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門生如餓狼繞羊,腳步輕盈卻步步逼近,圍繞著擂台中央的面首不斷劃圈。
面首宛如盤石矗立,眼珠隨兩人移動而轉動,氣息沉穩如初,竟半點未動,整個場面猶如暴風雨前的寂靜,壓得眾人連呼吸都停滯了。
忽地,左側那名門生率先出招!只見他身形一矮,如豹伏地,一個箭步掠出,虎爪直取面首腳踝,快、狠、準三字兼備!
與此同時,右側門生也不甘示弱,雖慢了半步,卻拔地而起,雙爪破空,如利鉤風刃,直襲面首雙臂,上下交攻,配合得天衣無縫,殺意瀰漫,狠辣非常。
面首依然馬步如鐘,穩如泰山。
見左側來襲,拳起如電,正拳直迎。他出拳之際,臂線筆直如矛,拳風未至,氣勁先到,與那門生的虎爪交手正面!
伏地門生雙爪齊出,欲以利爪搏鋼拳,想要比狠斗硬!
而後方的殺招亦緊隨其後,虎爪之音已近耳際,似疾雷奔襲,無處可逃。
千鈞一髮之際,面首臂勢一收,拳化為肘,順勢回砸,角度刁鑽且快如雷霆,剛猛霸道,一記肘擊如錘落金石,正中後方門生手臂。
只聽得「咚!」一聲沉悶,對方手臂宛如觸電般一震,麻木無力,整隻右臂頓時垂了下來。
而伏地門生見勢不妙,雙手貼地,雙腿如鞭,猛踢面首下盤!正是剛才宋浩銘所用的腿法。
面首身形一拔,如雁掠空,一腳凌空還招,姿態與先前對戰宋浩銘時如出一轍,腳法乾脆利落,角度精準,準備一腳一腳的還回去。
門生心念急轉,心頭浮現宋浩銘中招倒地的畫面,頓知再戰不利,立即斜滾脫身,動作快若脫兔,連滾帶爬逃開一丈有餘!
正欲調息定神,抬眼望去,卻驚駭發現——那面首竟已消失不見!
「中計了!」門生心頭一凜。
擂台之上,面首馬步一沉,雙足幾同時發力,如流星掠地,只一瞬,身形已疾掠至另一名門生面前。
好迅捷的步伐!
即便手臂未傷,這門生也難以招架,更遑論現今左臂已廢,只剩右手尚可攻擊。
他強忍劇痛,右手虎爪帶著破釜沉舟之勢直撲面首肩頭,眼中滿是不甘與怒意。
面首神情冷峻,似已對其失了興致,輕巧踏前半步,身子微偏,竟似早已洞悉對方軌跡,那虎爪從他耳邊擦過,連他的髮絲都未觸及。
隨即,一記正拳破空而出,雖為基礎一拳,卻因對方破綻百出,毫無防備,此拳如雷霆擊鼓,正中胸膛!
只見那門生口吐鮮血,連退數步,面色如紙,尚未站穩,面首已虎軀一轉,背脊一沉,整個人如山倒海塌般朝他貼近。
一記「貼身靠」猝不及防,硬生生將他撞得飛了出去,如稻草般砸入擂台下數名官兵懷中!
場下驚呼連連,一片譁然。
「喝——!」
尚存的一名門生見狀,頓時怒火上湧,殺氣沖天,如猛虎撲羊般衝向面首,眼中已無比武之意,惟餘一股嗜血之念!
台下宋浩銘大驚,急聲高喊:「師弟,不可!住手!」
然而這門生殺心已起,雙眼血紅,根本聽不進去。
他面目扭曲,雙手虎爪瘋狂發力,指節泛紫,招招奪命,狠絕至極!直取面首面門,彷彿要將他撕碎!
殺意如潮,凶勁撲面,甚至令面首臉頰生疼。
那門生出招如電,虎爪連發,眼、人中、喉頭、心口、襠部,皆是死穴,無一不是取命之處。
面首卻雙目如炬,心境如止水,雙掌如行雲流水,拆、解、化三字不離,將對方所有殺招盡數化去。
其雙手如泥鰍滑溜,極其靈巧,霎時已纏住門生雙腕,令其雙臂動彈不得。
門生見形勢不妙,竟爆發蠻力,生生一甩!強行將雙臂自面首掌中脫出,眼中煞氣更盛,宛若瘋虎,血性已失。
面首見他神志迷亂,殺意熾烈,忽然眉宇間露出一抹淡漠,仿若對他失去了興趣,只冷冷掃了他一眼,竟然撤去了架式,雙臂垂落,胸膛微露,一副不屑再戰之姿。
門生見狀,怒從中來,視此舉為大辱,怒吼一聲,如猛獸出閘,勢要將面首撕成碎片!
面首瞇起雙眼,微偏身形,右腿旋轉如輪,一記凌厲的旋踢劃出一道弧光,彷彿刀光閃閃,疾如驟雨,狠狠地掃中門生的下顎。
只聽「啪!」的一聲悶響——
重擊之下,門生雙眼上吊,瞳孔翻白,口中泡沫翻湧,如遭雷擊般失去重心,整個人直挺挺地朝面首倒去。
面首未乘勝追擊,反倒一手扶住門生,輕輕將他擱置地上,動作平靜而從容。
他隨後拍了拍被碰亂的長衫衣角,緩緩解下鬢側散落的髮束,隨手將長髮重新綰起一條馬尾。
待他束髮完畢,臉上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再次浮現,淡然如初春輕風。
台下頃刻鴉雀無聲,無數雙眼睛愣愣望著場上的那道人影。
遠處觀戰的白雪靈一身冷汗,背脊微涼。
她心裡明白,這人不僅勝了,而且從始至終未曾動真格。
他那種處處試探、悠然自若的模樣,分明是在練招、在戲耍對手而非生死相搏。
若此人入軍營傳授武藝,冥族將增添一名恐怖勁敵,將來必成心腹大患。
羅雨石心中亦是一震。
雖早有耳聞此人武藝超凡,但親眼見他三敵皆勝,出手之快、節奏之穩、應變之妙,早已超出尋常江湖俠士之範疇。
面首掃了台下一眼,見官員們怔怔不語,便微微揮了揮手,如在喚醒夢中人。
官員們這才如夢初醒,忙高聲宣道:「此輪比試,由面首勝出!」
台下瞬時竊竊私語。
什麼面首,這是何方神聖啊?我要知道這人的名字!白雪靈心裡急道。
白雪靈心中焦急,面首身手如此,若非出身高門,便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心思詭譎難測,
這場比試本是陷阱,官員們原盼以三人圍攻激怒面首,或趁亂出手將其拿下。
未料面首毫髮無傷,反倒優雅勝出,讓他們的算計全數落空。如今若想動他,恐怕只能派來皇宮內的侍衛,否則根本無力應付。
「羅叔叔,這面首還會再出場嗎?」白雪靈眸中精光閃爍,語氣平淡卻藏著幾分急切。
羅雨石搔了搔頭,略一沉吟,道:「應該不會了。今日參賽之人眾多,後頭還有許多場次,想再見他出手,只怕要等明日了。」
白雪靈一聽,立即笑道:「那我們明日再來看,這次也把亦真哥哥帶來!」
羅雨石一愣,狐疑道:「亦真?妳帶他來幹嘛?他也想參賽?」
白雪靈笑嘻嘻地說道:「也許吧。他人雖笨點,勁卻蠻大,若碰上幾個黃口小兒,說不定還真能晉級幾輪呢!」
羅雨石苦笑,搖頭道:「雪靈啊,不是我潑妳冷水。你們現下可是亡命之身,若亦真在此地打出名號,引來朝廷注意,那豈不自曝行蹤?」
白雪靈卻道:「無妨,他又不會武功,哪有本事出名?再說了,就算真打到面首那一關,也必輸無疑嘛!」
羅雨石撓撓鬍鬚,心中仍有疑慮,但想想亦真那副呆樣,倒也似有幾分道理,便點點頭道:「妳們還要去尋那馭夫,載你們往西去,可莫忘正事要緊,萬不可貪玩誤事。」
白雪靈轉了轉眼珠,道:「羅叔叔,您腿腳酸麻,先回宅裡歇歇,我去找那馭夫,晚點就回。」
羅雨石一聽,急得立刻從木頭上起身,道:「那怎成?妳初來乍到,又是個姑娘家,萬一出了事,我怎麼跟亦真交代?」
說罷,便要下地,誰知雙腿一軟,一個踉蹌差點從木頭上摔下。
白雪靈趕緊扶住他,嗔道:「您看吧,還逞強?都快摔下來了。」
羅雨石滿頭汗水,尷尬地道:「不成不成…這樣吧,妳同我一道回去,明日再與亦真一同來尋馭夫。妳身份尊貴,若真出了差池,我這條老命可擔不起。」
白雪靈見他如此堅持,只好點頭應下。
而此時的面首,早已悄然離開廣場。
他一身衣衫飄飄,腳下生風,轉眼便消失在眾人視野中,乾淨俐落,毫無留戀。
場邊許多女子見面首不再現身,失了興致,紛紛嘆息離場;而那些原本觀戰的公子哥兒們雖還勉強留下,卻也看得興致索然——後續比試雖仍激烈,但與先前那場驚心動魄、殺招頻出的「一敵三」相比,頓時黯然失色。
不消一炷香工夫,人群已是稀稀疏疏,廣場上的熱鬧聲響也隨之平息。
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g4H4bvfnL
等回到羅雨石宅中,只見亦真果然赤裸上身,站在院落中央,雙手高舉斧柄,滿臉凶神惡煞地對著木樁一頓猛劈。
陽光從樹梢篩落,斧影紛飛,木屑四散,看來氣勢十足,然而細細看去,倒更像是在演戲擺譜,十足的裝模作樣。
羅雨石一瞥之下,卻見亦真背脊橫列著數道陳舊刀傷,又似爪痕,還有幾處新癒未合的疤,心中不禁一震:「這小子…身上怎會有這等傷痕?莫非曾在沙場搏命,與人血戰過?」
亦真素來性子耿直,早聽羅雨石囑咐要裝出惡人模樣,此刻斧頭舞得震天響,臉上卻咬牙切齒,眉間狠色誇張得很,羅雨石一看,忍不住樂了,心道:「這傢伙也過於單純了點,竟連這種話都當真了。」
「羅叔叔,你們回來啦!」亦真一見兩人入門,立時收起惡相,滿臉笑容迎上前來,像極了等主子回家的忠犬。
羅雨石拍拍他的肩膀,神情帶著些複雜的感慨,道:「你這小子,還真有兩把刷子。唉,什麼都別說了,我都懂得。」
亦真一頭霧水,撓頭道:「什麼兩把刷子?」
白雪靈見羅雨石眼神微妙,深怕他越想越多,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佯作深情地歎了口氣,道:「亦真,我們也別再裝了,反正羅叔叔眼如明鏡,這點小事怎瞞得過他…他早就看出來了,我們…我們不是兄妹,而是——」
亦真登時警覺,臉上肌肉微微抽搐:「是…?」
白雪靈目光一轉,咬唇片刻,忽地一咬銀牙,字字鏗鏘地說:「是情人!」
此語甫落,猶如石破天驚,將空氣中僅存的沉默擊得粉碎。
院中亦真僵在原地,風過無聲,連落葉也似乎不敢落地。
亦真瞪大眼,嘴唇顫了幾下,硬是擠出兩個字:「情…人…?」
白雪靈臉蛋飛紅,低下頭去裝作羞澀難當,兩手揪著衣角,假模假樣地搖頭不語。
羅雨石見狀,滿心以為兩人羞於承認,反而替他們高興起來,連聲道:「好好好,年輕人嘛,有情最要緊!放心吧,有羅叔叔在這兒,絕不會有人告發你們的!」
白雪靈抬眼,朝亦真走了幾步,嬌柔地挽住他一條手臂,側頭軟聲道:「你看,羅叔叔是我們的大恩人,他要保我們,誰也傷不得我們。」
說罷,湊近亦真耳旁,輕聲細語道:「別多問了,回頭再跟你解釋。」
亦真張口結舌,心亂如麻,只覺得兩人的關係變化太快,話都還沒說清楚就成了白雪靈的「情人」,這讓他怎麼辯解也辯不清了,只得無奈地點點頭,權當認了。
白雪靈見羅雨石仍注視著,忙轉移話題,拉著亦真往屋裡走,一邊笑嘻嘻地說:「羅叔叔,我與您今日可是開了眼界,見了個了不得的人物,我們進去說,我給亦真講講這人的本事。」
她說著還不忘作勢親暱,將亦真的手臂更緊地抱進懷中,兩人肩貼肩、手牽手地進了屋子,步伐雖親密無間,然彼此心中皆如坐針氈,說不出的尷尬難堪。
亦真面無表情,僵硬如石,但白雪靈眼角餘光瞄過去,卻見他耳根泛紅,額頭沁出細汗,不禁一怔,旋即掩唇竊笑,笑聲似鈴,落入亦真耳中,如夢似幻。
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ztimMksFD
夜幕漸落,羅家宅內燈火點點,飯香從廚房飄散開來,在這靜夜中更顯溫暖。
「此事當真?」亦真舉箸欲食,卻被白雪靈一席話驚得停了手。
「自然是真的!」白雪靈語氣中仍帶著方才的興奮:「那面首眉目如畫,身形飄逸,長了個姑娘臉蛋,卻是男兒身,俊美得讓滿場女子目不轉睛,最要緊的,是他武藝之高,非同小可!」
羅雨石也接著道:「我活了這大半輩子,還真沒見過這樣的人物。他舉手投足間,輕鬆打倒三名武術門生,身法迅疾、招式詭異,毫不拖泥帶水…他要是入軍,恐怕能一人敵一營。」
亦真沉思片刻,連羅雨石都這麼說了,那肯定不會有假。
來天合不久,認識的人中武藝最高的應屬秦武犽了,聽兩人闡述,貌似這被稱為面首的男子有著跟秦武犽比擬的實力,甚至更厲害些,亦真想了想,頓時起了興致。
「如此一來,還真得找機會去見識見識了。」亦真說道。眼神炯炯。
羅雨石笑道:「明天我便與你們一同去吧,這大街上我熟,看完了比武,我帶你們去尋我熟識的馭夫,這才是正事。」
亦真喜形於色:「真的嗎?我總算不必待在出宅子裡了?不用理會那宵小了嗎?」
羅雨石乾咳一聲,略帶尷尬地道:「哪來什麼宵小,就算有,也不會來我這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說到底,不過是找機會,套套雪靈的話…你別見怪啊。」
亦真聽得一愣,隨即呵呵傻笑,摸著後腦勺道:「啊…原來是這樣啊…」
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WpUG394ES
這小子,腦袋簡直單純得可以,也不知他如何能拐得了白雪靈這等世家千金,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
羅雨石雖這樣想著,心中卻不由得對他更添幾分喜愛。
世道艱難,能有這樣一副無機心腸、直來直去的性子,倒比那些滿口虛詞的大戶公子順眼多了許多。
更何況,若這少年若真能給白雪靈些許依靠,也不失為一段良緣。
白雪靈雖身上自有一股不容輕蔑的貴氣,可言行舉止間卻無半分嬌矜作態,談笑皆如鄰家女兒,既聰慧又大方,與羅雨石昔日所見過的名門閨秀皆大不同,也是難得可貴。
正說著,羅雨石忽地像想起什麼似的,捋了捋鬍鬚,語帶試探道:「對了,你們倆…拜過堂了沒?」
亦真聞言,臉色頓時一窘,嘴張了張卻說不出話來,像是被人一掌打在後腦勺,神情尷尬。
白雪靈倒是反應極快,搶著說道:「還沒有呢,我們原打算等到了邊疆再成親。」
她說得自然,眉眼間一派從容,語氣更透著些微嬌羞與決斷。
亦真一見她出面接話,便知這等場面還是讓她來應對為妙,遂緘口不語,裝作正色以對。
羅雨石聽後卻搖頭道:「唉,妳們這年輕人哪,還是太天真了些。這世道難測,風雨飄搖,若真心相許,何不早些成親?這生米煮成熟飯的事,總比日後變故來得穩妥。要不,明兒個我陪你們上街,買些紅燭喜酒,咱就在這兒擺上一桌,我這張老臉還有些用處,給你們做個主也無妨。」
白雪靈聞言,臉上微微一紅,聲音也不自覺低了幾分:「我們出門倉促,也沒想那麼多…其實…我已經是亦真的人了,不差這點名分…羅叔叔的一番好意,小女子心領了,就不必勞煩您了。」
語聲柔婉婉的,卻也說得分明。
她低眉順目,話中有話,既遮了羞,也守住了底線。
羅雨石見她說得誠懇,便也不再多言,只嘆道:「唉,妳倒是有心人。這樣也好,到了邊疆,萬一真需隱姓埋名,名分也非當務之急。只是這條路…怕是坎坷得很啊。」
白雪靈聞言,轉頭望向亦真,眸中閃著堅定光彩,低聲道:「與他一同走,再艱難的路,我也願意。吃再多的苦…在我心裡,都是甜的。」
亦真聽她說這話,渾身一震,尷尬的滿腦子只覺得酥麻麻,連背脊都發直了。
這女子一開口,怎麼就能說出這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話來?
偏偏她語氣溫婉,情真意切,實在無可辯駁。
他耳根紅得像熟蝦,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傻傻地站著,滿臉通紅。
羅雨石大笑三聲,胸膛震顫,道:「哈哈哈,好!這才是情深意重,做女子能說出這話,豈是泛泛之輩?小子啊,你可得好好待她。」
亦真聽得面紅耳熱,連連點頭,心裡卻早已亂作一團,說不清是羞是怕。
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0z77BpAz5
說到這裡,羅雨石心情頗佳,便轉而說起今日比武場上的趣聞,尤其那些大家閨秀們對那位「面首」的舉動,簡直如狼似虎,滿臉春意。聽得亦真目瞪口呆,白雪靈則忍俊不禁。
聽兩人一唱一和,亦真頗感興趣,難得話也多了起來,又問了許多關於此人武功、來歷與當時比武的細節。
三人一來一往,談天說地,不覺間天色已晚。待外頭傳來一聲銅鑼聲響,打更人走過,才驀然發覺已談了兩三個時辰,三人才意猶未盡的各自回房。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r4JqatSgl
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n9KRSVU7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