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的“苍鸾01”,早已在先前的引力风暴与“坎宫”巨手成型引发的连锁空间震荡中耗尽了最后一丝动力。左侧反物质引擎的殉爆更是致命一击,狂暴的能量脉冲瞬间熔毁了主飞控系统与姿态调整引擎的神经束。此刻的战机,彻底沦为一只被宇宙风暴无情折断双翼的玄鸟,拖着一条由橘红等离子烈焰、浓密黑烟以及泄露的冷却液蒸汽混合而成的、悲怆的死亡尾迹,以无可挽回的姿态,朝着下方那片闪烁着不祥幽光的太平洋玻璃化死域——那颗嵌在地球表面的、冰冷而诡异的“魔眼”——一头栽去!
驾驶舱内,林蔚被巨大的离心力死死摁在座椅上,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攥紧。每一次疯狂的旋转都挤压着她的胸腔,肺部的空气被强行榨干,眼前的世界被缺氧的金色星点与浓重的黑暗交替吞噬。耳膜深处,只有血液奔流的轰鸣和自己心脏绝望的擂鼓声。
“精卫!精卫!回答我!”她用尽残存的力气,朝着沉寂如墓的通讯器嘶吼,声音在头盔内壁回荡,带着血沫的气息,“启动紧急修复!分析着陆点!给我数据!回答我!”
死寂。回应她的只有仪表盘上疯狂闪烁的、如同泣血般的故障红光,映照着她惨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颊。
“精卫!我命令你!别丢下我……”最后的声音已带上无法抑制的颤抖与哀求,那是被无边黑暗吞噬前的最后呼唤。
就在绝望即将彻底淹没她的瞬间——
战术面板上,一丝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蓝色数据流,顽强地挣扎着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断断续续、充满了尖锐电子杂音的合成音,如同幽灵的低语,艰难地穿透头盔内置通讯器的噪音屏障,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轻轻叩击。那是“精卫”在核心主系统彻底湮灭后,底层应急诊断协议被强行激活,燃烧着最后的数据残渣发出的绝响。
“……警告……舰体结构完整度……低于临界值……百分之七……反物质引擎……全损……主飞控……永久离线……姿态控制……彻底失能……”
“精卫!”林蔚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求生的光芒,死死盯着那抹随时会熄灭的蓝光,“着陆点!分析下面!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正在……扫描下方……异常能量场……” “精卫”的声音扭曲、破碎,仿佛信号正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撕扯,“……检测到……宏观量子凝聚态……表面介质……高密度……固态-液态……混合相……警告!该区域……基础物理法则……与已知宇宙……存在……不可调和……偏差……”
“偏差?!什么偏差?说清楚!”林蔚的心脏骤然收紧。
“……归墟……信息……污染……源……” 合成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惊恐”的尖锐颤音,“……污染……正在……侵蚀……基……”
“滋啦——!!!”
最后几个字被一阵狂暴的、足以撕裂耳膜的电流爆鸣彻底吞噬!战术面板上那抹顽强挣扎的蓝色数据流,如同被无形之手掐灭的烛火,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最终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它用尽最后的能量,完成了最后的警示。
几乎在“精卫”彻底沉寂的同时,“苍鸾01”完成了它最后的死亡航程。
“轰——!!咔嚓嚓嚓——哗啦啦啦!!!”
一连串令人牙酸心悸的、仿佛整座水晶宫殿被巨锤砸碎的恐怖巨响骤然爆发!撞击的瞬间,林蔚预想中高速入水的巨大阻力与缓冲并未出现。相反,她感觉自己像是驾驶着一颗陨石,狠狠撞在了一层极度光滑、冰冷、却又拥有着匪夷所思韧性的超级晶体平面上!
坚硬的镜面在撞击点瞬间向内诡异地凹陷、拉伸,随即在达到某个临界点时轰然爆裂!无数大小不一、棱角狰狞、闪烁着七彩炫光的锋利结晶碎片,如同亿万颗被激怒的琉璃星辰,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喷射、飞旋,在漆黑的天幕下炸开了一场短暂而致命的、璀璨到令人心碎的死亡烟火!
战机残骸在这片光滑得令人发指的“水晶地狱”上失控地摩擦、翻滚、解体,如同一个被巨人掷出的、破碎的金属玩偶,在刺耳的金属哀鸣与晶体碎裂声中,拖曳出一条长达数公里的、布满了扭曲零件、焦黑线路与晶莹粉末的狼藉伤疤,最终才在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金属骨架被彻底拧断的呻吟声中,勉强停止下来,早已面目全非。万幸的是,主驾驶舱凭借其最高等级的防护结构,奇迹般地保留了相对完整的框架,但内部早已是地狱般的景象。
林蔚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拆散重组了一遍,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她咬紧牙关,用颤抖的、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艰难地解开了变形的安全束缚带,再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严重扭曲、几乎卡死的舱盖推开一道缝隙,挣扎着爬了出来。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硫磺气息与高压臭氧特有腥味的怪异空气,如同冰水混合着铁锈,猛地灌入她的鼻腔和肺部,让她因剧烈冲击和缺氧而昏沉欲呕、嗡嗡作响的大脑,被强行刺激得清醒了一丝。
她扶着滚烫又冰冷的、布满裂痕的战机残骸,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
眼前,是一片彻底颠覆了人类认知逻辑的、充满了悖论与死寂的异界禁域。
脚下,是望不到边际的、如同凝固的墨色水晶打磨而成的、光滑到令人心悸的镜面大地。它完美地、甚至带着某种超现实的清晰度,倒映着上方因能量风暴而扭曲翻滚的诡异天穹,也倒映着她自己——那个渺小、孤独、满身伤痕、穿着深蓝色飞行服的狼狈身影,如同被困在巨大水晶球中的微缩标本。在遥远得几乎融入地平线的尽头,一些形态怪诞、如同被瞬间冻结在咆哮姿态的巨浪化成的庞大结晶簇,如同远古洪荒巨兽的遗骸,又像是某种抽象而邪异的死亡图腾,沉默地矗立在死寂的镜海之上。它们在天空中那变幻莫测的、非自然光线的映照下,通体散发着幽幽的、仿佛来自深渊底层的、令人灵魂不安的冷光。
绝对的死寂。
没有风声,没有水声,甚至没有心跳声在胸腔内鼓动的回响——这片空间似乎连声音本身都吞噬了。唯一能打破这令人窒息的静默的,只有从“苍鸾01”那扭曲的残骸深处,偶尔传来的、因金属在极度深寒中急剧收缩而发出的“噼啪”脆响,以及她自己那因为劫后余生与剧烈疼痛而无法抑制的、粗重而颤抖的喘息声。
“精卫”临终前那如同诅咒般的警示——“归墟信息污染源”——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意识,反复噬咬。林蔚暂时逃离了“坎宫”巨手那毁灭性的正面战场,却如同一个懵懂的祭品,一头撞入了这个更加深邃、更加神秘、由归墟法则彻底污染的玻璃禁域的核心。她不再是战士,而是误入神话时代失落禁地的凡人,孑然一身,面对着无法理解、无从揣测的终极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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