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矯健的黑影,輕靈若鷹,穿梭於市集樓檐之上。
他足下無聲,身形如電,幾個起落,已然伏身茶樓屋脊,垂眸靜觀下方局勢。
而此時,亦真雙拳緊握,目中戰意如炬,神情森冷,恍若一尊立於風中的鬥神,巍然不動。
吳齊殷曾嘗過他拳腳的厲害,眼下雖仗人多勢眾,卻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冷眼瞧著,一臉忌憚,心道只消此賊稍有破綻,便一擁而上,將他碎屍萬段。
劉羽晴身處亂局,心驚膽戰,肌膚微顫,聲音顫抖地低喃:「秦大哥呢?文吉不是說派他來護著我們嗎...他人呢?」
亦真側目環顧,四下無一熟面,心中暗罵,難不成秦武犽跑去小解了?平時他都寸步不離的啊...
他心思電轉,開口拖延,笑道:「諸位官爺,小弟到底犯了何事,竟要勞煩如此興師動眾?」
未等官兵回應,陳東水已氣得髮鬢倒豎,怒火攻心,厲聲道:「壞我好事,還敢狡辯?你活得不耐煩了!」
吳齊殷則大聲附和:「陳大人,正是這賊人,上次便是他打傷您的貴體!」
陳東水聞言,登時雙目圓睜,怒極反笑:「原來是你!壞我興致的小雜碎!哼哼,我不找你,你反而找我來了,好啊...今天我就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來人啊,擒下此人者,老子親自賞銀百兩!」
一眾官兵聞聲振奮,雖從沒親眼見過亦真伸手,卻聽聞他曾以一己之力與十數名帶刀官兵周旋,當下不敢輕敵,兩人一組,提刀佈陣,步步迫近,殺氣瀰漫。
群眾見官兵逼近,皆驚慌四竄。
市集原擁擠不堪,此刻人推人、人踩人,婦人驚呼,孩童哇哇大哭,整條街陷入騷亂!
亦真凝神細察,只見前後官兵竟有二十餘人,皆手握鋼刀,圍堵無隙。
他心中權衡,獨身突圍自是無難,但此時身旁尚有羽晴,萬不可讓她陷入危機,一時進退維谷。
官兵尚在逼近間,忽聽見亦真暴喝:「且慢!」
他聲震如雷,登時震住眾人腳步,竟不敢再進半寸。
只見他臉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起,目光如劍,死死盯住陳東水,怒聲道:「你這人還講不講道理!?當初分明是你行不軌之事,眼下竟倒打一耙,還敢如此囂張!欺負人欺負的理所當然!?你當這天合沒有王法了嗎!?」
陳東水一聽,卻是仰天狂笑,道:「王法?老子就是王法!老子就是天!你這渾球不但壞了我的好事,還騎到太歲爺頭上來了,還有你這小娘皮,老子要納妳為妾,妳居然不領情?等我宰了這小子,我就把妳當軍餉一樣充公!」
其言如毒蛇,言語肆無忌憚,將羽晴視為物品貨物,目中毫無人倫之理,顯見其仗權橫行,已無忌憚多年。
亦真聽他言語猖狂,怒不可遏,唇邊已咬出血痕。
下一瞬,他雙掌翻飛,於胸前結出一式古老繁奧的印訣,身上靈息猶如江潮翻湧,四方氣息驟然驚變!
凡夫俗子看不出箇中端倪,還以為他是嚇得身體發抖,官兵不明所以,反而更加逼近。
劉羽晴見過他這結印,知道他失去理智,想喚出生靈,趕緊拉住他衣袖,急切道:「亦大哥,不行啊!你冷靜一點!」
只是亦真氣上心頭,她的聲音已傳不入耳中。
「嚇!」
一聲低吼,猶如遠古兇獸之吟,自其體內衝出一道無形氣浪!旁側劉羽晴頓時被震得跌開數步,眼神茫然,淚珠奪眶而出,哽咽道:「亦大哥,別這樣...」
屋脊之上,那黑影手心沁出冷汗,心頭如擂鼓大鳴——這人果然要動真格了。
假如自己再不出手,恐怕在場的所有官兵都要慘死。
那潛伏在茶樓上的黑影,自然正是數日來暗中護衛兩人的秦武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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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武犽深知亦真身手了得,又有馴靈術加持,此刻怒氣衝天,若稍有不慎,後果難料。
他正想縱身而下,忽聽側旁傳來一陣爽朗大笑,與場中殺氣騰騰之景格格不入。
他心下微怒,暗忖是何人這般不知死活,竟敢在這亂局中笑聲橫生?
但又轉念一想,自己那位主子,不正是最不識時務、偏要逆風行事的人嗎?
他嘴角一勾,收了殺氣,伏身靜觀,準備看這齣鬧劇如何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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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亦真怒火中燒,正氣機狂飆,忽聽遠處一人踏歌而來,吟詩為樂,聲音朗朗,步履悠哉。
細看之下,那人風塵僕僕,卻一臉自在悠然,正是許久未見的海文吉。
「文吉!?」亦真驚愕失聲。
海文吉遠遠揮手,滿面春風道:「咦?亦兄,今朝風和日麗,鳥語花香,正是遊山玩水、對景成詩之佳辰美景。偶遇於此,何不結伴共遊?」
亦真給他這麼一胡鬧,哪還氣的起來,靈氣頓時散了去,只無奈道:「文吉,你也看到了,我這忙的抽不開身。」
海文吉故作驚訝,朗聲道:「原來如此!亦兄武藝精湛,乃人中之龍,看這陣仗,想必是親自為龍陵訓兵,教導眾將如何擒敵制勝,真乃我國之柱石,實令人敬佩!」
說罷,轉頭看向劉羽晴道:「咦?劉姑娘怎也在這裡?此等苦練場面,豈是閨中女子能隨意參與的?來來來,亦兄在與他們練功夫呢,妳湊一腳幹麻?小心傷著。」
他裝模作樣朝劉羽晴招手,劉羽晴卻驚魂未定,仍緊緊攥著亦真衣袖不放,毫無移步的意思。
倒是旁邊幾名官兵看不下去,喝罵道:「哪來的小子?此處乃官府執法,你膽敢看戲取樂?再不退下,連你一併捉了!」
海文吉聞言不惱反笑,慢條斯理道:「這市集,乃我龍陵百姓立命之所、財貨流通之源,我行走其間,花點小錢、買點小物,豈不天經地義?這路不許人走,敢問是你家祖宗修的麼?」
他耍嘴皮子舉世無雙,哪是這些沒讀過書的官兵比的過。此言一出,官兵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應。
他再搖紙扇,一派風雅之姿:「既非你家修路,本公子便不客氣了。咦?這茶樓怎麼好像似曾相識,亦兄不若與我共品一盞清茗,解解暑氣?」
說罷,他大剌剌走近亦真,拍拍他肩頭,低聲道:「莫急,這事交給我。」
亦真望著他,一腔怒火頓時平息,緊握的拳也鬆了下來。
周遭官兵見此人舉止輕慢,言辭輕佻,無不怒形於色,卻又一時無計可施。
這時,吳齊殷終於忍無可忍,大喝道:「小子少在此攪局!本官正執法辦案,若你再胡言亂語,連你一併砍了!」
他臉色陰沉,暗忖這不識趣的小子是從哪裡蹦出來的,一定要給他些顏色看看。
海文吉一臉驚訝,誇張道:「砍人?莫非你們不是官差,是賊寇來著?我龍陵已經淪落至此了嘛?不成不成,若真如此,那我得趕緊去見徐成錄徐大人,好好奏上一奏...這龍陵的治安,實在太差了。」
說罷,他佯作轉身就走,眾官兵聞言皆驚——這徐成錄,可是龍陵城中實權在握的官府大人,若此人真與他相熟,可真惹不起!
陳東水原本氣急敗壞,聽得那人與徐大人熟識,心頭一凜,暗忖:「這小子來歷不明,萬一真是朝中權貴,豈非惹禍上身?不如先探其虛實。」
他遂神情一變,急忙拱手笑道:「這位公子請息怒,方才多有冒犯,實則今日之事,都是場誤會。徐大人與我乃莫逆之交,情同手足,此番若有不妥之處,還望公子海涵。」
他之所以敢在市井橫行,無非是仗著給徐成錄送過些銀兩,如今眼前這人風儀不凡,言語見骨,怎看都不像尋常閒客,若能借此高攀一把,也不枉陳東水三字所值。
海文吉搖著紙扇,笑容淡然,語氣卻如刀藏鞘,緩緩道:「哦?可我方才分明聽見,這位官爺說要砍人來著,連拘押、審問全給跳過了,這不正是山匪草寇的行徑嗎?若此乃誤會,那我龍陵的百姓可真要謝天謝地了。」
陳東水額上微汗,忙道:「哎呀哎呀,公子明鑒,此人乃是我麾下忠勇之士,方才不過口不擇言,哪裡真有行兇之意,還望公子莫怪莫怪。」
海文吉一拍紙扇,作勢恍然,笑道:「原來如此!這位兄台劍眉星目,虎背熊腰,當真一身忠骨,與強盜二字八竿子打不著,對吧?」
吳齊殷見他話鋒一轉,怕惹怒了某個高官,嚇得直點頭:「是是是,方才小人不過口誤,絕無他意。」然而冷汗已濕透衣背。
海文吉這才收起扇子,款款走向陳東水,目光自上而下,細細打量。
陳東水被他盯得心裡發毛,不禁問道:「公子有何指教?」
海文吉忽地一拍手,驚喜道:「咦,我怎麼現在才認出來?這不是陳大人的愛子陳東水公子麼?怠慢怠慢,方才站得遠了些,沒瞧清楚。你如今越發俊朗啦!」
陳東水聞言,神色一震,連忙抱拳道:「在下正是,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海文吉咧嘴一笑,道:「我嘛,我是海文吉呀,你不記得了?咱們小時候還玩在一塊兒,在泥巴坑裡打過滾呢,怎麼這就忘啦?」
陳東水一怔,猛然想起這名字,臉色由疑轉驚,再轉為驚喜,失聲道:「海文吉!?你是——內殿大學士,海洛濤大人的二子!?」
難怪此人一開口便言及徐成錄,如此口氣,如此身段,倒是比自己還要來得氣派幾分!
此時,亦真在旁偷聲問劉羽晴:「這內殿大學士,是個很厲害的人物麼?」
劉羽晴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地低語:「內殿大學士海洛濤?他是海洛濤大學士的二子!?」
亦真滿頭霧水,看她如此震驚,心裡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內殿什麼來著?快告訴我,那是什麼人物?」
劉羽晴急得直拽他的袖角,低聲道:「內殿大學士,是皇帝左右手之一,乃天下第一學士,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學識通天,權傾朝野!江湖有言:天子有雙虎,左虎關斬將軍,右虎海洛濤學士,此二人,說是我天合的鼎天樑柱也不為過」
亦真抓頭道:「左虎右虎...這右虎還是文吉他爹?那我們豈不是...有救了!」
他此時才意識到,海文吉竟是如此人物,心中不禁驕傲非常,胸口都挺直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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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頭,海文吉已笑吟吟地拍拍陳東水肩膀,道:「陳公子,這我兄弟,今日是怎麼個源由?竟勞煩諸位官爺們如此興師動眾,為何您要抓他呢?」
陳東水聽他問起,忙不迭拱手,道:「海公子有所不知,此人先前在城外山林中,意圖非禮良家婦女,適逢我與部下巡查至此,與之交鋒,豈料此人德行不修,武藝卻是非凡,竟將我等一干人等悉數擊倒。今日巧遇,正想將他緝拿歸案!」
此言一出,亦真氣得滿面通紅,厲聲叱道:「胡說八道!明明是你對劉姑娘意圖不軌,竟還敢反咬一口!說謊時連眼都不眨一下,真是無恥至極!」
吳齊殷在旁虛張聲勢,提刀大喝:「你這賊人,姦淫婦女、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竟還敢辱罵陳大人!好大的膽子!」
「你...!」亦真怒火攻心,咬牙切齒,若非顧及海文吉在場,早已上前開打了。
「慢來,慢來。」海文吉搖著白羽扇,淡然道:「陳公子,此事你敢保證句句屬實?」
陳東水神情不變,滿面正色,道:「自然是句句屬實,半字不假!」
「如此說來,我這亦兄,當真是十惡不赦之徒了。」海文吉輕歎一聲,神情似悲似惋。
陳東水見他語氣鬆動,急忙順水推舟道:「海公子胸懷天下,豈容宵小近身?此人狡詐非常,若不早日送官究治,只怕有損公子聲譽。」
海文吉面露難色,沉吟道:「他雖與我結義,然若真行此不義之舉,自當嚴懲不貸。若非陳公子提醒,恐本公子亦被他所騙。」
他隨即提高聲調,道:「有罪當罰,陳公子,你說是不是?」
陳東水見計策得逞,滿心歡喜,連聲應道:「正是!有罪者,理當伏法!」
海文吉長歎一聲,揮手道:「眾官爺們聽著,有罪者當伏法,還不將此人拿下?」
陳東水也叫道:「拿下了!」
「得令!」吳齊殷聲如雷吼,隨即帶領眾兵緩緩逼近,殺氣四起,刀光劍影交錯其間。
「文吉!你別聽他胡扯,我們之間...」亦真急欲辯白,卻被海文吉一聲喝止。
「你們搞什麼?抓錯人了!」海文吉板起臉來,氣呼呼搧著紙扇,好似真怒了。
吳齊殷一怔,滿臉茫然:「抓錯了?那...那先抓那女子!別叫她跑了!」
此語一出,眾官兵頓悟,齊聲吶喊,如潮水般湧向劉羽晴。
「殺!」吳齊殷挺刀直劈,刀鋒如電!若亦真避讓,劉羽晴必死無疑;若硬接,旁人便能乘機下手。
亦真只得左擋右護,一面應敵,一面護著身後劉羽晴。數刀已劃破衣衫,寒芒逼體,險象環生。
——怎麼會這樣?難道文吉他...真的是騙我?
心念方動,冷風破空,一刀從背後疾斬而至,眼見便要中身!
「住手!」一聲震喝,如春雷乍響。
那名揮刀官兵聞聲心驚,刀勢微滯,亦真乘隙閃身,驚險避過此劫。
「又怎麼了!?」
吳齊殷怒目圓睜,氣得滿臉通紅:「海公子,您又怎麼了?」
海文吉氣定神閒,來回踱步,一臉無奈道:「我說你們這些人,到底搞不搞得清楚狀況?抓錯人了懂嗎?」
吳齊殷急得直跳腳,叫道:「男的也錯,女的也錯,那你說該抓誰?」
海文吉強忍笑意,扇子一收,手指筆直一指,聲如洪鐘:「這位才對。」
眾人循著他指尖望去——
那指頭正正點在——陳東水的臉上。
「我!?」陳東水驚駭欲絕,臉色如紙,身子微顫。
四周官兵瞪目結舌,竟一時忘了動作,連風聲似乎都止了下來。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gQCq6Jz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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