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靈 - (14)惜君橋

或許因為海文吉與秦武犽兩人的關係，亦真與劉羽晴總算得享幾日安穩，連夜裡睡夢也格外沉香甜美。

眼下局勢已不像初時那般步步驚心、草木皆兵，亦真心願得償，清晨總與劉羽晴並肩出行，沿街巷、過石橋、踏河堤，無拘無束地閒逛市井。

這幾日街頭巷尾官兵明顯減少，似有意鬆緩搜捕；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是以二人所至之處，總是見到秦武犽鬼影幢幢、暗中尾隨，護衛得極為緊密。

倒是那向來不著邊際、機靈如狐的海文吉，已有多日不見蹤影，不知又潛往哪處鬼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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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晴光和煦，街市熱鬧如舊，劉羽晴帶亦真漫步於市集中。

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亦真披一襲新衣，正是她一針一線所縫，裁得合身貼體，將其健朗挺拔的身段映照得益發英氣勃發。

陽光之下，他小麥色的肌膚泛著淡淡光澤，黑髮隨風飄逸，神情昂然、英姿勃勃，渾身自有一股江湖少俠之氣。

市井間幾名俏麗女子遠遠看他，皆忍不住竊竊私語，目光如織，三五成群圍觀不去。

亦真見狀，眉頭微蹙，仗義眼神回瞪，倒令那些少女嬌羞不已，倏地如飛鳥散林般逃去。

「劉姑娘，這些龍陵姑娘好生奇怪，怎老盯是我瞧？」他不解地問，語氣單純得像個孩童。

劉羽晴掩口輕笑，道：「她們哪是奇怪？是中意你了～我瞧這身衣裳縫得太合身，下回縫得寬點兒，省得你被人拐了還不自知。」

亦真一臉驚醒，點頭道：「原來如此！她們中意我，我也中意她們，龍陵百姓果然質樸可親，彼此中意，那便是天理昭昭。」

劉羽晴聽罷忍俊不禁，翻了個白眼，道：「你這腦袋真是...」

亦真昂首挺胸、雙手叉腰，迎風而立，整個人神采飛揚。

他這人容貌俊朗，氣度不凡，與那些養尊處優、粉面無須的官家子弟截然不同，添了幾分陽剛霸氣。

劉羽晴悄悄望了他幾眼，紅霞滿面，不覺垂下螓首，心中暗道：「這亦大哥果真不該困在屋內，活在外邊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劉姑娘，今日該逛些什麼呢？」亦真意氣風發地問道。

劉羽晴眼眸一轉，思索片刻，笑道：「今日，我們不如去惜君橋走走？」

亦真頗感興趣，問道：「惜君橋？這橋名倒也有趣，莫非是為男兒所建造的橋？」

劉羽晴微笑搖頭，道：「亦大哥可是完全猜錯了，惜君橋呀，可是為女子所建的橋呢。」

「哦？」亦真雙眉一挑：「這是何意？」

劉羽晴不答，轉身快步前行，回眸一笑道：「你先隨我去橋上再說。」

二人隨即離開鬧市，沿著小徑向東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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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便至一處水塘邊，只見池水澄澈如鏡，翠柳低垂，漣漪微動，數尾錦鯉悠游其中。其上橫跨一座長約四五丈的石橋，延伸到橋的另一端

亦真望著這如畫景致，目光一亮，道：「沒想到龍陵內竟藏有這等清幽之地，我竟然不知，真乃井底之蛙也！」

劉羽晴輕笑，道：「來，我們橋上走走。」

橋上石欄斑駁，歲月痕跡斐然，兩人踏步而上，微風拂面，柳影輕搖，猶如夢中景象。

忽聽劉羽晴低聲開口：「亦大哥不是問這橋的名字從何而來麼？那我便告訴你。」

亦真點頭：「但說無妨，我洗耳恭聽。」

劉羽晴語音緩緩，帶著一絲哀婉：「這就要說到百年前，北方妖族大舉入侵，由西邊邊疆進軍，我天合與其鏖戰連年。前線屍骨盈野，將士死傷無數，朝廷募兵於市，徵調壯丁，百姓無不家破人亡。」

語至此處，神色微沉，彷彿那場古戰餘燼尚在耳畔飄盪。

她倚靠在橋欄之側，續道：「那時，龍陵城內眾多壯丁皆被徵召而去，這一去生死未卜，故縱是最羞怯的閨中女子，也會趁臨行之前，攜心上人至此橋一別，傾吐心中幽情，訴盡兒女之戀。」

微風吹拂，橋畔柳絲輕顫，帶來一陣涼意。劉羽晴搓了搓手，低聲道：「至今我們仍守著這傳統。惜君橋——顧名思義，是要女子珍惜眼前人，別等到失去了，才徒留悔恨。」

語畢，她雙頰微紅，似染朝霞。

「珍惜眼前之人...原來如此，這橋果真為女子所建，再沒有比『惜君橋』更貼切的名字了。」

亦真靜靜言道，閉上雙眼，仿佛眼前浮現百年前的情景：橋上佳人低聲絮語，將軍衣輕拂，壯士執手欲別，那柔情萬縷、眷戀不捨，盡數銘刻於心。

二人沉默無語，卻毫無尷尬之意，皆沉浸於這既溫柔又殘酷的往昔故事之中。

良久，亦真察覺天色漸暮，便道：「劉姑娘，該回去了，乾爹還在等飯呢。」

劉羽晴盈盈一笑，道：「我已留了些小菜於家中，無妨。爹爹今早還說，讓我帶你出來散散心，不如去那天沒能去成的『食源地』茶樓，品些小吃可好？」

上次本想共赴茶樓，卻被海文吉橫插一腳擾亂了計畫，這次那傢伙總算不會從中作梗了。

亦真聞言，連忙點頭：「我倒從未進過茶樓，今日也想見識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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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遂結伴往市集方向而去。

時至正午，市街如潮，熙熙攘攘，人聲鼎沸，那食源地茶樓果真生意興隆，門前來客絡繹不絕。

剛想進門，卻被門邊小二攔住了。

「怎麼不讓進？」劉羽晴疑問。

那小二笑容堆臉，略帶為難地回道：「二位客官莫怪，我們茶樓座無虛席，若要用膳，還需稍候片刻。」

亦真目光銳利，瞥見二樓空空蕩蕩的，僅僅一桌客人，便問道：「怎麼會客滿？那樓上不還有空位嗎？」

小二忙解釋：「大爺您有所不知，那二樓今已被人包下，雖只一桌，旁人也不得擅入。不過二位莫急，一有空位，小的立刻為您安排。」

劉羽晴點頭笑道：「既然這樣，我們就等等吧。」

亦真也道：「無妨，我們又不趕時間。」

小二殷勤地搬來兩張椅子，道：「二位請稍坐，等有位子，小的自會稟報。」

說罷，便轉身入內張羅去了。

眼見人潮如海，座位一時難求，兩人坐了兩盞茶的工夫，卻仍未等到空位。

劉羽晴漸漸不耐，輕皺眉頭，低聲咕噥：「都怪樓上那人，包就包了，偏只占二樓一桌，也不肯讓些位置。哪有人這樣的？」

亦真寬慰道：「無妨無妨，等不著，回去便是，別動氣。」

劉羽晴聽他說得溫和，心中也就不再多言，卻見她雙足輕搖，來回晃動，像個等不及糖吃的小女孩模樣。

亦真望之，忍不住朗聲笑了起來，那原本煩悶的等待，也彷彿輕鬆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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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得一會，樓中忽聞小二高聲道：「咦？這位爺，您可是要走了？」

內裡傳出一道熟悉聲音，語帶譏嘲：「本公子包你這二樓，這菜色與環境卻只堪三分，勉強吃了幾口便已無趣，難道還要在這兒坐等死不成？」

立於門口的小二聽得此言，臉上堆笑，心中卻暗自腹誹：「這位爺倒是銅臭撲面，惹得人生厭。」卻也不敢多言，唯恐得罪財主。

「這樓上的爺總算下來了，兩位貴客裡邊請。」小二轉頭笑著對亦真與劉羽晴道。

劉羽晴聽了，忍不住撇嘴低聲道：「終於下來了，我還以為他要長期住在茶樓，搬張床來睡呢。」

亦真聞言，只是憋笑，未多言語。

兩人正待入內，忽見自樓梯間走下一人，氣宇驕橫、衣飾華麗，步履間透著一股倨傲之氣。

劉羽晴本只是好奇瞄上一眼，這不瞄還好，一看才發現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初想想害己的陳東水！

「啊！」

她驀然心頭一震，驚叫一聲，面色瞬間慘白，冷汗直冒，身子微顫，緊緊拉住亦真的衣袖，小聲道：「亦大哥，是...是那陳東水！」

「咦？」亦真聞聲望去，果見那人正是當日在山中欲加害劉羽晴的惡人，正大喇喇往門外走來，這一進一出，竟撞個正著。

劉羽晴緊張不已，手指都冰冷了，低聲問道：「怎麼辦？」

亦真神情鎮定，低聲道：「別慌，別看他，裝作不認識，當沒這回事。」

說罷兩人齊齊轉過身去，佯裝隨意，彷彿真只是偶遇路人。

可正因這舉止刻意，反令人生疑。外人見了，只道是心虛藏頭，不覺反招來陳東水的注意。

「喂！那邊那兩個，鬼鬼祟祟做什麼！」陳東水眉頭一挑，手指直指二人。

他十多天前他在城外被亦真打得昏迷，至今尚未查到下手的賊人，只得倚仗他爹的勢力，在龍陵肆意搜索。可惜數日來毫無所獲，就連那潑辣姑娘的影子也沒尋著，心中鬱氣難消。

此番上茶樓，本意只為排遣悶氣，卻撞見這一對形跡可疑的年輕人，剛好成為他出氣之口。

街上行人見其氣焰囂張，個個避之唯恐不及。這時他見二人神色怪異，心生怒火，便大聲喝問起來。

劉羽晴聞言面色慘然，幾欲奪門而出。當日山中驚魂未定，至今猶似噩夢纏心，心頭彷彿千斤重擔壓下。

亦真見她眼泛淚光，唇色微顫，身軀微微顫抖，心中一痛，便伸手輕拍她肩頭以示安撫，轉身直面陳東水，淡聲道：「有事嗎？」

陳東水見他身形挺拔，眉眼銳利，氣息沉穩，卻穿著平凡布衣，判斷不是什麼世家子弟，冷聲道：「你這小子來茶樓做什麼？鬼鬼祟祟，定不是什麼好人。報上名來！」

他身後兩名護衛見主子又要發飆，早已見怪不怪，心中替那年輕人默默掬一把同情淚，卻仍強裝兇相，兩眼死盯著亦真。

見眼前這兩名護衛並沒認出自己，陳東水也是一樣，亦真心頭微動，暗忖：「莫非上回那幾個早被我打得臥床不起，如今換了新面孔？」他心中不禁竊笑。

他眉眼一挑，語帶玩味道：「我與我朋友來這茶樓喝盞清茶，吃些點心，沒礙著你吧？」

陳東水聽他口氣平淡，竟沒半點將自己放在眼裡，只當對方是個村野匹夫，怒道：「來吃茶便大大方方進來，做什麼像賊一樣鬼鬼祟祟！？」

他眼神一轉，忽見亦真身旁那身段婀娜、容顏清麗的少女，語氣驟冷，喝道：「那邊那個，本大人說話呢，轉過來讓我看看！」

亦真心中一沉，本想將對方注意力引開，好讓劉羽晴趁機脫身，哪料這人沒說幾句話，就將苗頭轉向劉羽晴。

人家是擒賊先擒王，這人卻是先看女人？

他不動聲色地移步擋住她身子，臉上仍掛著一抹笑容，道：「今日日色正好，風和景明，倒是打獵尋趣的良辰吉時。咱們不打擾這位公子，這便告退！」

語畢，便學著海文吉那套裝傻賣乖，一把牽起劉羽晴快步往外走去，腳底生風，想趁人沒反應過來時衝出茶樓。

誰知剛一踏出門檻，便撞上一堵肉牆。

那人身如鐵塔，橫眉怒目，低頭怒喝：「你走路不長眼啊...咦？這位兄弟怎生眼熟得緊？」

他還在回想，亦真與劉羽晴卻已臉色驟變──這人正是當初山中那名揮刀傷人的官兵頭頭！

狹路相逢，真是冤家再聚。

「吳齊殷！給我攔下那兩人！」陳東水驚喜若狂，大聲叫道。

亦真聽得大事不妙，心頭一凜，拉著劉羽晴就往街道反向疾奔。

豈料那名叫吳齊殷一把扯住劉羽晴皓腕，怒道：「還想跑？咦...妳這小妞...不就是那天在林子裡——」

劉羽晴吃痛驚叫，掙扎不休：「放開我！快放手！」

她這一吼，反倒讓陳東水看清了她的容貌，臉上大喜道：「原來真是妳這小娘皮！哼哼，終於讓我逮著了！吳齊殷，兩個人都給我拿下！」

吳齊殷一聽主子發話，再定眼一看亦真，面色瞬變，抽刀在手，殺意爆涌而出，大吼道：「來人！這小子便是冒犯陳大人的兇徒！抓住他！誰立功，陳大人重重有賞！」

一聲令下，街道兩側竟紛紛湧出十餘名官兵，原來人群中還有人馬，紛紛朝茶樓湧來！

那群人身穿官服，提刀而來，目中皆是貪婪之色，顯然陳東水平時金銀灑得不輕，早已將這群人收為己用。

市集上人聲鼎沸，頃刻間變作一片驚慌。

刀光閃現間，百姓如鳥獸驚散，有人推撞跌倒，有婦人高聲尖叫，孩童啼哭不止，整條街亂作一團。

亦真環顧四周，只見圍上來的官兵已逾二十人，個個持刀在手，虎視眈眈，將二人圍在其中，刀鋒森冷，氣息壓人。

他微皺眉頭，沉聲思忖：「若是獨身，憑我身手突圍不難；可如今羽晴在側...這如何是好？」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A03wF5q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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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惜君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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