後就沒再聯絡。或許他也深知Project Chronos的駭人之處，不想再卷入……若真如此，只能另想辦法。」
她歇一口氣，回頭看車窗外嘈雜巷子，「在這兒久留危險太大。再等個把小時，若還沒回信，我們就換地方。」
凌浩沉默片刻，同意她的安排。他能做的只有等待。兩人於是調整姿勢，在狹窄車廂裡低聲交流細節：假若那舊識回電，他們須約定在哪裡碰面，以及如何避免黑影竄入。凌浩聽得腦袋陣陣脹痛，但也只能努力記住。
短短半小時又過，他們拿著新手機，不斷查看螢幕，卻沒有任何來電或訊息跳出。車外人潮逐漸增多，這片老街區生意繁雜，難保有人注意到這輛麵包車長時間停在角落。
「不行了，我們先轉移到別處。」千雪最終下定決心，「再等下去，黑影可能循線摸到。手機隨時保持暫開機狀態，只要有回應，我馬上知道。」
凌浩咬牙：「好……」
她一踩油門，麵包車再度啟動，吱呀抖動著駛出巷口，入到鬧市區。環顧四周，能看見許多老舊店舖、攤販和擁擠住戶；街上行人也魚龍混雜，對他倆倒不怎麼關注。千雪為避免被交警攔截檢查，放慢速度並看準路線繞走，不斷更改行駛方向，仿佛沒有固定目的地一般。
凌浩苦笑：「我們一直這樣兜圈，總有被人懷疑的一刻。」
千雪點頭：「我也知道。所以得找個能‘暫時租房’的地方。人多雜亂的巷弄公寓最適合藏身。等到夜裡，如果還沒聯絡上那舊識……」她語調頓了頓，「就想別的法子。」
就在她話音未落時，手機螢幕倏地一亮，顯示有未知號碼來電。兩人同時心跳加速。千雪緊張地將車子停到一處僻靜路邊，立刻按下接聽。
「喂……」她壓低聲線。
螢幕那頭傳來一個沙啞男性聲音，帶著急促：「是你？你還活著？」
千雪眼裡閃現複雜情緒：「是我。你果然還在城市裡。能見個面嗎？我有要事……」
那頭男人似乎略顯猶豫，之後嘆了口氣：「你知道這多危險嗎？黑影的眼線到處都是……」
「我也不想牽連你，但我和同伴無路可走。你若肯幫我，我願付出任何代價。也涉及Project Chronos殘端問題……」
通話那頭沉默數秒，才回道：「好吧，到老地方，振興倉庫區附近那家安福餐館，下午三點，我想辦法擺脫監控過去。但只談一次。」
千雪輕輕握拳，語帶急切：「好，謝謝。再見。」她掛斷電話，將手機撂回口袋，轉頭對凌浩。「他願意見我，下午三點，安福餐館。」
凌浩不懂地點在哪，但從她表情判斷，應該是個舊約定地。
「那……好，我們終於有線索。」他驚喜交雜，卻又生怕對方是否有陷阱。畢竟這城市裡敵人暗藏，任何人都有可能出賣他們。
千雪將憂慮藏在眼底，低聲道：「先別過度樂觀。但至少多個機會。現在還早，離下午三點還有幾小時。咱們找地方休息，然後再想辦法到那兒。」
她驅車重新啟動，朝更深的老城區開去。一座座美麗或破敗的建築從車窗外劃過，街道上人潮洶湧。這座城市對凌浩而言既熟悉又陌生，像一座危險之都。每一條巷弄都有可能埋伏黑影的眼線，也可能隱藏面具人的暗示。
麵包車穿梭在城市街景中，偶爾停下讓千雪查看附近環境，看有無合適落腳處。終於，在一條狹長巷子盡頭找到一棟掛著「招租」小鐵牌的破屋，外表殘舊，樓梯昏暗。經敲門詢問，一個神情散漫的大伯出面，簡單談了租金，不在意他們真名，也不詢問任何背景，立刻收錢就算。
「正好合我們需求。」千雪鬆了口氣，帶著凌浩拎著簡單行李（其實就是急救包與她的背包）上樓。房間在三樓頂層狹小閣樓，有股霉味，但有床鋪和桌椅，比在車裡或野外好很多。
關上房門後，兩人相視，皆流露一絲劫後餘生的神色。凌浩坐到床沿，長嘆：「總算能暫時有個喘息地方……」
千雪也把包甩到椅子上，脫下外套，露出被汗浸透的襯衫。「你先補眠，我等下午帶你去那餐館。希望那舊識真能提供幫助……」
她的話裡依舊謹慎，甚至帶著些許不信任。但不管如何，他們終於不必再馬上逃命，得到了幾小時的寶貴間隙。
窗外車流、人聲、叫賣，組成了城市的聲響交響曲。老舊閣樓並沒有空調，只有樓板隔絕外頭烈日。千雪坐在桌邊，拿出剛買的小手機，緊盯是否有新訊息。凌浩半躺在床上，閉上眼餘悸猶存，他試圖梳理記憶，一點點回想自己為何會落到如此境地，卻依舊是一片空白。
隨著時間推移，陽光從破舊窗戶灑入室內，映照出一圈光暈，空氣逐漸升溫。
在昏暗高溫的閣樓裡，凌浩偶爾顫抖一下肩膀，痛楚彷彿火焰灼燒，他只能咬牙忍耐。
千雪靜靜地坐在桌子那頭，同樣滿腹思緒，表面卻冷若冰霜。兩人就這麼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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