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靈 - (3)獵物

為了抓捕影鬈，亦真心知硬碰硬是不智之舉，便憑藉機智在林中設下了一處處陷阱。

耗費了整整兩日，他在茂密的樹林深處挖出一個深坑，坑口狹窄但底部極深，專為擒獲影鬈這等生靈逃逸。

陷阱底部還灌滿了泥水，濃稠濕滑，以防影鬈靈活行動。

此乃他孤身一人捕捉生靈最為簡便的辦法，當然，僅止於這等無法飛天遁地的野靈。

他心中清楚，獨自擒獲生靈本就是異想天開，但眼下別無他法，除了下定決心，他別無選擇。

可命運多舛，連續三日，亦真在林間來回尋找，卻連影鬈的蹤跡也未見分毫。

每隔兩個時辰，他只得短暫休息片刻，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心情愈發沉重，既焦慮又無奈，甚至開始懷疑是否錯過了什麼重要線索。

「牠不會是已經離開了這片森林吧？」亦真心頭盤旋著不安的疑慮。

這座深山雖然食物豐富，但影鬈所獵的黑熊通常結群行動，獨行的極為罕見。

然而林中獵物眾多，影鬈也不會缺糧食，何況此刻冬日未至，熊群尚未進入冬眠之期，難道是出了什麼變故？

思索間，亦真越發心憂。

疲憊的身體終於不堪負荷，他四處環視一番，確認四周並無異樣後，隨意爬上了一棵樹梢，決定小憩片刻。

他盤腿坐下，靠著粗壯的枝幹，眼前的景色漸漸模糊，倦意席捲全身。

遠處，薄雲悄然而至，遮住日光，微涼的秋風拂過，帶起林間樹葉的沙沙聲，如同一曲清幽的樂章，令人心神沉靜。天地遼闊，萬物靜謐，林中樹影搖曳，彷彿是大自然對疲倦之人的憐憫。

亦真便在這片和煦的風中，漸漸沉入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然轉暗，西邊的天空隱隱透出一抹橘黃的晚霞，落日的餘光投射在大地之上，將整片森林籠罩在朦朧的光影中。

就在此時，一陣輕微的打鬧聲驟然傳入亦真的耳中，驚得他瞬間清醒。

他趕忙打起精神，在樹梢上隱匿身形，雙目警覺地掃視四周，心中警惕不已。

這聲響打亂了原本的寂靜，意味著附近可能有著潛在的危險。

他屏息凝神片刻，終於看見不遠處的茂密樹叢中，傳來了輕微的晃動。接著，兩團毛茸茸的小影子從草叢中竄出，竟是兩隻幼熊！

牠們在草叢間翻滾扭打，打鬧成一團，毫無警覺。兩團小肉球，稚氣未脫，追逐著、嬉戲著，玩鬧間，逐漸滾到了亦真所在的大樹下。

「原來是幼熊啊…」

亦真鬆了一口氣，內心不禁泛起一絲久違的溫情：「真難以想像，這麼可愛的小東西，長大後卻變得如此可怕，見人就咬，還到處流著口水。」

他看著兩隻幼熊在樹下追逐打鬧，心中無奈地笑了笑。

幼熊的純真與憨態令人莞爾，但亦真深知，牠們的母親或許就在附近，若是將成年黑熊引來，那麻煩可就大了。

兩隻幼熊絲毫沒有察覺到樹上藏著一個人，依然圍繞著大樹追逐玩耍。

看著牠們那無憂無慮的模樣，亦真索性再次躺下，手枕著頭，半睜著眼，靜靜觀賞著這難得的景象。枯枝敗葉被幼熊們蹂躪得一片狼藉，牠們雖然年幼，但那破壞力也非同小可。

片刻之後，兩隻幼熊似乎玩累了，趴在地上喘息著，大口大口地吸氣。

亦真躺在樹梢上，心中暗自竊笑，想著這兩個小傢伙究竟何時才會離開。牠們一直待在大樹底下，自己可不願冒然下樹，免得節外生枝。

「還是不要輕舉妄動來的好。」亦真暗自思忖。

何況『影鬈』作為森林之主，霸佔了這片山林中大多數的獵物，黑熊為食而來，絕不會輕易放過這些誘人的目標。在找到影鬈之前，最好避免任何麻煩，尤其是要珍惜每一分力氣——不做無謂的耗費。

樹梢上的亦真，靜靜觀察著這片森林，眼中閃過一抹堅毅。

遠方傳來一聲低沉的熊吼，似是成年黑熊尋子而鳴，亦真心中稍安，長吁一口氣。

那兩隻幼熊聽聞聲響，緩緩爬起，正想離去。

此時，又一聲更急促的吼叫傳來，帶著不安與催促之意，隱隱含著恐懼。

亦真耳力敏銳，早已熟悉熊鳴的各種異音，聽得分明。這吼聲非同尋常，必有蹊蹺。

吼——！

再一次的熊吼更為響亮，這回怒意盡現，令人心驚。

亦真瞬間凝神，屏氣靜氣。這等深山大嶺，能威脅到黑熊者，寥寥無幾。若非影鬈，還能是什麼？

並且那聲音不遠，必然就在附近！

遠處熊吼漸密，勢如雷霆萬鈞。

然而，這兩隻不諳世事的幼熊毫不在意，仍慢吞吞地拖著步伐，顯然不解熊母的急迫。牠們幼稚無知，仿佛未察覺身後的危機，僅因玩累了，緩步向母親靠近。

亦真目送幼熊漸行漸遠，身形一閃，靜靜躍下樹梢，緊隨其後。這兩個小傢伙真是天真無畏，若不小心護著，怕是難逃厄運。

他尾隨了百丈有餘，熊吼之聲愈發清晰，遠遠望去，成年黑熊的壯碩身影已隱隱可見。

幼熊們發出低低的咕嚕聲，似在應答，然後加快了步伐。

亦真則小心翼翼地拉開距離，不敢靠近過多，以免驚擾了熊群。

就在幼熊即將與母親團聚之際，亦真眼中忽覺四周空曠，似有異樣，但影鬈的身影卻依舊沒出現。

他心中失望，卻也暗自放鬆，迅捷地躍上另一棵參天巨樹，從上俯瞰熊母與幼子相會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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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正當他放鬆警惕的一瞬間，周圍的空氣忽然凝滯，寒意陡然襲上背脊！

亦真渾身寒毛倒豎，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死死鎖住，彷彿有雙看不見的眼睛正在他背後注視！

他迅速環視四周，卻見一片平靜，無絲毫異狀。再看向幼熊時，卻驚見左側的茂密草叢間，隱隱有巨大的黑影蠢蠢欲動！

那是什麼？是『影鬈』？

如此龐然大物，為何竟潛伏如無形？且那身影與草木融為一體，宛若天工雕琢，無聲無息地逼近幼熊。

只見那猛獸的雙眸，悄然透出幽冷的金光，瞳孔細如針芒，死死鎖定幼熊。

亦真不由得屏住呼吸，那目光如有實質，充滿了無情與霸道，彷彿宣告著——被牠盯上的獵物，無可逃脫，終將成為口下亡魂。

「若是影鬈用這等目光盯上我時，我當如何應對？」亦真心中驟然一緊。

亦真尚未回神，那黑影已無聲無息地疾馳而出！

雖與幼熊相隔數丈，但其速度之快，轉瞬便已逼近！

霎那間，巨影掠過，遮天蔽日！

兩隻幼熊尚未發出任何聲響，影鬈一掌揮出，便將其中一隻打翻在地！隨即巨口張開，閃電般一咬，另一隻幼熊的頭顱已消失於其口中，無首的身軀緩緩倒下，鮮血如泉湧出，染紅了草地。

被擊倒的幼熊雖未當場斃命，卻已陷入昏厥，胸口血肉模糊，裂開的傷口深可見骨，氣息奄奄。

僅在一瞬之間，兩隻幼熊俱已臥地不起。

遠處的成年黑熊驚恐長吼一聲，見勢不妙，竟不敢與之正面抗衡，悄然後退，不復回頭。

亦真怔怔立在樹上，眼前這瞬間現身且瞬殺幼熊的猛獸，果然是影鬈無疑。

他從前僅遠遠目睹其威勢，那時自顧逃命，哪敢細看，如今親眼目睹，才知其速度驚世駭俗。

眼前的影鬈，形似雄獅，體態卻更加矯健，渾身斑紋如豹，壯碩的肌肉緊繃有力，流線型的身軀如獵豹般迅捷無聲。那一頭金鬃隨風輕揚，閃爍著血光的皮毛在陽光下透著獵殺的冷美。

這等鮮明的色彩，為何我竟沒察覺牠的存在？

影鬈見黑熊遠遁，仰天一聲長嘯！嘯聲震得樹葉微微顫動，顯露其王者風範。牠低下頭，準備大快朵頤，享用獵物。

亦真此刻做出了令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猛地一躍而下！向前狂奔，心中只一念——若讓影鬈吃飽，便對我再無興致，這次錯過了，不知何時再有機會！

影鬈正欲撕咬幼熊，耳朵微微一動，似有所覺，卻毫不在意這突如其來的聲響。當牠咬下第一口時，一顆拳頭大的石塊破空而來！正中其鼻首！

影鬈吃痛，猛然發出一聲怒吼，嘴裡撕咬的血肉滑落在地。

那石頭力道極大，卻僅讓影鬈略感不適，並未傷及分毫，甚至連鼻血也沒流出一滴。

影鬈怒視亦真，眼中閃過寒光。

往日進食時，從未有任何生物膽敢打擾，更不必說襲擊牠了。作為萬獸之王都望塵莫及的存在，狩獵進食之際，何物敢冒犯其威？

此等情況，對影鬈來說，實屬生平罕見。

牠微微瞇起雙眼，心中不禁生出疑惑，不知眼前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猿猴之輩，意圖何為。

牠鼻翼輕動，嗅了嗅空氣，除去濃重的血腥氣，僅聞到亦真的氣息，並未察覺其他危險氣息，顯然對方孤身一人。

影鬈低吼兩聲，警告意味明顯，轉而再度低頭，想繼續享用美食。

然而，又一顆石塊如箭矢般急速飛來！這次直襲牠的口中！

影鬈頓感一絲警覺，張口一吞，竟將石塊硬生生咬碎！碎石噴落，聲響清脆！

牠怒不可遏，雙眸死死盯住亦真，竟見他已從草叢中悄然逼近，距離愈來愈近，手中還握著兩顆石塊。

影鬈心中火氣陡升，瞇起的金瞳充滿殺意，森冷的氣息瀰漫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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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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擾吾進食者，無論其意，皆當受懲！

影鬈怒火如焚，猛然一躍而起！身影如黑雲壓頂，轉瞬便已逼近，鋒利的巨爪自半空疾襲，直取亦真！

亦真目光冷峻，手中碎石化作流星，破空擊向影鬈的腹部。

石塊打在它身上，只聽得「砰砰！」兩聲悶響，卻如擊鐵板，其皮膚厚若堅城，毫無損傷。

甫一出手，亦真已知正面對敵無望，身形一閃，避開致命一擊！

他腳下輕點，竄入林間，借著地勢高低，時而穿梭於草木之間，時而攀援而上，閃避影鬈的凌厲攻勢。

他速度或許不及影鬈快，但可藉著森林地勢相助，能行竄逃，引誘至陷阱處，方有一絲生機。

影鬈首擊落空，眼中掠過一絲驚異，旋即發出一聲怒吼！四肢用力一撲，速度瞬間倍增！

樹林中，追擊與閃避的角逐持續！

亦真身影輕盈如燕，縱橫於林中，影鬈雖迅捷，卻始終未能得手。追逐片刻，怒氣愈盛的影鬈忽然改變策略，凌厲之勢更勝從前！

亦真正躍上一根粗大的枝幹，準備借力而起，忽覺氣息猛逼，抬眼望去，只見影鬈如猛雷般撲來！巨力撞擊樹幹，「喀嚓！」一聲，大樹竟然應聲而折，轟然倒地！

亦真心中一震：我的老天！這種巨力，真乃驚世生靈！

樹木傾倒之際，亦真失去平衡，從高處摔落，縱使臨危不亂，卸力滾地，仍被撞得胸口一陣悶痛，尚未站穩，只覺身前勁風撲來！

影鬈絲毫不受影響，巨口張開，死神之吻直逼亦真面門！

亦真電光火石間向左急閃，勉強避過鋒芒，然而卻被掠中了肩膀，雖然僅僅是擦撞，卻已令亦真如斷線風箏般被彈飛數丈！重重跌落於地！鮮血自肩頭汩汩流出，染紅衣襟。

影鬈見獵物尚未倒地，毫不遲疑，巨體疾衝，再次撲上！

「該死！」亦真低聲咒罵，身處絕境，他眼中寒光乍現，情急間順手一抄，將滿手沙土迎面擲去。

沙石紛飛，影鬈猝不及防，雙目及鼻端嗅覺遭到擾亂，連連打噴嚏，雙爪不自覺揉搓面頰。

亦真見狀，抓住短暫的空隙，不假思索，縱身翻滾，迅速向陷阱方向疾奔而去。

此刻，他所在之地與陷阱區已不足百丈，然影鬈恢復速度極快，甫一眨眼，視線已重新鎖定在他身上。

亦真雖然負傷，卻無絲毫遲疑，氣息穩定如初，腳下輕快如風，心中信念愈發堅定。

我有七成把握，足矣！

目光略帶冷意，他凝望著緊追不捨的影鬈，心底那份自信如沸血滾湧。肩頭的鮮血與身上的疼痛，此時已全然被拋諸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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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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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那，一道冰冷的氣息襲來，亦真忽地面色慘白，如墜冰窟。眼前情景如噩夢般展開，令他心中寒意漸濃。

只見影鬈漸漸眼神突變，卻沒像先前般狂亂撲擊，而是低吼兩聲，森然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亦真身上。那雙眼中，帶著獵殺時的冷冽與決絕。

亦真心頭驀地一沉，那正是牠捕獵幼熊時的神態！

適才的一場追逐，對影鬈而言竟不過是戲耍罷了，然此刻的牠，已放下玩耍之心，眼中只有獵物。

玩耍與殺戮之別，僅在於對目標態度的轉變。

冷汗自額上滑落，濕透衣衫。

亦真屏息凝神，全力戒備，卻分毫不敢輕舉妄動。影鬈的冷冽目光如刀鋒般刺來，令他渾身緊繃，腳下卻早已暗暗蓄力，隨時準備逃離。

影鬈低吼一聲，眼中金芒閃爍，似在蓄勢。身形微擺間，隱隱透出異樣的殺氣。

亦真死死盯著牠，直覺告訴他，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

忽然——

影鬈，消失了。

那龐然大物，那斑紋顯眼的獨特巨大生靈，就這樣在他眼前，無聲無息地隱沒於林間，仿若憑空蒸發一般。

四周只餘下一股未散的血腥與獸氣，然目光所及，竟無半分痕跡！

亦真心中大震，腦中瞬間閃過幼熊被襲的景象——同樣的悄無聲息，同樣的驟然現形，而今，獵物已然變成他自己！

他不敢久留原地，深知停滯便是送死，於是強壓下心中驚懼，腳下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穿梭林間，身影如飛燕掠影，疾如流星！

四周林木飛掠，枝葉遮天，不見影鬈，但那股隱匿的壓力卻如影隨形，讓亦真倍感窒息。

他咬牙苦撐，熟練地穿行於地勢之間，卻始終未能甩脫那無聲的獵殺者。

影鬈還在嗎？還是牠已經放棄了？

寂靜的森林中，只剩亦真的喘息與風聲交錯，這份靜謐比吼聲更令人毛骨悚然。

忽然，草叢中猛然一聲巨響！沉悶如驚雷，影鬈如弓矢般竄出！

巨大的利爪撕裂空氣，帶著凌厲的寒意直襲而來！

亦真憑著本能，身形後仰，堪堪避過要害！但利爪擦過胸膛，撕裂衣襟，兩道猩紅傷痕瞬間浮現，血珠緩緩滲出，刺痛直逼心神！

「嗚——！」

亦真雙手撐地，狼狽翻滾！反腳揮腿，以極快的速度踢向影鬈的眼角！

這一腳雖命中，卻未能動搖牠分毫。

影鬈目光如刀，怒氣更甚，又是一爪疾襲，帶起數縷髮絲飛散。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亦真從腰間摸出兩把自製的石刀，刀刃粗糙，卻隱隱透出寒意。他反手揮出，石刀化作疾風，直逼影鬈雙眼！

「放馬過來！」亦真怒吼，聲震林野。

「吼——！」影鬈一聲咆哮，山林為之震顫。

兩聲巨響，回蕩於群山之間，空氣中彷彿燃起了殺戮的火焰，一人一獸，已至決戰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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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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