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吉,方才那些人是什麼來歷?」
亦真小聲問道,神色仍帶幾分餘悸,這幾日遭遇驚嚇次數著實不少,心頭難得平靜,如今又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攪得七上八下。
海文吉笑了笑,似乎早習以為常,引著他入內,一面解說道:「那坐於轎中的人,便是我兄長,名為海傷,說來我過去也提過幾句,只是你們未曾見過罷了。」
秦武犽接過話來,語帶敬意地道:「海將軍乃是關斬大將軍麾下的驍將,文武雙全、膽識過人。尤其這幾年在與妖族之戰中,立下赫赫戰功,是關將軍極為倚重的人物。」
亦真聞言,心中一震,方才那自轎中探頭的男子,神情沉穩,氣度如山,原來竟是威震邊疆的猛將海傷,難怪與海文吉有幾分相似,卻給人截然不同之感。
前者如山川峻嶺,沉著內斂;後者則似春風少年,俊朗不羈,兄弟二人,氣質天差地遠。
「除了我兄長,其實還有一人你也該注意。」
海文吉笑意微斂,帶著兩人穿過曲折庭廊,沿著紅磚青瓦小徑繞行,這海家府第格局之深廣,宛若迷宮,令亦真有些暈頭轉向。
海文吉接著道:「方才那位頭子,名為溾濂,可不是什麼尋常護衛。他雖身著侍從衣裳,但卻是真正的練家子,不可小覷。」
「我怎麼瞧著他對你也頗為輕視,連秦兄弟也沒給幾分面子,這又是為何?」亦真皺眉問道,心中對那溾濂甚是反感。
聞言,海文吉與秦武犽相視一眼,竟同時笑出聲來。
秦武犽更是撣了撣袍角,淺笑道:「你這口無遮攔的毛病,總要改一改才行。」
海文吉擺手解釋道:「無妨,亦兄說得也是實情。秦武犽是我的護衛,那人本領也是不小,自然便是我兄長的護衛了。只是那兵頭溾濂,做為護衛倒是可惜了。」
亦真問道:「何以見得?」
他語音微頓,神情略顯玩味:「溾濂身手不凡,當年在邊疆從軍,頗有斬獲,因此被兄長看中,帶回府中重用。」
秦武犽看了看海文吉,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嘆了口氣說道:「習武之人,畢生所求常為專精一法,若欲練劍術,苦練二十年方可大成,若練弓術,則苦練十年方可大成。」
秦武犽接著說道:「說起這溾濂,實在是一等一的用兵奇才,年紀雖不過三十餘歲,卻精通十八般兵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鞭、錘、鏈、棒、拐、抓、弓、弩、索、矛…無一不曉,無一不精。世上多數習武者,一生專攻一法已屬不易,能得其二者便稱難得,然溾濂之才,竟能於十餘年間,融會貫通諸般兵刃之術。」
說到此處,他頗有感慨地搖頭道:「這等人物,哪裡還是什麼下人身份?若論實力,只怕不少號稱宗師的人物,見了他也得讓三分。」
秦武犽話音一轉,臉色一沉,頗為不忿地啐了一口:「他是前線打過仗地,海將軍見他表現不俗,便拉攏了他,做了護衛,像我們這種整日吃喝玩樂的公子哥,哪是他們那種上過戰場的大將比的上的,不過他瞧不起主子就算了,居然還瞧不起在下我,可惡至極。」
海文吉笑了笑,沒去在意秦武犽的不慎失言,不以為意道:「從軍之人,多半目中無人,眼中只有敵寇與勝敗。他們自是瞧不上我這整日無所事事的公子,也懶得與你這些沒上過戰場的習武之人客套。此乃性情使然,毋須介懷。」
亦真微微頷首,心中雖仍有疑惑,卻也不再多言,只聽海文吉又道:「不過,我大哥倒是與那溾濂全然不同。海傷大哥雖為將門出身,卻溫文儒雅,談吐有度,不像溾濂那般氣焰騰騰,反倒更像是個飽讀兵書的儒將。」
說至此處,秦武犽也不禁點頭,向亦真解釋道:「海傷將軍初上戰場時,正值妖族來犯,敵勢洶洶,天合軍中頗有士氣不振之象。然他憑一己之勇,力挽狂瀾,大破冥軍先鋒,一戰反推百里疆土,立下首功,朝野震動。」
「朝中大臣無不稱讚其文韜武略,勇猛果決。關將軍親點為副將,並奏請內閣,得皇上親賜重賞。關將軍更是親自授以養兵戰法,治軍謀略,幾乎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望其成大器。」
亦真聽罷,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敬佩之意,道:「這樣的人物,真是當世難得…」
海文吉頓足笑道:「正因大哥如此出色,我這庸才也只好走走後門、溜溜花園,尋點樂子罷了。」
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BHZoakOGJ
三人說笑間,已步入海家正院深處,天色幽暗,四下寂靜,唯有庭中風聲,輕拂松竹。
「既是武藝需專精一門,那秦兄弟你所專精者為何法?」亦真忽地生出此一疑問,當下開口問道。
秦武犽聞言微怔,隨即答道:「我學的是空手之術,也就是不取一兵一器,除非要與人搏命。」
亦真對秦武犽拳腳功夫早有所聞,知其出手快如風雷、力沉若山,惟仍不解其不帶兵刃的理由,遂追問道:「拳腳固然可成絕藝,但若與兵器相輔相成,豈非威力倍增?秦兄弟緣何獨偏空手?」
說罷,他若有所悟,拍掌道:「我明白了!定是秦兄雖面惡心善,實則心懷仁慈,不想以刀劍傷人性命,只盼人人皆可平安回家、與妻兒同桌而食,是以選擇空手入道,是也不是?」
「…面惡心善?」
秦武犽聞言,面色古怪,嘴角一抽,難得露出噁心嫌棄之色,揮手道:「胡說八道。我之所以不取兵器,也沒別的原因,就一個字…懶。那些鋼鐵之物帶在身邊,實在太重,好似背枷戴鎖,壓得人喘不過氣。還不如我這雙拳頭,乾淨利落。」
亦真聞言,差點沒跌了個狗吃屎,心中一時哭笑不得,這理由實在離譜,卻又與秦武犽一貫行事風格毫無違和。
海文吉在旁大笑不止,笑聲中忽而一歇,眼中閃過一抹淡淡憂色,道:「提起此事,不由想起大哥這幾日眉宇凝重,氣色亦是有些疲憊。前方與妖族之戰,恐又將開啟,也不知大哥是否仍隨關將軍再赴戰場。」
秦武犽聞言,撇了他一眼,語氣懶洋洋道:「你既然這麼關心,何不乾脆與你家老爺及關將軍一道去?你這樣也能開開眼界,免得一直在府中閒散度日。」
海文吉搖頭一笑,淡然道:「戰場之上刀劍無眼,哪有閒雲野鶴的容身之地?普天之下,能如我這般悠悠度日者,怕是難覓第二人了。」
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8DI6PGK33
三人談笑之間,不知不覺已走到一處幽靜小庭。
庭前花木扶疏,假山水石點綴其間,間有香風暗度,聞之使人心神寧定。
海文吉推開一扇朱漆小門,笑道:「亦兄,這便是你的房間了。」
亦真踏入屋中一看,霎時愣住——屋內陳設華美,檀木為桌,玉石為燈,簾帳皆織有金絲,竟比尋常官府還來得氣派,頓時懷疑是否走錯地方。
「我特意挑了間離我住處較近的客房,佈置也還算簡陋,還望亦兄莫嫌棄。」海文吉語帶玩笑地道。
亦真翻了個白眼,心道:若這也叫簡陋,那乾爹那磚瓦醫館,豈不是寒窯破屋?簡直沒法住人了。
「時已不早,你早些歇息。明日我再帶你遊覽龍陵風光,保證你眼界大開。」海文吉語氣輕鬆,神色間卻帶著幾分玩味。
亦真聞言,不禁心生警惕,心想:看來文吉並未將那日窺視我馴靈術的女子放在眼裡,竟還有心思四處遊玩。
他如此猜想,殊不知海文吉心機深沉,表面輕描淡寫,實則早已謀定在胸。
此番想帶亦真出遊,並非只為賞景解悶,而是有意引蛇出洞,釣出那藏匿暗處的目光。
三人互道晚安後,海文吉並未差遣僕從服侍,只獨自拂袖離去。
亦真望著他的背影,心中暗道:莫非他是怕我又惹事端?也好,少些人伺候,自己反倒自在。
他一整日騎馬奔波,身心俱疲,躺上床榻本以為能沉沉入夢,誰知翻來覆去,竟毫無睡意。
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2E7VEL8j0
約莫過了兩柱香的時辰,他終於認命地翻身坐起,開始舒展筋骨做起運動來,想藉此趕走那一絲煩悶不安。
腰間的香袋被他順手取出,那是白雪靈所贈之芳青草,幽香如絲,隨風而動。袋未拆,香已透。亦真取出細看,將其放於掌心輕輕嗅聞。
清香撲鼻,氣息芬芳,竟讓人心神為之一振。
他不禁露出微笑,自言自語道:「這玩意,還挺不錯的。」
香氣入腦,令他原本混沌不清的思緒漸漸澄明。
他回想自踏入天合以來,奇事接連不斷,禍福難測,遠超昔日二十載的清靜歲月。雖說困難重重,但回頭細思,卻也精彩絕倫。
他仰躺在榻,望著屋梁,喃喃一笑:「我這腦子雖笨,也只好每日多動幾回,才不致於被這江湖拋在腦後了。」
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rM4vt4UXm
莫過一個時辰,亦真方才有些倦意,未料門外忽地傳來一陣嘈雜聲響。
「刺客!有刺客!」一聲高喝驟然劃破夜色,震得整個宅院簌簌微顫。
緊接著,只聽四方火折聲響起,燈火於宅中次第點亮,將夜色的迷濛驅散!
火光搖曳,映得牆壁如燃,影子橫斜而舞,彷彿無數鬼魅出沒,使得整座宅第瞬時人聲鼎沸、燈影重重。
「不會吧…」亦真一骨碌從床上坐起,心頭暗驚:「我才剛到沒多久,這戒備森嚴的海家便出了岔子?」
他屏息凝神,細聽動靜,只聞屋外人聲喧囂,有腳步匆促奔走之聲,燈籠火把搖曳照耀,幾道高大男丁身影奔來跑去,神情極為緊張倉皇。
海府雖不若皇城宮闕般重兵環伺,卻也是前朝御賜之地,武者雲集,且地近宮廷,素來不容宵小輕擾。
若真有刺客潛入,豈非膽大包天?但也或許正因為人人心中都有這份自信,平日裡的防備才反落了空,才給了刺客可乘之機。
「刺客在屋頂上!」只聽院外一人驚呼,一手高指屋樑。
「弓箭隊,射!」又是一聲暴喝傳來,聲若金鐵交擊,聽那音調,赫然竟是海家護衛統領—溾濂。
緊隨其後,便是陣陣箭羽破空之聲,破風而出!如雷霆萬箭掠影而至!
亦真此刻再也按捺不住,推門而出,目光朝庭院上空望去。
只見方寸之地已擠滿人影,火把繩索齊備,刀槍棍棒齊舉,氣氛緊繃如臨大敵!
院中溾濂披甲而立,目光如電,沉穩指揮,號令不亂。只聽他一聲沉喝:「架雲梯!」
話音未落,十餘組人馬立時而動,將預備好的雲梯迅速架妥,訓練有素、動作齊一,幾如臨敵老兵!數十名壯漢提刀握棍,沿雲梯迅疾而上!
亦真仰首遠望,便見屋頂一條黑影忽左忽右,身形若狸貓般靈巧,閃躲箭矢之餘,竟還能回身一腳一梯,將四五架雲梯連踹帶踢摔落於地,下方頓時人仰馬翻、哀聲四起!
「好厲害的身手…」亦真心中驚詫,那刺客的身法很不簡單。
然而海家人多勢眾,左邊雲梯被毀,右方雲梯已搭上,轉瞬便有數名家丁登上屋脊。
這些家丁個個腳步穩健,手法幹練,即便立於傾斜瓦面之上,卻絲毫不見慌亂,身法之穩,已近軍中精銳。
但那黑衣刺客亦非等閒之輩。
一名先登上的壯漢持柴刀迎頭斬下,刀勢雖狠,卻因屋脊不平、立足未穩,刀速遲滯。
黑衣人身形微斜,避過鋒刃,反手一腳將對方踹得身形歪斜,隨即一拳破風而至,正中其胸!力道沉猛!那壯漢竟被震得翻身跌落屋頂,直撞一旁雲梯,雲梯塌倒,數人跟著摔落,一片哀鳴之聲!
「給我上!上去!」溾濂暴喝如雷。
話音剛落,又有數人自兩側雲梯躍上,逼得刺客邊戰邊退,飛身遊走於屋瓦之上,宛如鷹隼翻翔。
眾人見他在屋樑之間如履平地,不禁心下凜然:此人絕非尋常刺客,竟能於這等險地間遊刃有餘!
「三人為一組,別與他單打獨鬥,給我圍下來!」溾濂再度高聲吼道。
聽得號令,眾人登時調整陣型,攻勢瞬間止歇,取而代之的,是三人一隊、兩翼包抄,循序推進,意圖將刺客逼落瓦面。
亦真見此,不由讚嘆:「這些家丁,竟然訓練有素,非凡俗人…海家之底蘊,當真不可小覷。」
他心中既感佩,又有些不安──這刺客深夜來襲,目標會是誰?是海家的人,還是…自己?
那黑衣刺客見男丁們一時按兵不動,四方已無可趁之機,反倒顯得進退失據,頓時眾人皆在屋瓦之上屏息以待,僵持不下,氣氛如寒冬般冷冽壓人,仿若連風聲都停滯了。
這攻勢一緩,底下那些家丁見勢可乘,登時一個接著一個奮力攀上屋頂。
轉眼之間,原本傾斜寬闊的屋樑上已是人影幢幢,擠得密不透風,腳步聲與兵器碰撞聲匯成嘈雜之響,屋頂幾乎要被踏穿。
「再多上幾個,這房子可就垮了啊…」亦真站在一側,搖頭喃喃自語,臉上滿是無奈。
這話恰好被前頭一名家丁聽見,那人轉頭冷冷撇他一眼,眼中滿是不屑,語氣刺耳道:「你們這些跟在二少爺屁股後頭的狗,只管躲遠點看著我們抓賊便是,別在旁邊瞎出餿主意,沒本事就滾遠些,免得添亂!」
話語之中,滿是輕蔑與敵意。
亦真聞言,心中微震,臉色頓時一沉。
可念及海文吉平日費心周旋,自己若在此處鬧出事端,反倒徒添煩憂,當下只悶不作聲,默默往後退了幾步,冷眼旁觀。
再抬眼望去,刺客此時已如困獸之境,被數組男丁自東南西北四方圍困,只剩屋脊那一線窄徑可供周旋,看樣子撐不了多久。
「取網來!」溾濂聲如洪鐘,驟然一吼,振懾全場!
數名手持粗繩鐵網的壯漢隨即吆喝著攀上屋頂,想將那刺客一舉罩下。
然而,沙…沙…
此處房屋年代已久,屋瓦多有殘損,平日尚能支撐風雨,今夜卻因人數過多而不堪重負,隨著每一步震動,屋頂竟微微顫動起來,如風中殘燭,搖搖欲墜。
那黑衣刺客顯然察覺異狀,忽然騰身而起!雙腳宛如銅錘般齊踏屋脊中柱!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
──「碰!!」
中柱應聲斷裂,發出清脆如爆竹裂響的巨響。隨著那一擊之力,屋頂內部的支樑宛如骨牌,一根接一根崩斷碎裂!聲勢駭人!
──「轟!!!」
整座屋頂如山崩地裂般塌陷而下,瓦礫木柱亂飛,煙塵四起,一時間如冥府降臨!人聲嘶吼與呻吟此起彼落,殘肢斷臂橫飛,有人墜下時正中中柱,當場昏厥,亦有被瓦片砸中額角,血流如注。
塵土之中,溾濂與幾名未被捲入的家丁急忙以袖掩口鼻,想搜尋視線之中的情形,可到處都是揚塵遮蔽,難辨敵我。
「他躲在人群裡,把他找出來!」溾濂額頭青筋暴起,憤怒地大吼,聲如驚雷!
數十名還能行走的家丁登時如螞蟻般朝瓦礫堆湧去,有的揮開倒塌的屋椽,有的翻找壓在底下的傷員,場面紛亂,隊形蕩然無存。
「他在這裡──呃!?」只聽一名男丁驚叫出聲,話未說完,聲音便戛然而止。
他喉嚨已被無聲割開,熱血如泉湧出,眼中仍帶著驚恐未褪的神色,身子倒地時,甚至還沒察覺自己已死透了。
兩道閃閃發光的銀白刀影在沙塵中游走穿梭,彷若雙龍出海,所過之處無人可擋!凡是被那銀光一觸者,無不是瞬間見血,哀嚎連連!
那刺客身法詭異,步履如電,身影在塵霧中若隱若現,仿若鬼魅。
他手中雙刃齊出,寒光飛舞,宛若兩輪白銀旋風,殺氣凌厲至極!
一名男丁見狀,慌不擇路,橫棍一掃,卻尚未看清刺客蹤影,雙眼已被鋒利刀光劃破,頓時雙目失明,抱頭痛嚎!聲如惡鬼號哭!
「拿刀來!」溾濂怒不可遏,怒吼出聲,身側一名貼身家丁早已知他脾性,當即獻上長刀。
溾濂接刀在手,寒光乍現,身形一震!猛然朝著沙塵中兩道銀光奔殺而去!
塵霧之中刀劍交鋒聲響不絕於耳,鋼鐵碰撞之聲如鳴雷,時而爆出白光火花,便是三條銀龍激烈碰撞所致,一時之間,塵煙中火光四濺,好似是溾濂與那刺客鬥的激烈。。
「殺!!!」溾濂怒吼如虎,氣貫長虹,手中長刀挾帶凜冽刀風橫掃而出!逼得四周塵土再度翻飛,席捲八方!
他猛地躍起,雙足一踏斷樑,整個人宛如猛鷲撲鷹,雙臂運足內力,勁氣轟然炸裂,一刀破開長空,風聲呼嘯,鋒芒直指刺客頭頂。
此刀,乃他積蓄八成真力,志在必殺,氣勢如山崩海嘯,未至近身,便已讓人心驚膽顫!
那刺客眼見這一刀來勢洶洶,避無可避,心知自己架不開這一刀,當機立斷,手中雙匕銀光轉瞬間化作兩道寒芒,倒不退反進,直取溾濂右腕要害,招招狠辣,殺機畢露!
溾濂心頭一驚,這刺客竟不閃不避,反倒與他拚命!
這一刀若是砍實,縱使將對方斬首於刀下,自己雙臂也必廢無疑。
電光火石之間,他猛地收腕錯力,硬生生將那勢如破竹的一刀偏轉開去!
只聽「嘶啦——!」一聲悶響,刀鋒貼身而過,劃破了刺客的肩衣衣角,斜斬入地,竟將地面瓦礫生生劈裂,劍痕深可及寸,飛石四散。
溾濂避過毒招,卻也是心頭驚懼,暗罵一句:「好險!」
心念未平,怒氣已上湧,他冷哼一聲,雙目猙獰暴起寒光,反手橫刀斜斬而出!刀氣如雷,勢若奔江,直奔刺客腰肋而去!
那刺客也不是泛泛之輩,面對溾濂雷霆之擊,雖被逼得冷汗淋漓,仍咬牙硬撐,雙足猛地一蹬!踏碎瓦礫激起漫天塵沙,想藉著混亂脫身。
溾濂一時視線被阻,只覺耳畔風聲嘯嘯,但他仍是沒有收刀,石破天驚一一斬!
刺客眼前刀光閃現,疾若電閃,猛然低頭!
那刀勢擦頂掠過,僅差毫釐,便將其面門破開!那驚險一瞬,他只覺頭皮發麻,背脊冷汗直冒。
趁著溾濂擦拭臉上沙塵的空隙,刺客一個轉身,躍退三步,又如鬼魅般穿過滿地斷樑殘瓦,揮刀撕破阻路之人,硬生生在男丁之間開出一條血路,身影如電般竄至破碎的屋脊之上,意圖奪路而逃。
溾濂抬眼一望,竟見那刺客身法驚人,已然去至遠處,心知若再遲疑,便要功虧一簣。
他一咬牙,臉色陰沉如鐵,沉聲喝道:「拿弓來!」
旁側早有家丁早備弓矢,雙手呈上,毫無遲滯。
溾濂接過長弓,氣沉丹田,一手搭箭,一手拉弦,眼神如鷹,死死鎖定遠處刺客的身形。
他深吸一口氣,待那刺客即將翻越牆頭之際,手指微鬆——
「咻——!」
長箭破空,一道銀光猶如流星般劃過天際,撕裂濃霧與塵沙,箭矢帶風而鳴!殺氣逼人,筆直地追向刺客後心!
那刺客奔逃間,猛然聽得腦後風聲呼嘯,驟覺不妙,倉促回首,只見一道寒光已至眼前!他奮力側身一扭,終究還是慢了半步——
「噗嗤!」
那箭矢斜入其左臂,血花四濺,痛楚襲心!
刺客臉色驟變,唇角抽搐,強忍劇痛,右手匕首一轉,快如電掣般將箭矢尾部斬斷,將多餘箭身甩落地面,踉蹌幾步,強行運氣止血,又是一個翻身竄入後院殘垣,轉眼不見了蹤影。
「追!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溾濂冷聲開口,語氣不怒自威,將長弓拋還給隨從,目光如劍,森冷決然。
數名家丁迅速回神,提刀舉火,分批朝刺客遁逃方向追去。
而留在庭中的男丁們一片狼藉,斷手折足者比比皆是,有的躺倒在地,鮮血直流,有的靠坐殘壁,面如金紙,不斷呻吟哀號。
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jb6epeTqS
亦真立於一側,眼見此景,眉頭緊皺,心中難過不忍。
他快步走向其中一名倒地呻吟的男丁,那人雙腿扭曲變形,明顯是摔斷了骨頭,意識已然模糊,口中喃喃低語,面目猙獰,冷汗淋漓。
「先躺著別動,我幫你找人來包紮。」亦真蹲下身來,小心翼翼將他攙扶起,搬至一處相對安全的地方,又從旁邊拾來破布給他墊在身下,盡力使他減少痛苦。
「啊…疼…啊啊…」男丁虛弱呻吟著,像是痛至極處,神智不清,仍不住地扭動。
亦真將他安頓好,正要起身去幫其他人,卻猛地一回頭,一頭撞在一道結實的身軀上!
那人身形高大如山,氣息沉穩內斂,竟似從陰影中走出,一雙眼睛如夜鷹般銳利,正低頭望著他——
亦真眉頭微挑,剛想開口問話,卻察覺對方眼神極不尋常,似笑非笑之中,藏著一絲他看不透的深意…
「這不是海二爺新叫來的隨從嗎?怎的,嚇得尿褲子了不成?」
那人語氣輕佻,話音未落,身旁幾個血氣方剛的男丁已是哄堂大笑,笑聲粗俗嘈雜,在滿是血腥味的庭中顯得格外刺耳。
亦真抬頭一看,只覺那人眉骨高聳,嘴角含著不屑笑意,說話間竟帶著幾分挑釁之意——赫然正是那領兵的兵頭,溾濂。
他方才與刺客激戰一場,此刻刀未離身,滿身殺氣猶未消退,臉頰上沾著幾點血漬,眼神如獵鷹般銳利而殘酷。
他身形魁梧挺拔,肩膀如塔,站在一眾家丁中尤顯兇悍威猛。
那一雙滿是老繭的手,握住刀柄如握住一條虎脊,渾身上下無一處不透著一種久歷廝殺的狠勁。
亦真心中微微一凜,剛想離開,那溾濂已邁步逼近,眼中寒光一閃,一指戳在亦真的肩頭上,力道沉猛,彷彿帶著幾分刻意羞辱的意味。
「我警告你——」溾濂低聲道,語氣冷厲,幾如刀割:「以後最好別再讓我看見你碰我底下的弟兄。」
他語氣一頓,眼中泛起一抹凌厲之色,繼而冷冷道:「我們海將軍手下的將士,一個個都是鐵打的漢子,不是你跟你主子那種,只會躲在後頭喘氣,窩囊廢一般的人物!」
說罷,他收回手指,目光斜睨,輕哼一聲,語氣中滿是對亦真與海文吉的輕蔑與不屑。
亦真一時語塞,心中暗驚:這些人看似粗莽蠻橫,方才又是幫忙圍殺刺客,又是護衛家眷,本以為只是些家丁,怎地溾濂口中竟稱他們為「將士」?
難不成這些不是家丁?
他心念如電,還沒想出個頭緒,忽聽旁側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
只見一名身披短甲的男丁匆匆而至,湊至溾濂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溾濂聞言臉色猛地一沉,眉頭一皺,雙眼中殺機一閃,片刻也不耽擱,轉身提起長刀,大步流星地朝院外走去。
「走!」他冷聲丟下一字,未再看亦真一眼,身形一晃,已消失在轉角的廊道後。
那些嘲笑亦真的男丁見狀,也不敢多話,紛紛跟上溾濂的步伐,笑聲散去,只餘下一地斷木殘瓦與呻吟未止的傷員
亦真低頭望了眼自己被戳紅的肩頭,又望向那些倒在血泊中的男丁,眼神暗沉,心中一片沉思。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mmUn9J9N2
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SJYZFm4k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