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道路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對他而言卻是最有利的掩護。
身下的紅沙駿馬噴著鼻息,蹄子踏上枯枝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天涯單手握韁,隨著馬背搖擺起伏,背上的長劍一下一下有節奏地輕拍著他的背。
他一路向西南行,兼程趕路,也走了好些時日了,自草原走入了關內,經過了兩座繁華的城池與散落的市鎮,然後再次進入荒山野嶺。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ki6MyWQ8e
同樣的時節,關外飛雪連天,關內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偶爾才飄落的雪花細如鵝毛,並不怎麼覺得冷。
那夜過後的第二日,他才來得及睡上一覺吃過一頓飯,像是回應他的冒進,隨即接到了赫連覆雨的指令。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BS0h9uST6
他沒親眼看見赫連覆雨之後的情形,但遠遠注視著房內一夜未滅的燈火以及殷辰憂進進出出,也能猜出幾分後續來。
赫連覆雨悶哼的聲音與痛苦妖異的面容,那畫面連日占據他腦海,只要想起便莫名生出一點陰暗的快樂,就算自己為此付出更狼狽的代價也無所謂。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w7BhH0SLz
那是個非常聰明卻自負的男人,任何心眼都難逃那一雙太過犀利的眼睛,但這同時,也就成了他的盲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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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糾纏的痛苦時光。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jGCUdHbf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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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覆雨摸透了他性格喜好,他難道還無法猜測赫連覆雨的反應?就某個扭曲的層面而言,他們或許是相當瞭解彼此的⋯⋯
赫連覆雨傷勢比表面上要來得嚴重,所以命令才會下達得這樣快,也是藉機想將他暫時攆出風雨閣,遠遠調開。
而只要那男人神智清明,他便不能違抗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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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也不打算在赫連覆雨防衛最為戒慎的時候惹事,對於遠行的任務也毫無異議。
他只是有些好奇,赫連覆雨究竟想要他做什麼,這兩個必需喪命在他劍下的人是有什麼特殊的難處,重要到那個男人要如此刻意甚至刁難似交換條件。
這一樁任務甚至沒有名字亦無詳情,只有一張地圖、一個地址、一張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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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走到盡頭,昏暗的月色下遠遠可以望見以竹籐築起的高籬。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HNLbdM5yW
天涯下了馬,將牠隨手拴在一截枯木上,無聲無息地靠近。
風吹動竹門,發出蕭索的嗚咽,並不怎麼高的圍牆一騰身便能竄進去,進去後才發現牆內佔地比想像中寬廣許多,四處交錯種著許多樹木花草,雖然此時葉子都落盡了,依然如一片雜林,幾座土屋藏在樹林之後,隱隱約約有火光的影子,一線炊煙裊裊。
庭院雖大,卻無任何可疑之處,甚至還傳來淡淡的糕餅香氣,樸實靜謐如一戶極為普通的荒郊民宅,天涯察覺不到任何埋伏,一時之間,幾乎以為自己找錯了地方,卻還是不敢大意,隨意撿了條就近小路朝燈火處悄悄走去。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ZzKvccbym
走了好一陣子,才發覺不對——燈火依然在前方不遠處,可他卻怎麼也走不到終點,轉過身來時路卻像個草木蔓生的迷宮,毫無退路。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yZSE2svQp
看似短短的路徑,他卻已經在原處繞了三圈了⋯⋯
天涯站在原處,沉靜深吸一口氣。
這是一個陣法。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Eyr7y6nUr
在這樣看似尋常茅舍的屋院裡出現陣法是他始料未及的事,但更使他訝異的是,他知道如何解開這個陣法,甚至連思考都不需要就能將路線倒背如流。
因為這是很早很早以前,赫連覆雨親自教會他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陣法。
萬變不離其宗,所有陣法的關鍵都在陣眼,只要破了陣眼,陣法自然不攻自破。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VFrRoA1C6
赫連覆雨對奇門遁甲等機關沒有特別研究,告訴過他的也僅只是破陣的竅門,唯獨清楚傳授了他這一座陣法的佈局與解法,所以天涯印象特別深刻。
這是一個十分複雜龐大的地形陣,當時他年紀太小,東南西北都分不大清楚,又缺乏實戰經驗,學得非常辛苦,幾乎是赫連覆雨用鞭子抽進他腦袋裡生吞活剝背下來的。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Swznw8olE
但此時身置於場景之中,塵封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甦醒過來,竟有種在陌生境地久別重逢的奇異情愫。
赫連覆雨顯然對這個陣法相當精熟,當年在沙盤上推演,他以為赫連覆雨只是隨手撿樹枝落花枯葉作為標示,直到此刻親臨此陣他才了解,這是一個以花草樹木構成的陣法。
或許是設在庭園內規模受到限制,這比他印象中的陣法要簡略一些,但大致手法方位理路都一樣,就算閉著眼睛他都能走出去。
黑暗中未覺恐懼,只覺得熟悉,天涯的心跳卻不自覺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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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入冬,但窗簾依然是高高捲起的,屋內的人似乎不畏寒,牆邊兩排燭火時不時隨著吹進來的風搖曳亂竄,滿屋都是忽長忽短的光影。
這是一間奇特的房間,除了向窗的一面外三面牆都各置一張長桌,筆墨紙硯散得四處都是,連鋪著大花地氈的地面上也都是紙,其中一面牆鑲嵌著置物格同樣塞滿了卷軸。
一個披紫袍的男人背對著窗站在長桌前,灰白色的長髮不梳冠只紮成三股拖曳在身後,凹陷的眼窩配上淺色的眼珠,風雅中隱隱透出一股略帶荒蠻的化外之氣。
男人一手執筆,卻停滯在半空中,水墨一點一滴落在白紙上,暈出黑漬。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TABuPhf7J
他像是陷入了迷惘,千頭萬緒卻又一片空白,好半晌才回神過來,隨手勾畫幾撇,紙上躍然出現簡單又靈動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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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隻燕子。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2SgbbPmb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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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筆勢,燕子是向下飛的罷⋯⋯是要啣泥草做窩,或是捕蟲餵養雛鳥?還是,只是蜻蜓點水浮掠而過,轉眼便要飛離了⋯⋯
胡亂的念頭在腦裡快速飛轉,男人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抬起一隻粗糙的手指惆悵輕撫,未乾的水墨頓時在他的摩娑下糊開,如鷹的眼神散發出不相襯的哀傷。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xub941W2z
但不過片刻的怔神,他忽然警醒過來,淺色的眼睛發出銳光,倏地轉過身子厲聲喝道:「是誰?!別躲躲藏藏的,出來!」
話聲方落,窗邊閃過一道黑影,眼前爆出一道白光,一股凌厲的劍氣橫掃而過,房中燭火盡滅,唯有長桌正中央一盞以琉璃蓋覆住的燭台得以倖免,卻也被震得晃動不止。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N5YQtYlX1
快如電掣的一瞬間,紫袍男人已一個翻身俐落閃躲過劍氣鋒面,飛躍到了房間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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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燭光下,他看見房內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他的對面站著一個修長的青年,青年身前橫立著一把未出鞘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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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垂落在青年手中的劍上,紫袍男人像被兜頭澆下一桶冰似的打了個可怕的冷顫。
「覆雨?!赫連覆雨——」他失聲驚呼,卻很快住口。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TaYdN73QD
雙目漸漸適應了黯淡的光線,他察覺眼前青年的相貌全然陌生,與記憶中的故人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年紀也嫌輕了一些,僅僅是個他不認識的後生小輩。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zVaUIDh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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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文淨淡得有些單薄的容貌,並不特別強烈的氣場,但青年一雙眼睛幽幽亮亮,周身散發出一股如影隨形的煞氣與殺意,不若猛扼住人頸子那樣強勢的魄力,而是像一塊掩在口鼻上的濕布,輕緩而冷寂地使人窒息。
可身形一動,他便知道自己想錯了。
青年的速度比他想像中還要迅捷靈敏,內斂的氣質,一劍揮開卻又快又狠辣,沒有多餘花俏的動作,劍劍是殺著。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ET5nm7i9a
劍在鞘中,男人卻彷彿看見了寒光,冷冽的殺機與劍氣縱橫交錯,逼得他連退幾步,反手撈出了懷中的武器。
那是兩截短鐵棍,各有一頭磨得尖利,天涯原以為是雙節棍之類的兵器,沒料到男人一個手勢,短棍內各自彈出幾兩指粗細的圓柱,只聽到金屬嵌合喀的一聲,頓時合為一根五尺來長的長棍。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y66W4U8VR
紫袍男人熟練地舞出一輪棍花,雙頭反轉,準確擊退天涯的幾回攻勢,同時棍尖調頭戮刺,速度之快之狠,天涯衣袖在眨眼間邊已被挑破數處,差點就能見血。
由攻方倒轉為守勢,天涯上竄下避,手中長劍嗡地出鞘,劍尖千鈞一髮地點住了對方刺向自己胸口的棍尖,一反手,劃出一道劍光,逼得男人向後疾退,衣襟與腰帶卻依然被劍鋒割裂了。
雙方出手皆凌厲猛烈,房中紙卷被迴旋的劍氣棍風掃蕩而開,劃成了碎片滿天飛揚。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PtmEnMj5s
不出多時,紫袍男人很快便察覺了青年底氣不足、防禦極少等弱點,卻無法穿透過他一招快過一招的激烈攻勢。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MS47VfFLU
而天涯雖勝在速度,卻劍劍被對方沉穩洗鍊的應變招架住。雙方都嘗試突破,劍與棍轉瞬交相纏鬥拆解十數回合,兩人臉色都微微變了,難掩眼底的驚詫。
尤其是天涯,他在江湖上廝殺打滾多年從未遇過如此情況。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hhe60LEPS
他劍法鑽研精鍊至今已有了自己的風格,又善於模仿吸取他人的招式,真正的武學藏得很深,常人捉摸不清接應不暇,但這個老人卻像是一眼看穿了他的底蘊,起手回身全數擊在點上,逼著他下意識以本家路數拆招,卻又被精準地擋下。
他內力尤虛,這樣的持久戰對他而言極為不利⋯⋯
男人眼裡也閃爍出猶疑不定的光彩。一個挑勾將天涯震退好幾步,他手中長棍狠狠刺向他的咽喉,卻在幾吋的位置被長劍輕易架住。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bEaYe2HQ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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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縱橫,氣貫星月——小子,你與赫連覆雨是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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