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溾濂的威脅,亦真自知再去接近那些男丁,無異於自尋麻煩,只得打消了幫忙的念頭,悶悶地轉身回了房內。
與其在那裡給人白眼受氣,不如乾脆避開風頭,少惹是非。
屋外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偶有幾道腳步聲匆匆掠過廊道,還夾雜著幾聲低語,整個海府像是炸開了鍋。
這般場景下,別說想安然入眠,連靜心喘口氣都不容易。
亦真懶懶地躺坐在床上,仰頭望著天花板,伸了個懶腰,只覺身體鬆了些,心思卻愈發清明。
方才發生的事猶如在眼前翻滾,殺氣未散,溾濂的狠話與那奇異的刺客讓他怎麼也靜不下心。
他索性不再勉強,乾脆雙腿盤起,一屁股坐在床上,閉目調息,任由靈氣在體內慢慢流轉,像是在撫平一身亂緒,也算是打發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忽然傳來一陣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似有人快步奔來,聲音尚未至人已近。
「亦兄!亦兄——!」
門外一聲急促呼喊,語氣中帶著幾分焦慮與慌張。
亦真耳根一動,立刻辨認出這聲音來自海文吉。
他一怔,心道:這敢情好,鬧得這麼大,果然驚動了文吉。
他連忙收起功法,翻身下床,幾步奔至門邊,一把拉開了門扉。
只見海文吉風風火火闖了進來,衣袍未整,額上隱隱沁著薄汗,眼神焦灼:「我剛聽說這府裡闖進了刺客,嚇得我一路奔來,亦兄你可沒受傷吧?」
亦真搖了搖頭,語氣平穩:「無妨,我站得遠遠的,沒牽扯上。這海家的護衛不少,佈防也算周密,這裡安全得很。」
話才落下,門外又傳來一道渾厚的嗓音:「你見著那刺客了?」
這聲音不必細聽,便知是秦武犽。他總不會錯過這等熱鬧場面。
亦真也不藏掖,立刻把自己所見所聞詳詳細細說了一遍,從黑衣人如何出手,到男丁們圍攻的情形,連溾濂如何趕來都娓娓道來。
只是對於那名男丁與溾濂對自己出言不遜、動手辱人的事,他終究還是輕輕跳過了,未曾提起一字。
海文吉聞言托著下巴,微微蹙眉,似在回想什麼:「嗯…黑衣…莫非,是那日窺探你變戲法的那個女子?」
此言一出,亦真心頭微微一震,心跳似乎錯亂了一拍。
文吉雖不知白雪靈名字,卻記得那日偶遇的神秘女子身穿黑衣,這聯想未免太過敏銳。
他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回道:「對方裹得嚴嚴實實,衣黑覆面,看得不真,只怕難以辨認。」
「奇怪了。」
海文吉撫了撫額角,略作沉吟,又自言自語起來:「我在這海府住了二十多年,從未遇過這樣刺客夜襲,怎麼今夜就出了這麼一樁,還驚動了整座宅子…莫非,亦兄你真的撞邪了不成?怎麼走哪,哪就鬧事?」
說到後頭,他語氣低了下來,像是跟自己說話似的,一邊搖頭一邊嘀咕,竟帶著幾分滑稽模樣。
亦真聽了,也不由露出一絲苦笑。
近來確是事事不寧,無論走到哪裡,總難得清靜,倒真像是惹禍上身。
「那刺客能與溾濂打得不落下風,絕非常人,這天合內究竟藏了多少這樣的高手?」
海文吉一邊說,一邊又瞥了眼站在門邊的秦武犽,忽然眼神一亮,「莫不是和你同門的?」
「喂,說話可別亂講啊!」秦武犽撇了撇嘴,大步踏進屋中:「我剛才在外頭繞了一圈,除了那些受傷的家丁,倒是沒見著哪位主子中招。」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聽說夫人的『天仙手鐲』不見了,現在氣得在廳中砸東西呢!」
海文吉一聽這話,臉色大變,驚呼出聲:「什麼?!」
亦真一臉茫然,顯然不明白這手鐲何以如此重要。
秦武犽撓了撓頭,解釋道:「那可是先皇賞賜的寶物,據說是用鶴形靈獸『夜梅』的羽翼煉製而成,集聚靈性,能驅邪招運,整個龍陵也只有這麼一隻,是老爺當年領軍有功才得的恩賜,後來轉送給夫人。聽說她平日寸步不離,視若珍寶。」
「如今那寶物不見,爹爹又不在府中,大哥臨時掌家,要是處置不好,等爹爹回來,知道發生這種事情,那大哥不就…」海文吉話未說完,額上已是冷汗涔涔,心中百轉千迴。
海文吉素來無所職掌,家中大小事務自來不由他經手,就算有意插手,也無人將他放在眼裡。
如今娘親最為珍視的『天仙手鐲』竟於刺客之手失竊,他雖是海家二子,卻在族中地位形同虛設,這樁禍事與他無涉,自可全身而退。
只是,他兄長海傷就沒這麼好運了。
老爺此刻不在,海府內外皆由長子主持,這等關鍵時刻竟讓宵小潛入府中,偷走無價寶物,倘若追查無果,待老爺歸來,恐怕難辭其咎。
而那刺客此時已遁走,不知所終,若真讓他逃之夭夭,大哥如何能向家中上下交代?
海文吉想到這裡,額上不禁沁出一層冷汗,心下憂懼交織。
「那刺客中了溾濂一箭,想來逃不了多遠。」秦武犽站在窗邊沉聲開口,語氣頗為篤定。
海文吉聞言,揉了揉亂髮,頗為無奈地說:「若這人真是偷手鐲的,那也不能算刺客,只能說是個手腳快些的宵小罷了。只是如今這世道,哪來這麼武功高強的宵小?又不是你武犽,還敢伸手到我娘親的手鐲上…莫非是有人指使的?」
秦武犽聽見這話,立時怒目橫瞪,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心下想道:你那些偷雞摸狗的事還不是我幫你跑腿?現在倒好意思調侃我了。
海文吉對他的目光渾然不覺,仍自顧自地踱步沉思,來回繞了幾圈,忽地問道:「亦兄,你還記不記得剛才見那人時有何異樣之處?再細細回想一回。」
亦真神情一凝,陷入回憶,半晌後搖頭道:「除了她使的是雙匕、身手極快,氣息詭變如風,其他…就沒什麼特別的了。」
他語畢,微一沉吟,忽然問道:「對了,文吉,海家能在宅邸內調動兵馬麼?」
海文吉聽他突兀一問,不禁一怔,旋即回神笑道:「出征征討、對抗妖族,自是可調兵的。以家父與大哥如今的官階,手中自有兵符、將令,這無可置疑。」
亦真搖頭,神色嚴肅:「我說的不是外頭打仗的事,我是問,在你們海家的宅子裡頭,能不能帶兵駐守、私下調動?」
海文吉眉頭一挑,唇邊露出一抹不以為意的笑意,道:「當然不行。若非兵部畫押蓋章,便擅自在府邸調兵布防,這可是大罪,與那陳東水無異,豈非圖謀不軌?依天合律例,這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說罷,他狐疑地看向亦真:「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來?」
亦真面色一沉,猶豫片刻,終還是下定決心,將先前那名兵頭溾濂對他出言不遜、並暗示那些男丁乃海家私兵之事,一字不漏說了出來。
海文吉聽罷,面色頓時沉了下來,雙眼瞪圓,怒道:「這溾濂,真是越來越放肆了!膽敢對老子兄弟說這種話,豈有此理!」
他雖與亦真相識不久,卻已拜為異姓之交,情同手足,聽聞兄弟受辱,心中自是難忍。
秦武犽卻搖搖頭,關上窗子,神色沉穩地說道:「你重點放錯地方了。那溾濂說,那些男丁是海將軍麾下的將士——他指的可不是你家老爺,而是你大哥海傷。」
此言一出,海文吉也不禁怔住,陷入沉思。若真如所言,那事情可就難辦了。
龍陵城乃兵馬重地,若無朝廷明令,擅自挾兵入城,即便是正一品的將軍也難辭其咎。
若叫有心人從中做文,暗地裡栽贓陷害,便是滅門之災也未可知。
海傷素來謹慎穩重,豈會做出此等犯禁之舉?這裡頭定是出了什麼差錯。莫非是那溾濂擅自行事?還是另有隱情?
「亦兄你放心,我那大哥豈是糊塗人?只怕是那溾濂自作主張罷了。他這人雖然不怎麼聰明,但對主子極盡忠誠,說不定情急之下,見有刺客行刺,才會擅帶親隨追捕,未及上報兵部也屬常情。」
海文吉說得雖是為兄長開脫,可眼底仍閃過一絲懷疑之色。
說到底,他對兄長麾下之人平日從未過問,對家中男丁更是關心得少。
那些人平日著短裝青衫,雖非兵服,卻多精於身手,家丁百餘人,倒真不好細辨。
兄長曾命家丁習武自衛,定期指導武藝,有時還挑出幾個身手靈便之人把守院門,也算合情合理。
只是,若真如亦真所說,那些人個個持刀佩刃,兵器樣式整齊,數量又多,短短一炷香內便集結齊整,這就不合常理了。
哪有哪家宅邸能在片刻間集結數十兵器,刀劍斧鉞俱全?便是衛所軍營,也不見得如此神速,只怕其中另有玄機。
海文吉緊抿雙唇,神色陰晴不定,良久未語。終於,他暗暗在心中做下決定——此事不可坐視不理,須得暗中查個水落石出,方能安心。
「既然亦兄無礙,那我便不多叨擾,讓你早些歇息。武犽…隨我回去,明日再替亦兄換個清靜住處。」海文吉說罷,拱手行了一禮,快步退出房門。
甫一關門,他立刻低下身來,靠近秦武犽,壓低聲音說道:「你定能明白我的好奇。」
秦武犽聞言翻了個白眼,長歎一聲,懶懶回道:「有屁快放,別繞彎子。」
海文吉裂嘴而笑,面上透出難以掩飾的狡黠之意,悄聲說:「查查附近的官署,有無擅自借兵之舉,尤要細問是否調派至我海家來,順帶探一探這幾個家丁的口風,看能否套出些話來。」
秦武犽皺眉道:「你這不是多此一舉?你大哥何等正直,又豈會私動兵馬?這不是找他麻煩嗎?」
海文吉嘻嘻笑了兩聲,輕聲道:「不無小補,不無小補嘛。我這人嘛,就是愛打破砂鍋問到底,學問雖淺,好學卻深,正是我這人的十大缺點之一啊~」
秦武犽早已聽慣他這等油嘴滑舌,卻仍忍不住腹誹:豈止十大,怕是百大千大都有了。
他搖搖頭,只覺這主子分明是在借機取樂,玩心十足,若不是對權位無心,光憑這等心機,怕是早把整個龍陵翻了個底朝天。
他口中應了一聲,旋即轉過身去,假意收拾善後,挨個吩咐家丁照顧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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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名家丁見他乃二少爺身邊得用之人,又見溾濂一時未歸,也不敢多言,便任他穿梭其間,搬運傷者。
海文吉立於門前,看著秦武犽俐落動作的背影,忽而輕掩嘴角,低聲竊笑。
他心道:這秦武犽雖常懶散,嘴上不饒人,做起事來卻絕不含糊。如此忠心又能打能罵的護衛,上哪兒去找第二個?
忽然他神色一變,暗忖:不對!自己怎麼一頭栽入這兵馬疑案裡,倒把正事給耽擱了?那天仙手鐲可是娘親最愛之物,如今失竊,若找不回來,大哥少不得要捱上一頓責罵。
按理說,自己該優先幫大哥尋回手鐲才對。
但轉念一想,他那探究不休的好奇心又如藤纏心頭,怎麼也斬不斷、割不開。
他雙手背後,在亦真房門外來回踱步,臉上寫滿了猶疑與糾結,旁邊值守的家丁們看得目瞪口呆,心道:這二少爺又在演哪齣戲?
終於,他停下腳步,長長吐了口氣,彷彿做出重大決定般,低聲自語:「那宵小受了重傷,定跑不遠。這手鐲的事情…還是別由自己操心了。。」
他心思既定,便將那手鐲一事拋諸腦後,轉而專注於眼前這攸關兵權之謎。
他嘴角微揚,哼著小曲,步履悠然地踱回自個房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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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屋內的亦真,本想與二人促膝長談,畢竟初來乍到,對人對事皆感到陌生,若能稍稍細聊片刻,或許能解些心中不安。
怎料海文吉走得匆忙,似有緊要的事情,也不好挽留。
他只得長歎一聲,隨即一屁股坐在床上,雙眼緊閉,努力屏除紛雜念頭,不想讓這些煩擾之事擾亂心神。
躺了許久後,心神才漸漸沉靜,終於有了些許睡意。
這海家雖地寬宅大,但對他而言,畢竟是外人之地,哪裡比得上故鄉熟門熟路,夜半寂靜之時,更添幾分惴惴不安。
直至庭外人聲漸息,喧鬧聲遠去,他方才真正入夢。
此時小庭院中的家丁們,也已經將傷兵大致處理妥當。那倒塌的屋梁、破損的屋瓦仍橫陳一地,眾人見天色已晚,也無力整修,只得先行撤離,待明日再做安排。
吵雜漸散,小院終於重歸靜寂,殘樑斷瓦依舊橫陳,猶如無主荒屋。
失去了人聲鼎沸的掩飾,這深宅大院竟生出幾分陰森之氣,燈火搖曳之下,更添幾縷寒意,似有無形鬼影在屋樑間來回徘徊,夜色中,更顯沉寂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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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真勉強闔眼歇息了一個時辰,正酣夢間,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細微的動靜。
「嘰——」那原本由秦武犽順手關上的窗扇竟輕輕晃動了一下,木軸與窗框摩擦之聲細如蚊鳴,卻在夜色沉沉的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驚心。
亦真睡眠一向淺薄,眉間不覺蹙起,心中一動,暗忖或許是風勢漸起,將窗扇掀開,並沒有太放在心上,翻了個身,將頭埋入枕側,想再次進入夢鄉。
沒多久,又是一聲「嘰呀——」,窗子這回竟是慢慢地被推了開來,聲音幽微拖長,如同鬼魅拉門,悄無聲息卻令人寒毛直豎。
「是秦兄弟麼?」亦真皺著眉,口中帶著倦意隨口喚了一聲,卻不聞半分回應。
他雖處變不驚,內心卻早已有所警覺。
身為馴靈師,對靈氣動靜之感遠勝常人,若真有鬼魅潛入,豈能瞞得過他的感知?鬼魂本為無形無質之物,世間所傳怪力亂神,多半是人心虛妄。
既無實體、無氣場,焉能藏於此處?
想到這裡,亦真乾脆坐起身子,不點燭火,只著布鞋,躡步來到窗邊,凝神細看。
窗外一片漆黑,月光未臨,整個小院沉浸於幽沉陰冷之中,彷彿黑墨潑染,萬籟俱寂,無聲無息。
忽然——
砰!一聲細微的喘息聲傳入耳中,他耳尖如獸,頓時捕捉到那股異動——不僅如此,他分明聽見了兩道心跳,一強一弱,一快一慢。
一個,是自己。
另一個,赫然藏於窗下!
亦真瞬間警覺,身形如電俯視窗下,果然看見一道人影——那人身著夜行黑衣,靠牆蹲在原地,似乎氣息紊亂,大口喘氣,分明帶傷未癒。
「你…?!」亦真剛想出聲警示,口中才吐出一字,那人卻已驟然竄起,伸手便捂住他的口鼻。
這不是秦武犽!
亦真反應神速,當下順勢扭身一記肘擊想脫困,誰知那黑衣人竟在下一刻氣力全失,整個人如棉絮般癱軟下來,跌倒在地上!
原來此人已是強弩之末,方才撐住最後一口氣阻止他驚呼,這會兒再也支撐不住,直挺挺倒了下去,連話也說不出來。
亦真瞪視著那倒地之人,心中驚疑不定。
見他行動矯捷、衣著夜行、又帶箭傷,分明是剛才那名行刺的黑衣刺客!
可此人…為何不走?竟反潛入自己的房間?
他不急著叫人,反而將那人一手架起,拖回屋中,關上門扉,點起燭火細看。
燭影搖曳,火光微光中,他輕手一撥,將那人面上黑巾扯下——
瞬時臉色驟變,退後三步,口中驚聲喃喃:「這…這怎麼可能…!」
那人臉色慘白如紙,額上汗水如雨,大量失血令其嘴唇毫無血色。
她張開雙唇,聲如蚊鳴,斷續吐出:「他們…斷然不會想到…咳…我又回到這裡…」
此人正是白雪靈!
亦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趕忙上前扶住她,氣急敗壞道:「妳瘋了嗎?妳怎麼會在這!?」
白雪靈微睜雙眼,嘴角勾起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氣若游絲地道:「來…找你啊…」
亦真心中大亂,只覺百思不得其解。
這女人簡直瘋了!
不說約定的日子還有兩天沒到,明知此地危機四伏、高手如雲,竟還敢深入敵營,置生死於不顧!
照這時間算算,她肯定是當時道別後,就一路跟蹤我至此,否則怎會在我初入海家,連住處都沒定下之時,便已經找到窗下?!
白雪靈雖是冥族高手,然今夜遇上的,是兵頭溾濂那等人物,能從他手中脫身已是萬幸,此刻強行來尋,簡直以命犯險!
「妳這瘋女人…找死不成?」亦真望著她傷勢,咬牙低罵一句,卻是罵中帶憐,急忙起身,將她安頓好。
亦真見她緊咬銀牙,臉色慘白如紙,額際冷汗如雨,一看便知她正忍受著難以言說的劇痛,若自己不及時出手相助,只怕她撐不過這一夜。
當下也不遲疑,迅速從腰間抽出一卷長布,繞過白雪靈的左臂,三圈緊勒,試圖暫時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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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不通傳統醫術,不若劉羽晴或義父那般精研藥理經絡,但作為一名馴靈師,亦真自有一套旁門左道。
他所學的「衍咒」,可引天地靈力入體,或外施於生靈之上,強行催化生機,激發潛藏於血肉深處的自癒之力。
當年亦天樊便曾以此術,救過當時重傷瀕死的『雪麈』,那一役至今猶在心頭。
若這門秘術對生靈,對人——甚至對冥族之軀也能發揮效力,或許,白雪靈便有一線生機。
他深吸一口氣,當機立斷,盤膝而坐,雙指結印,默唸心法,周遭空氣頓時微微顫動,似有無形之力在室內緩緩流轉。
這此不同於師傅當年的作法。
亦天樊當時以己身精元施咒,術成之後,氣血逆衝,幾乎命喪當場;而今亦真選擇從天地間汲取靈氣,自保之餘也為術者減輕損耗,雖然緩慢些許,卻勝在持久穩定。
「妳咬著這個,我要拔箭了。」亦真低聲交代,話音未落便已將一團布塞入白雪靈口中。
他心知此舉必定劇痛難當,卻不容她有一絲遲疑,猛然一拽,箭身「咻!」地一聲脫離血肉,鮮血如泉般噴湧,空氣中瞬間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唔──!」白雪靈渾身一震,銀牙死咬布團,瞳孔收縮,整張臉都因劇痛而扭曲,微微顫抖的手指深深扣入地板,布條邊角竟已滲出血痕。
「得罪了。」亦真低聲道歉,左手迅速撕裂她左臂衣袖,露出皮開肉綻的傷口,右手則立刻貼上創口處,以掌心穩穩壓住,防止血勢再湧。
與此同時,他雙目微闔,口中低誦衍咒,體內靈氣如涓流般導引外界精氣,絲絲縷縷青色光芒隨之浮現,如螢火飛舞般游走於空中,然後一縷一縷地滲入白雪靈的體內。
隨著靈氣灌注,那猩紅翻湧的創口邊緣竟慢慢閃現出淡淡光芒,血流也漸趨緩止,似有神異之力將其收束。
「啊…」白雪靈眉宇緊蹙,宛如肩擔萬鈞,她原本潔白如雪的額頭此刻盡是冷汗,豆大汗珠滑過耳際,沿著頸頰沒入衣領之中。
她胸膛起伏劇烈,喘息紊亂,聲聲壓抑的低吟從喉頭洩出。
亦真神情凝重,心無旁騖,全副精神投注在靈氣的引導之上。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施術用在人身上,稍有不慎,便可能前功盡棄,甚至傷人性命。
他絲毫不敢分心,更無暇顧及她的聲色。
時間在靜謐與緊張中緩慢流逝,亦真的額際也漸漸滲出汗珠,手掌因長時間控氣而顫抖,靈氣的流動也似乎趨於稀薄。
他死死盯住那處傷口,只見血霧已不再翻湧,反而逐漸平息,創口周緣也不再腫脹翻紅。
——這法子,居然真的有效!
他心頭一震,欣喜交加。
雖然白雪靈仍處於半昏迷的狀態,但臉色已不像方才那般慘白,頰上隱隱泛起一絲血色。
亦真不敢有絲毫懈怠,仍咬牙引靈不止,將源源不斷的天地靈氣灌入她的經脈之中。
「你這是…什麼妖術…?」白雪靈忽然低聲呢喃,聲如蚊蚋,睫毛微顫,微濕的眼角映出昏暗燭光,似夢似幻。
這「衍咒」本就需極高專注,若有外力擾亂,極易走火入魔,其危險程度僅次於喚靈。
當年亦天樊便因為如此受創,靈脈損傷未癒,元氣大傷。
亦真聞言不答,只冷冷說了一句:「少囉唆。」聲音低沉而凝重。
白雪靈側眼望他,只見他臉色蒼白,鬢髮貼滿汗水,彷彿全身氣力皆付於此術之中。
她感覺自己彷彿漂浮在雲煙霧海之中,渾身無力,四肢虛軟,意識也愈來愈遠。
不知何時,她緩緩闔上雙眼,身子微微一斜,沉沉睡去…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Vv0Fea50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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