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越看著眼前的黎隱,似有感慨的嘆了口氣。
「老夫這陋室,上回有客來臨也是四年多前的事了呢!若不是因為髮色相異又知道眼前人是二殿下,還以為是太子重臨舊地……」說到這他滿是皺紋的臉上綻開笑容,繼續說道:
「當時太子來問的也是如何血咒何解……不同的是,他想破的不是這福禍相連的命數,而是如何解瑤華宮禁制救你出來。」
他看著手撐在膝上緊抿著唇不說話的黎隱,端起陶杯喝了口茶,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才接著說下去:
「依老夫來看,太子殿下對二公子的情誼實屬難得,衛夫人在你出生時所下血咒亦是為了保全愛子。雖說福災相連,但老實說應當對二公子無礙,在我來看……這血咒不解比解了要好,起碼『那位』無法動你。這樣……你還是要解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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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隱看著杯口繚繞的熱氣,已經從粗嘎轉為低沉的聲線迴盪在室內。
「是保全還是禁錮?太巫大人,就算一次也好……我想決定自己的要走的路!不管這個福禍相連的命數是天生的、還是因為我母親的意念與血咒因而綁死,我都不想要。」
既然黎顯做不到他說的歲歲年年,那麼他也不想要再因這命運相倚相連的說法禁錮彼此。
少年放在膝上的手握得更緊,說出的每一個字都無比堅決。
「我愛重兄長,亦不願陷他於險地,若如大人所說這血咒於我利大於弊,那麼一旦解咒就更利於社稷、國家大同。」
雖然不過是場面話,但那句愛重說出口時,黎隱還是幾不可見的紅了耳尖,隨即又感到酸澀,這恐怕是他唯一一次能說出真心話的機會,卻不是對著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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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越的手指不住在案上輕敲,沉默了好一會後他終於開口:
「二公子可知,這血咒為何無人去解?這與瑤華宮禁制不同,衛夫人生下你時,是用盡全力將你護住,若要解這血咒,就得以血還血!」
彼時能解瑤華宮禁制也是湊巧發現黎顯的血能壓制,所以配合咒玉姑且一試。但黎隱身上的血咒強大奇異,是衛璇拚著即使一死也要扭轉局勢的強烈意志所致。
替衛璇接生的兩位女醫隸屬冢宰司下,但因為當時她身上的符紋異象太過駭人,便在秋塔也留下一份紀錄,當時舒望看完便搖搖頭說了現在華越要對黎隱說的話:
「二殿下,你可知要還多少血?恐怕解咒之時,便是你的大限。何況……這是衛夫人留在你身上的最後一點東西了,你當真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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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那些言語,黎隱積藏在胸中已久的那股鬱氣直衝上來,忍不住問華越:
「太巫大人瞧我出生以來,又算是好好活著嗎?」黎隱的眼眶紅了一圈,要用十分的力氣才能讓自己不因過去的委屈氣憤而全身顫抖。
「所有人都說她是為了我,我也知道!但是沒人問過我……被困在瑤華宮陪著一個喜怒無常的母親、被禁制鎖在一個不知年月的院落裡與鬼怪為伍又是做何感想?恕我直言……這樣的人生,我寧可不要!」
他其實心裡有好多好多的恨,恨衛璇恨黎瑾恨姜雩恨元莊,恨他們對一個孩子如此殘忍,救了卻不愛不聞問,接著又將他置於險地。
他也恨自己,為那一點些微的愛憐溫暖便願意接受這一切,眷戀著無法放手,在恨著的同時又矛盾的想念著。
出了瑤華宮後他看似生活有了改善,但其實重心全圍繞著黎顯。他愛黎顯帶來的所有光明熱烈,卻也恨他可以毫不猶豫地轉身將承諾拋諸腦後。
他厭倦了總是被動的接受這一切,只要斷開了自己與黎顯之間的羈絆,那麼他與姜雩誰也不用再彼此顧忌,做一對假面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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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誠實的控訴與隱忍的怒氣令華越啞然失聲,黎隱深吸了好幾口氣,閉上眼輕聲懇求:「請太巫大人幫我。」
「是老夫輕慢了,在此向二公子賠不是。」華越起身向黎隱作揖,鄭重說道:
「既是如此,那麼十日之後的子時,華越在此相候。」
§
錚惠王二十年二月十五這一天,自辰時起,一向簡樸的錚王宮大開宮門,各國使節的馬車絡繹不絕前來替太子賀壽觀禮。今日也是黎顯搬離懷瑾苑正式入主東宮的日子,束髮禮選在上午舉行,由司祝替黎顯與黎隱兩人將頭髮梳攏,盤結成髻,再由惠王親手為兩人簪上玉笄。
觀禮時不少外使見到面容出眾挺拔又如此相像的兄弟倆忍不住竊竊私語,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沒沒無聞的二公子,沒想到原來兩人同日出生,丰采也絲毫不遜於太子。
兩人退進內室換上另一套禮服後再次回到正堂,由這次擔任正賓的冢宰戎策為他們配上革帶及送上革鞋,接著要對著兩人念訓誡的格言。
戎策不是個多話的人,言簡意賅的結束這個環節,最後向兩位王子敬酒,這束髮禮便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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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禮後緊接著便是宴賓,整座王宮鐘鼓之聲與絲竹管樂繚繞不絕,正堂之上最高處坐著黎瑾與姜雩,黎顯坐在父親下首,而黎隱與姜雩同一側,坐她下首。
兄弟倆之間隔了一大段距離,中間伶人樂師或是宮人舞姬來來回回,黎顯有時用眼角餘光掃過黎隱,但他自始至終都拘謹的坐在案前,看都沒看自己一眼。
宴賓的環節除了笙歌舞樂、美酒珍饈外,還包含賓射,讓王子與臣子諸侯射箭比試,這同時是向外使展示國力並讓未來儲君立威的重要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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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到了射禮的儀程兄弟倆才有機會靠近,換上射服後依序步入射圃就座。兩人案几相臨,黎顯拔下手上的玉扳指悄悄推到黎隱的座席旁,只見他直視前方射場,彷彿在關注裡面爆出歡呼喝采的景況,卻伸出一隻手指按著那扳指又將它推回給兄長。
黎顯握緊了玉扳指,接下來沒再嘗試與黎隱交談。
賓射一輪四箭,總共三輪,若未射中侯身則需罰酒。黎顯與黎隱兩人在射藝一門上都出類拔萃,三輪下來,兩人從取弓、搭箭、開弓、放箭到收弓,箭無虛發,連中靶心。群臣不停發出歡呼喝采,黎瑾看著兩個兒子的姿態有如行雲流水無懈可擊,滿意的捋鬍微笑。
「恭賀太子殿下與二公子壽辰!兩位殿下果然好身手,曹安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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