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栽了一頭的黎顯感覺自己撞到了甚麼,然而不但不痛,反而還挺柔軟的。
他懵然抬頭,與另一雙碧眼四目相對,他眨眨眼,看見被他撞得跌坐在地的小童也是一臉懵懂地跟著眨眨眼。黎顯忍不住「咦」了一聲,伸出手往對方的臉蛋掐捏兩下,確認自己不是在照鏡子。
黎顯當然有其他手足,母后生下他之後隔兩年又生下一個弟弟,現在肚腹中還懷了一個;父王的另外三位夫人近年也有所出,但沒有人跟他一樣有這雙碧眼,即使是一母所出的王弟,跟他也不過長了四五分像。
然而眼前這人除了一頭鴉黑髮色之外,瞳色、五官竟跟他有七八分近似。
那人被黎顯這一碰反而回了神,手撐著地面往後退了些,隨即站起整衣斂衽,垂首躬身恭敬的朝他行長長一揖:
「隱,拜見大公子。」
黎顯還坐在地上,他身上揚著塵土,下裳還扯破一角,與對方挑不出錯的禮節相比實在不太端莊。但他渾不在意的一手抵在大腿上托腮看著眼前人,饒富興味的問道:「你認得我?」
此時的他心情很好,覺得自己今天運氣不錯,本來只是猜了個大概方向走,沒想到一出手就押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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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叫隱的孩子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被匆匆趕來的叔毅打斷。
「屬下來遲,請大公子恕罪!」
黎顯收起那副促狹表情,拍拍身上的塵土站起,搖頭對叔毅說道:「頑皮的是我,你何必把過錯攬在自己身上,但真要說你有錯嘛……」
他停了一下,在那叫隱的童子跟叔毅兩人身上來回打量,最後往前走了兩步在男孩面前站定,發現他明明與自己差不多高,身形卻比自己伶仃瘦弱不少。
黎顯伸手握住隱還交握在空中行禮的手,迎上他詫異的眼笑著說:「沒向二公子行臣禮,叔毅你說……該當何罪?」
聽到他這話的另外兩人均是動作一滯,叔毅認也不是、不認也不是。黎隱別開眼不敢開口,感覺握住自己的柔軟掌心帶著他的手向下垂在身側,他是存在又不存在的二王子,卻被母親口中的宿敵承認了身份。
沒聽到兩人回答,黎顯又笑了。
「罷了,以後不可再犯。」他忽略叔毅額際的冷汗,又轉頭對黎隱說道:「隱弟,兄長的下裳破了,可不能這樣衣冠不整的去見少保,得要跟你借個地方換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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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這樣不妥,還是由屬下護送您回殿換衣吧!」叔毅正在想黎顯是如何得知黎隱身份,聽到他還要進廢宮連忙開口阻止,見到二公子已是不妥,要是不小心讓他跟廢后打照面,恐怕他的項上人頭不保。
「有何不妥?回綏寧殿一趟再到射宮上課都要遲了,對少保失禮的是我,屆時他要是多交代了什麼功課你也不能代我做。隱弟與我年齡身型相彷,不如就近借衣換了,要有什麼事都由我擔著。」
黎顯說話還有點奶聲奶氣,但態度卻十分堅定氣勢不小,叔隱無奈之下便讓黎隱帶著他進房,想著好在這裡是廢宮裡的角落偏院,與廢后衛氏所居有一小段距離,趕緊換完衣服就走應當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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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孩子一前一後進房,正等黎隱拿衣服的黎顯無聊的打量除了書櫃與桌案沒什麼陳設的陋室,朝正在翻找合適衣服的黎隱開口:
「你怎麼不喊我一聲兄長?」
黎隱找出一件還算新的下裳,走過來用雙手呈給黎顯,答非所問的說道:「時間不早,請大公子趕緊更衣。」
只見著衣一向有宮人服侍的黎顯兩臂張開,一臉無辜的說:「我不會,隱弟幫我。」
他一口一聲隱弟,完全沒有第一次見面的生疏,就像兩人真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兄弟一樣。黎隱抓不住他的心思,也還不知自己該如何應對,只想快快打發對方離開,他緊抿著唇鬆開黎顯的腰間束帶,快手快腳地褪下他破損的下裳,換上自己的舊衣。
黎顯眼睫半闔,一雙碧綠幽遠的美目盯著正垂頭替他繫上革帶跟配玉的黎隱,想起那些宮人背地裡說的那些不讓他知道的事。
沒有人知曉,從黎顯有記憶起,他就知道有黎隱這個人了。
即使所有人,包含父王跟母后,在他面前都對這名手足隻字不提。
沒有人知曉,他有一對順風耳,在夜裡低迴時,守夜的宮人之間那些細碎的、不被允許傳遞的、關於過往的耳語,會順著空氣一字一句的敲打在他的鼓膜。
沒有人知曉,他想見黎隱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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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黎隱的沒入衣領的頸背肌膚有幾處瘀斑紅痕,鬼使神差地,黎顯抬手摸上那凹凸不平的肌理,嚇得黎隱往後大退一步,他抬手按住自己的後頸一臉驚愕的抬頭看向黎顯。
只見從頭到尾笑臉迎人的大公子像換了一個人,一臉淡漠的對他說:
「承你借衣,我很快會再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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