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了一天一夜，但是國王仍沒生下王子。」喬治焦慮地說，「剛才我問了一個給產房送熱水的侍女，她說國王痛得死去活來，御醫還說……要做好難產的準備。」
這裡是格林尼治宮的王夫寓所，安德烈和他的家人齊聚在客廳裡，神情凝重地等待國王分娩的消息。
不只是他們，整個王宮的人全都繃緊了神經，所有朝臣都聚集在產房外面，伸出脖子張望，每個人都想早點知道國王的狀況如何。
身為王夫的安德烈，自然是最關心國王的人。他的父親托馬士‧博林和舅舅諾福克公爵也不遑多讓，但是比起國王的安危，更讓他們牽腸掛肚的是自己的政治前途。
「這已經不是國王第一次生孩子了，人們不是都說經驗越豐富，生產便越順利嗎？」喬治問。
安德烈也聽過這種說法，但這顯然並不準確。亨利的母親伊麗莎白王后生育經驗豐富，但還是死於難產，但願亨利不會步他母親的後塵。
如果有什麼事情做了能讓亨利平安產子，安德烈都願意去做，問題是沒有，他什麼都做不了。
有人認為祈禱會有幫助，像凱撒此刻肯定是跪在教堂裡為亨利禱告，還可能祈禱他肚裡的「孽種」有個三長兩短。此外全英格蘭成千上萬的教堂和修道院裡，全體神職人員都在為亨利祈求神恩。
但是祈禱真的有用嗎？如果祈禱有用，那麼世上的國王都不會死去了，這個世界也不會有病痛和苦難。
安德烈從小時候開始便思考過這個問題，但是天主教無法給他答案，於是他又向新教求助，但沒有人能為他解惑。
一直以來，他都把命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他很清楚自己的目標和野心，幾乎不曾有過迷茫的時候，這是他首次對命運感到異常無力。
「國王必定會平安誕下王子，這是毫無疑問的事。」諾福克沉聲說，「但是萬一——當然，這只是個假設，天主絕對不會這樣做——萬一天主決定將國王召回天國，我們必須有兩手準備。」
博林點點頭，「假如國王真的蒙主寵召，又沒有留下其他子嗣，那麼繼位的便是瑪麗公主，而凱撒將會是攝政王。我們好不容易獲得的一切便會化為烏有，甚至會被秋後算帳。」
安德烈對此再明白不過了。
自他介入亨利和凱撒的婚姻以來，他便受到世人的批評和指責，在他加冕為王夫後，這種攻擊更是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除了法蘭西國王外，沒有任何歐洲君主承認安德烈是王夫；在教會，教士們在彌撒中仍為「凱撒王夫」祈禱，祝他早日戰勝病魔，並且詛咒安德烈，焚燒他的雕像，稱他為可憎的巫師。
還有大批百姓自發地拿起鐮刀和鋤頭，跑到凱撒的住所——安普特城堡外面駐守，聲稱要保護真正的王夫。雖然凱撒不需要他們的力量，但這反映出英格蘭的民意是倒向凱撒一方。
萬一亨利死在產床，凱撒絕對不會放過安德烈，他甚至可能會把安德烈送上火刑臺。
因為安德烈而獲得榮華富貴的博林家，也會失去了所有貴族頭銜和權勢，搞不好還會有性命之虞，連霍華德家也會被拖累。
「即使國王活了下來，但要是他死產，或是更糟糕——生下一個女嬰，我們的處境也不容樂觀。」諾福克冷酷地說，「凱撒也有女兒，但國王仍跟他離婚，我們最穩妥的籌碼必須是一名王子。」
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Uu4xbxMsV
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Oig3DyxHW
從踏進產房的一刻起，安德烈便已經從這裡的氛圍猜到發生了什麼事——他的噩夢成真了。
御醫、助產士和藥師有條不紊地工作著，侍女們忙碌地進行清潔和收拾，那個剛出生的嬰兒已在乳母懷裡吸奶，但是這裡沒有喜慶的氣氛——沒有誕下王子的氣氛。
安德烈懷著沉重的心情走向亨利的四柱大床，輕輕拉開床帳後，他看到亨利正在躺臥著休息。
他臉色蒼白，一副虛脫的樣子，怕是連一根指頭也抬不起來，但是他仍然活著。
安德烈鬆了口氣，只要亨利安然無恙，事情便有希望和轉機。
「亨利，你覺得怎樣？」安德烈溫柔地問他，雖然他知道亨利絕對不會好過，亦有了對方會沖自己大發脾氣的準備。
「沒怎樣。」亨利悶悶地說，「我生了個女兒，是吧？給我看看。」
安德烈從乳母手裡接過他們的女兒，她擁有亨利的紅髮和安德烈的黑眼睛，就像安德烈曾經幻想過的那樣。
她長大後應是個美人，僅此而已。她不會成為君主，不會統治英格蘭，到了某個年紀就會嫁掉，她的命運已經寫好了。
亨利把女兒抱在懷裡逗弄，安德烈在旁邊緊張地觀察他的反應。
他知道亨利不滿意嬰兒的性別，他也不滿意。他確實想要女兒，但那應該是在擁有兒子之後的事，他必須先利用兒子鞏固權力和地位，現在他的計畫被打亂了。
現在整個歐洲都會嘲笑亨利。他為了生兒子，不惜跟凱撒離婚，跟羅馬決裂，甚至丟了布列塔尼，到頭來卻生了個女兒，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安德烈。
「她是個健康的女孩。」安德烈只能這樣說，「不久之後，她會有個同樣健康強壯的弟弟。」
亨利漫不經心地點點頭，看來生了女兒的事實對他真的打擊很大。
「你想給她取什麼名字？」安德烈問。
「伊麗莎白。」亨利回答，「好紀念我母親，她的祖母。」
於是這個讓雙親甚至世人感到失望的女嬰便叫伊麗莎白了。
所有慶祝王子誕生的活動都被取消了，沒有馬上長槍比武、沒有熱鬧的巡遊、沒有絢麗的煙火。
原本宣告王子誕生的公文都要被改寫，在「Prince」（王子）後硬生生擠進兩個「s」，變成了「Princess」（公主）。
ns3.16.1.194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