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体人员撤离完毕!超流体洪流前锋——距昆仑二号基地外围防线仅余最后十公里!”
南天门指挥中心内,空气凝固如铅。刺耳的最高级警戒啸音与坐标更新通报交织,奏响末日的序章。主屏幕上,俯瞰视角下,那片翻腾咆哮的银灰色“活体”洪流,正以每小时八十公里的毁灭速度,无情碾过大地。所经之处,岩石液化、山脊崩塌,留下一条触目惊心、仿佛被宇宙巨兽啃噬过的焦黑沟壑,裹挟着震耳欲聋的、如同亿万玻璃同时粉碎的尖啸,朝着最后的堡垒——昆仑二号——汹涌奔腾。
“所有常规武器攻击…无效!”军事指挥官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最新饱和式覆盖的等离子束网…直接‘溶解’在洪流内部!能量读数…零反馈!”
陈岩的眉峰拧成了死结,目光如高速运转的量子处理器,疯狂扫掠着瀑布般倾泻的数据流。顶尖系统工程师的本能在尖叫:蛮力对抗,面对这超越理解的维度造物,无异于尘埃撼山!必须找到规则的裂缝,以“巧”破“力”!
“陈岩…还有…时间吗?”南天门指挥官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最后的希冀与沉重的压力。
陈岩猛地闭眼,将外界的喧嚣隔绝。恩师林修远那卷泛黄古籍上的朱砂批注,字字如星火,在思维的暗夜中炽烈燃烧。尤其是关于“河图洛书”的那行古篆:“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治水之枢,非堵非逆,乃顺其性,导其势,利其用!”
轰! 一道前所未有的灵光,如同在思维混沌中引爆的超新星,瞬间照亮了所有路径!
“我有一个方案!”陈岩骤然睁眼,眸中精光暴涨,锐利得能切割空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需要墨家…倾尽所有底蕴,协同执行!”
“讲!”墨家长老沉稳如磐石的声音,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响起,没有丝毫迟滞。
“无论它来自何方,遵循何种诡谲法则,它的形态…终究是‘流体’!”陈岩语速快如思维电光,指尖在悬浮的战术星图上疾速勾勒,留下道道灼热的轨迹,“流体!宇宙间最原始、最顽固的底层规则之一——趋利避害,流向阻力最小之处! 我们无法阻挡它,但或许可以…驾驭它! 效法两千年前,那场以凡人之智驯服天威的奇迹——都江堰!”
“都江堰?”指挥官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困惑。
“李冰父子!”陈岩的声音带着历史的回响,“面对肆虐岷江,未筑高墙硬抗,而是借势! 借岷江出山口的特殊地形,以鱼嘴分水,飞沙堰排沙,宝瓶口控流!三分岷江,驯服狂澜,化灾为福,成就天府沃野!此乃‘疏’之大道!”
墨家长老瞬间洞穿其意,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惊叹:“以‘太乙金液’为骨,构筑‘鱼嘴’、‘飞沙’、‘宝瓶’之阵,于此绝地…重演古贤神迹?”
“正是!天不绝人路!”陈岩将昆仑基地周边的精密三维地形图猛地放大,核心节点被高亮标记,“看!洪流主通道中央,可立‘鱼嘴’;内江下游浅滩,天然契合‘飞沙堰’;而基地前方的‘咽喉谷’——正是绝无仅有的‘宝瓶口’!地形之契合,仿若天造地设!”
“然太乙金液储备…已至红线!”墨家长老的声音透出前所未有的凝重,“如此规模,即时构筑精密阵列…风险…无法估量。稍有差池…”
“这是唯一的生门!”陈岩斩钉截铁,目光如炬,扫过屏幕上那吞噬一切的、近在咫尺的毁灭红光,“若此计失,基地倾覆只在瞬息!我们,别无选择!”
“执行!最高权限,所有资源,向陈岩方案倾斜!立刻!”南天门指挥官再无半分犹豫,命令如雷霆炸响。
昆仑基地外围,早已蓄势待发的墨家重型工程巨兽发出震天咆哮,如同钢铁洪流冲向预定坐标。一场跨越两千年的智慧接力,在倒计时的滴答声中,以分秒为刻度,疯狂展开!
“第一步,‘鱼嘴’!坐标锁定,太乙金液——全功率释放!”陈岩的声音穿透通讯频道的电磁风暴,清晰如刀锋。
悬浮工程艇腹部的喷射口轰然开启。闪烁着冷冽秘银光泽的太乙金液,如同液态星河倾泻而下,注入干涸龟裂的主河道中央。神迹显现! 液态金属接触大地的刹那,预设的自组织纳米单元被瞬间激活,如同亿万微小的神祇工匠协同发力。延展!堆叠!塑形!一个庞大、光滑、线条完美到令人窒息的楔形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百米高的“鱼嘴”尖端,锐利如能切开时空的利刃,精准地刺向那咆哮而来的毁灭洪峰!
“‘鱼嘴’结构完成!形态稳定度100%!分子键能级…超载运行!承载力…突破理论极限!”工程组长的声音带着近乎疯狂的亢奋。
“好!第二步,‘飞沙堰’!坐标校准,立即构筑!”陈岩的目光死死咬住全息图上那急速逼近的、代表死亡的猩红潮头,语速更快,“核心任务——‘滤’!不惜代价,把洪流里那些致命的‘星骸’——那些高密度、半凝固的能量肿瘤——给我一个不剩地筛出来!漏掉一颗,基地护盾就是层纸!”
第二波太乙金液如银色瀑布精准注入。它们瞬间凝聚,构筑起一道相对低矮却致密到极致的堰坝。这“飞沙堰”表面,无数液态金属单元如同活体鳞片般起伏律动。内置的流体感应矩阵闪烁着幽蓝光芒,贪婪地捕捉着上游洪流的一切信息——流量、压强、最致命的…物质密度分布!“飞沙堰自适应模块全功率激活!涡流分离核心…充能完毕!高密度目标锁定…即触发强涡旋力场,定向抛射!”工程师的报告短促有力,如同战鼓。
陈岩的呼吸变得粗重,冰冷的汗珠沿着额角滑落。他似乎已能嗅到洪流裹挟的、那来自异维度的、冰冷刺骨的毁灭气息。“最后一步!‘宝瓶口’——生死之门!所有剩余太乙金液,注入峡谷咽喉!构筑终极约束通道!”他的声音近乎咆哮,“计算精度——纳秒级!收缩比、曲率、摩擦系数…所有参数必须完美!将最终流速压至临界安全线以下!方向…绝对锁定泄洪区!记住,过堵则崩,过疏则噬!此门不开,万劫不复!”
峡谷入口,最后的太乙金液如同有生命的银色怒涛,疯狂扑向两侧陡峭的岩壁和谷底。蔓延!贴合!塑形!原本开阔的谷口被急速收束,构筑成一道光滑如镜、弧度完美到令人心悸的狭长咽喉——“宝瓶口”!这是古老智慧的终极具现,是凡人对抗神罚的最后屏障。它必须将那被“鱼嘴”分流、“飞沙堰”剔除了“肿瘤”的内江洪流,在这最后的生死隘口,将其毁天灭地的冲击力,温柔而绝对地转化为一道可控的能量溪流。
“‘太乙金液’阵列部署完毕!‘都江堰阵’——启动!!”墨家长老的声音如同洪钟,带着献祭般的决绝。
就在此刻!
那吞噬一切的银色洪峰,裹挟着碾碎星辰的威势,狠狠地、毫无花巧地撞上了那巍然矗立、闪烁着冰冷银芒的“鱼嘴”尖端!
指挥中心内,时间被无限拉长。所有人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血液凝固,目光如同被焊死在主屏幕上。
轰隆——!!!!!!
无法形容的恐怖巨响,伴随着足以灼伤视网膜的刺目强光,在主河道上猛烈爆发!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横扫,卷起遮天蔽日的烟尘碎石!整个“鱼嘴”结构在撞击点爆发出刺目的银芒,剧烈地颤抖、嗡鸣!然而——
分开了!
那原本狂暴肆虐、无视一切的银灰色洪流,竟真的被那看似渺小、却凝聚着人类最高智慧的楔形“鱼嘴”,从中硬生生剖开!如同被神之手指引,大部分毁灭性的能量洪流被强行导向预设的外江荒野,只有一股相对“纯净”的分流,涌入了内江通道!
“分流…成功!!”监测员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嘶喊,瞬间点燃了死寂的指挥中心!
但这仅仅是序幕!内江分流奔腾着涌向“飞沙堰”。只见那低矮的银色堰体表面,液态金属单元疯狂起伏,精确调节着流量。当监测到洪流中夹杂的、闪烁着危险暗红色泽、如同凝固血块般的“星骸”时,“飞沙堰”底部骤然亮起!强劲到扭曲光线的旋转涡流瞬间生成,如同无形的巨手,精准地将这些致命的“肿瘤”如同甩出垃圾般,狠狠抛向外江的深渊!内江洪流的“色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起来。
最终,这股被两次“净化”的超流体,抵达了最终的审判之地——“宝瓶口”。那光滑、狭窄、散发着强大约束力场的咽喉通道,如同宇宙巨兽的食道。狂暴的流体在通过这致命瓶颈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速度被强行压制到近乎静止,方向被精准地掰向预设的泄洪区!最终,化作一道相对温顺、闪烁着柔和银光的能量流,如同驯服的银河,温顺地擦着昆仑二号基地厚重的防护罩边缘,流向远方那片作为缓冲的巨大洼地——归墟之湖。
“神迹…这是…神迹啊!”南天门指挥官激动得浑身颤抖,眼眶泛红,几乎要跪倒在地,“两千年的智慧…跨越时空…竟真的…挡住了这…灭世之灾!”
陈岩长长地、带着灵魂震颤般呼出一口浊气,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几乎虚脱。屏幕上,昆仑二号基地巍然屹立,如同怒海中的孤岛。那些曾欲抹平一切的毁灭能量,此刻正沿着那条由智慧铺设的银色轨迹,驯服地流淌。
“大禹治水,疏而不堵,”墨家长老苍老而悠远的声音在通讯中响起,带着洞悉天地的智慧,“先贤早已参透,至高的力量并非对抗,而是…融入洪流,成为其航道本身。”
“疏导…即是驾驭,”陈岩低声复诵恩师批注,眼中光芒闪烁,仿佛触摸到了某种宇宙的真理,“这不止是水之道…这是…对抗一切‘不可抗力’的…终极心法。”
然而——
呜——呜——呜——!!!
比之前更加凄厉、更加冰冷的警报声,如同九幽寒泉,瞬间冻结了指挥中心内刚刚升腾的暖意!
“极端异常!归墟之湖方向!能量读数…指数级飙升!!”监测员的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扭曲,“湖内超流体…没有平静!它们在…自我组织!自我构建! 形态…正在形成…某种…巨大到无法理解的…结构体!”
陈岩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爪攥住,猛地沉向深渊!他迅速调出卫星画面。
画面上的景象,足以让最坚毅的战士心生寒意!
远方那片作为泄洪缓冲的归墟之湖,此刻已彻底沸腾!银灰色的超流体如同拥有集体意志的活物,疯狂地蠕动、堆叠、塑形!一个规模骇人听闻、结构复杂到挑战人类几何学认知的巨型“建筑”,正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拔地而起!它扭曲、蠕动、增生出无数非欧几里得几何的锐角结构,散发着冰冷、秩序、且令人灵魂颤栗的压迫感——一座为“不可名状之物”准备的降临祭坛!
“归墟…”陈岩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陷掌心,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它们…利用了我们的疏导! 利用了我们汇聚的能量和物质!我们成功化解了冲击…却…亲手为它们铸造了神坛!”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指挥官失声,声音里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那…那我们现在…”
陈岩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不断膨胀、散发出令人作呕高维波动的诡谲造物。恩师林修远在古籍“九歌即枷锁”旁的那行蝇头小字,如同诅咒,又如同启示,在他脑中轰然回响:“真正的解,不在地上,而在…黄泉之下。”
一股混杂着彻骨寒意与更强烈决心的激流,冲上他的脊椎。
“都江堰阵…为我们赢得了喘息之机。”陈岩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蕴含着钢铁般的意志,目光仿佛穿透了基地的合金地板,投向那未知的、黑暗的地心深处,“但这场胜利…带着剧毒。真正的战争…现在…才揭开它那非人的面纱。我们必须找到那‘黄泉之下’的答案…否则,这短暂的安宁…不过是…灭亡前的…盛大葬礼序曲。”
远方,归墟之湖上,那由超流体构筑的、为四维存在准备的“降临之门”轮廓愈发狰狞,散发着吞噬一切光明的死寂。昆仑二号基地旁,太乙金液构筑的“都江堰阵”依然在忠实地运转,银色的洪流沿着预设的轨迹流淌,构成一幅充满讽刺意味的、融合了古老智慧与未来科技的壮丽图景——一座建立在悬崖边缘的生存丰碑。
指挥中心内,短暂的狂喜早已被冰冷的绝望和更深的战意取代。生存的智慧固然伟大,如同都江堰般泽被后世。但若想撕裂这笼罩人类文明的铁幕,他们需要的,不再是疏导的巧劲…
而是足以刺穿高维心脏、斩断命运枷锁的——弑神之矛!
真正的挑战,此刻,才向渺小的人类,缓缓展露出其深邃无垠、恐怖绝伦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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