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靈 - (10)什麼都沒聽見

回去後，亦真與劉羽晴隨劉安提同桌共膳，飯香四溢，其樂融融。用完餐後，稍稍歇息了一下，二人又出門去遊賞了一番。

龍陵者，天合之國都也，地廣人稠，樓台宮闕綿延不絕，市井百業交錯如織，豈是一日半晌就能盡覽其妙？

等到日薄西山，金霞漫染長空，街頭巷尾行人漸稀，市肆紛紛收攤。

劉羽晴見暮色漸濃，憂心道：「亦大哥，天色已晚了，附近恐怕會有宵禁巡哨，不如早點回去，免得惹上麻煩。」

亦真雖對市井繁華流連不捨，然而念及大局，終究點頭道：「說得有理，咱們回去吧。」

二人悄然歸家，夜幕低垂，燈火漸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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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更深露重之時，萬籟俱寂，月華瀉地。

劉羽晴悄步離榻，推門而出，披著月光，腳步輕盈如燕，來到亦真房前，輕聲呼道：「亦大哥？亦大哥？」

屋內卻靜無一聲，燭影未動，像是早早入睡了。

「難道睡著了？」劉羽晴暗自思量，抿唇一笑，正要離開，忽聞「吱呀—」一聲，房門悄然開啟。

一張熟悉的面容探出門縫，燈火未燃，唯有月色映照那人呆頭呆腦的樣子，正是亦真。

「劉姑娘？方才妳叫我？」他低聲問道，聲中帶著微微驚詫。

「噓！小聲些！」劉羽晴連忙上前，一手將他拉進房中，旋即掩上房門。

燭火一點，紅光映照室內，微光斜映之下，只見劉羽晴臉頰泛紅，眼波流轉，唇邊含笑，如梨花帶露，楚楚動人，宛若春水初融，嬌艷不可方物。

亦真望著她，不由一怔，心神微蕩，脫口而出：「劉姑娘...你...你...」

「亦大哥，你還沒睡？」她眸光盈盈，含笑問道。

亦真回神，倉促答道：「已睡過了，睡得極好。」

這話看似無稽，實則不假。

他自幼習仙術入定，長年與山林為伴，從小養成淺眠的習慣，即使一點小聲音都能將他喚醒。

劉羽晴不知內情，輕哼一聲，打趣道：「既然睡下了，又怎麼馬上來開門應人？當我是三歲小孩麼？」

亦真一笑置之，不作辯解，只問道：「夜深人靜，劉姑娘前來，難道又要與我細說那天合歷史？」

「今日不談那些陳年舊事啦。」劉羽晴抿唇一笑，眼波流轉，忽道：「亦大哥，可還記得答應過我的事情嗎？」

亦真一愣，沉吟片刻，方拍額恍然：「啊！靈氣流轉之術！」

「你總算記起了。」劉羽晴作勢嗔怪，卻難掩笑意，「你自己應下的，竟然也會忘記？」

亦真頗為歉然，撓頭笑道：「唉，實在該打，姑娘莫怪。」

「無妨，你若忘了，我會替你記得。」她語罷，兩頰染霞，如霞染桃花，美不可方物。

亦真只當是燭光斜照，不曾多想。

「亦大哥，事不宜遲，快快示範給我看！」劉羽晴一臉興奮，眼神熠熠。

亦真點頭答應，吹熄燭火，屋中霎時一片靜謐黑暗，唯有窗外皓月，灑下銀輝，影影綽綽，映出兩道靜坐之身影。

他盤膝而坐，聲音沉穩，道：「靈氣者，天地之精華，流轉萬物之間。非但生靈體內有之，就連這四壁之間，樓宇街巷，山石草木，都蘊含靈氣，只是尋常肉眼沒法察覺罷了。」

劉羽晴聽得入神，亦盤腿坐下，襟裾整齊，目不轉睛。她笑道：「亦大哥，這些你前幾天都說過啦。」

「呵呵，你且再聽一次吧，昔日我學這仙術，費了十倍工夫才得要領，這術法之繁，並非簡短幾句可說明。」

他卻不知，劉羽晴生來聰慧，過目不忘，思緒縝密，遠勝常人，對於他所言之理，早已銘心。

她卻沒打斷他的話，眼神柔和，輕輕頷首，宛如學堂之中，聽先生講道的乖巧弟子，任憑他娓娓道來，聲音低沉如夜風，與窗外蟲鳴交織成一曲靜夜清談之樂章。

亦真道：「世人皆知天地有靈，卻不知人身也有靈氣流轉，雖其微弱，然不致無用。靈氣流轉之法，乃取天地靈氣為己用，並非強奪，而是引導、同化、生根、融通。」

語罷，他緩緩卷起褲管，指向足踝處一道隱隱發光的墨紋。

「妳看此紋，就是那『影鬈』生靈，非畫非刻，乃生靈附體之象。若想伏馴生靈，第一關便是靈氣流轉之術。此術非強控於外，而是以己身靈氣引動其氣，使彼此氣脈相連，如此方能共生共存，非奴役，亦非馭獸。」

他語氣徐緩，唯恐一語未盡，令她有一點不明白的地方。

這些時日，他被劉羽晴教誨口才、辯說之道，竟也讓素性寡言的他言語日漸流暢。

「我前幾天說過的，妳可還記得？」亦真側首問道，眼中帶笑。

劉羽晴笑吟吟地歪歪頭，像隻靈巧的小鹿，細細道來：「呼喚生靈之術，名曰『衍咒』。須雙手或單手結印，並持咒以誦，方能引靈而出。其數量與所能駕馭之生靈的多寡，悉由馴靈師修為與契合度而定。生靈一旦服從，將以墨紋形式，棲息於馴靈師之肌膚內，無需飲食，僅靠宿主靈氣存活，日久亦能吸日月之華修復元氣。」

亦真頷首微笑，追問：「那麼條件是什麼？」

劉羽晴不假思索：「馴靈師須強身健體，心志堅定，若氣虛體弱，則靈氣不足，致生靈休眠，久則凋零。若馴靈者負傷而強召生靈，其果不外乎二：其一，召之不成，反受反噬，生死難料；其二，縱令召成，靈氣逆衝，肉體崩潰，生靈重獲自由。」

她語頓片刻，又續道：「由此可見，馴靈之道，重在修身。技法雖可學，惟道心不堅，終究難成大器。」

亦真聽罷，朗聲一笑：「劉姑娘真乃冰雪之資，我說過的，妳竟一字不漏全記得。」

見她神色興奮，他心中泛起柔波，卻也不動聲色地收斂笑意，道：「既然如此，便讓妳親眼見見這靈氣流轉的真形。」

語罷，他盤膝而坐，雙掌相對，法印初成，氣息內斂如水，旋即雙手掐訣，氣脈隱動。靜夜無聲，月光如洗。

「把手給我。」亦真忽然說道。

劉羽晴一怔，雙頰霎時染上一抹霞紅，猶如殘陽映雪，脣角輕啟，欲言又止。

她見亦真神情端肅，毫無兒女情長之意，心中忽起一絲難言失落，終究是輕輕將玉手遞出。

亦真執其柔荑，掌心向上，指尖輕觸她纖纖素指，其內靈氣旋即微動，宛如山泉潺潺，緩緩流轉而出。

頃刻之間，青色靈光自他指間透出，如絲如縷，蜿蜒而行，沿著劉羽晴手臂緩緩流淌。

她只覺手心燙熱，卻不灼人，反而如溫泉撫膚，舒適無比。

不多時，那青光在她掌心處聚為一團，漸漸幻化為一輪淡青圓月，宛若銀鏡懸空，微光流轉，照得她面龐如玉、雙眸如星。

「亦大哥...這靈光，似是仙月下凡...好美啊...」她輕聲讚歎，語音如夢似幻，心神俱醉。

她目不轉睛，仿若天地萬物皆已隱去，只餘這輪幽靈之月映入心湖，連她那晶瑩剔透的瞳眸，也染上了一層迷人的青輝。

那靈氣月輪時而閃爍，時而律動，如心跳、如潮汐、如蒼生吐息。

盈盈青光在掌中流轉，多餘的靈力向外消散，而亦真身上的靈氣則仍綿綿不絕，源源而來，如泉湧不息，維持住明月的樣貌。

「接下來，我將施靈氣釋放之法，妳不必緊張，看著便是。」他語氣沉靜，神色肅然，彷彿正演練一門關乎生死的仙術。

此法原本用於探尋潛匿的生靈，遠遠超出靈氣流轉的範疇了，今日順勢展示，也是圖個熟練。

話音甫落，亦真單掌掐印，青月如有感應，漸漸舒展、化形。靈氣如柳絮漫天，柔柔而舞，自她掌心緩緩逸散開去。

一絲絲青色光流，宛如晨霧初散，悄然鋪展於屋內，流過兩人的身子、雙腳，纏繞牆角，掠過床榻，飄過書桌椅櫥，甚至沿著窗縫溢出，宛如夢中煙雲，幻而不虛，靜而有勢。

兩人沉默不語，靈氣如河，心意如月，此夜無眠，卻也無聲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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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羽晴身子微顫，不敢輕舉妄動，亦真見她緊張，低聲安慰道：「莫慌，沒事的，不用害怕。」

她勉強一笑，雖心中仍忐忑不安，身體卻已稍稍鬆弛。

亦真閉目凝神，心念轉動之際，靈氣如泉涌動，最先感應到的，自是盤踞在腳踝的影鬈之氣，其次便是身前的劉羽晴；而當靈氣探出房外，第一個探知的，竟是正在屋外鼾聲如雷的劉安提。

「這乾爹的打呼可真夠勁，竟然能將靈氣震散。」亦真心中暗笑。

正當他準備消散靈氣之時，忽地眉頭一皺，沉聲問：「劉姑娘，妳娘親呢？」

「娘親？早在我小時候便已過世了。」劉羽晴聞言一愣，不知為何他問起這個。

亦真追問：「你們醫館中，有沒有婢僕僕從？」

「向來只有我與爹爹二人而已，從未請過下人。」

劉羽晴答得坦然，卻愈發摸不著頭緒，不知他怎會問起這些瑣事？

亦真聞言，神色大變，忽地腳尖一點！倏然縱身飛出窗外！

「亦大哥！」劉羽晴大驚失色，慌忙奔至窗前，只見亦真身形如電，已撲向牆外一團黑影！

那黑影悄無聲息地潛伏於牆頭，卻被靈氣所驚動，方才暴露行藏！

亦真躍出無聲無息，殺機暗藏，出手之際如鬼魅驟現，令那人驚惶失措！倉皇逃離！

兩人方一落地，亦真目光如刀，打量此人——黑衣蒙面，只露雙眼，周身氣勢沉凝，一看便知非尋常之輩。

「你是何人？為何潛藏我屋外，意欲何為？」亦真聲如弦緊，步如弓滿。

那黑衣人也不甘示弱，冷聲道：「我才想問你是何許人也，如此修為，竟敢在此龍陵城中撒野？」

其語帶譏，身法卻極為精妙，僅憑站姿便已顯露出過人修為，氣息沉凝，竟遠勝陳東水身邊的護衛數倍。

「我名叫亦真。」他下意識回道。

「哦？名字記下了。問完了，不送，再會。」

黑衣人語畢，竟轉身想走，口氣古怪，神情似戲謔，倒與中午遇見的海文吉有幾分相似。

亦真豈容他來去自如？一掌探出，扣住其肩！

那人突地回身！一拳一腿，攻勢如潮，轉瞬間已擊出數招！其招式凌厲狠辣，竟將亦真逼得連連閃避！

亦真察覺對方雖勢猛如風，卻無殺意，便未出重手，只以身法應對，或卸或擋，身形游走如魚，片刻之間已拆下數十招，絲毫無傷。

黑衣人見狀，神色微動，旋即躍身後退，顯然是有些吃驚。

樓上忽傳一聲：「亦大哥小心！我來幫你！」

劉羽晴在窗前看得驚心動魄，急急奔下樓去，竟忘了自身不諳武藝，手中還緊握著一柄掃帚。

亦真一聽，心頭一緊，略一分神，黑衣人抓住機會，身形如電！轉瞬間竄入夜色之中。

「站住！」亦真低喝一聲，拔步疾追。

他自幼在山中奔走，雙足輕靈如風，黑衣人雖快，終究漸漸被拉近了距離。

兩人你追我逃，踏瓦越牆，霎時間已越過兩條街。

亦真冷不防一躍而起，再度撲向黑影！

誰料那人身法如鬼，硬生生在空中一閃，躲過擒拿！

兩人再次交鋒！掌風翻飛，腳影交錯，夜色下宛如兩道幽影，鬥得難解難分。

而此時，劉羽晴也提著掃帚氣喘吁吁追出門來，眼望遠處人影漸沒，臉色驟變，趕緊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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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男子招式連綿不絕，顯然習過正宗武藝，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卻始終奈何不得亦真分毫。

反觀亦真，出手無章可循，忽左忽右，時緩時急，純憑本能應對，偏偏每一式皆恰到好處，令人生畏。

起初黑衣人尚自矜持，倚仗著本身武學根基，與他過招過得有聲有色；豈料越戰越覺力不從心，亦真彷彿野獸般難以預測，無招勝有招，漸將他逼入頹勢。

「你方才聽到了什麼？」亦真一拳疾出，聲勢如雷霆萬鈞！

黑衣男子氣息急促，忙聲應道：「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瞧見！靈...什麼靈什麼的我都沒聽見！」

他睜眼說瞎話，分明是聽的一清二處，惹得亦真眉頭一緊，難得動怒，雙手齊出！攻勢頓如暴風驟雨！想將他一舉擊倒！

豈料那黑衣人竟也藏有殺招，雙拳化爪，猛然探向亦真胸口！擺明了要同歸於盡！

只聽見——

撕拉！

轟！

兩道身影交錯飛出，轟聲震響四周！

亦真雙拳鋒銳如電，竟落在一旁大樹之上，登時樹身一顫，葉飛如雨。那一拳終究是落空了。

黑衣男子的虎爪也沒擊中，卻撕裂了亦真的衣衫，露出結實的胸膛與舊傷縱橫的皮膚。

那一瞬間，彼此目光一觸，同時見到對方眼中那股凌厲與沉穩，竟也不禁心生幾分惺惺相惜之意。

「什麼人！？」轉角處傳來一聲呼喝，一隊官兵聽聞動靜，疾步奔來。

「嘖，這下可不好收場了。」黑衣男子咂嘴一聲，身形一晃，攀牆翻越，眨眼間已消失無蹤。

亦真正想追去，卻見官兵吶喊聲漸近，耳邊風聲呼嘯，心知若是被發現，以他此刻衣衫不整的樣子，必定惹上麻煩。

「亦大哥！這邊！」劉羽晴氣喘吁吁趕來，遠遠見官兵逼近，急忙招呼。

亦真心下一橫，只得放棄追蹤那黑衣男子，躍身而起，疾奔而去。

所幸此時天色漆黑，夜幕掩映之下，那些官兵遠望只見兩道黑影縱橫搏鬥，等趕到的時候，現場早已空無一人，風過林響，唯留一地落葉。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WWfGSzY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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